不多時,開門聲響起,廖佳欣從店里回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了不讓她跟著擔心,為了不讓心直口快的她犯脾氣,李嘉琪及時止住了哭聲,連忙從茶幾上拿紙巾擦干眼淚。
見李嘉琪回來了,廖佳欣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面前,不管不顧地蹙眉數落:“大小姐,你自己說說,這是第幾次了?單身女人夜不歸宿,讓我怎么說你?”
面對她這番有些氣憤的數落,李嘉琪盡量掩飾住心里不好的情緒,在臉上擠出一個看上去很正常的微笑,沒心沒肺地挑逗道:“怎么了?我不就是昨天晚上沒回來嘛,你至于這么質問我嗎?還‘夜不歸宿’?這個詞用在我身上未免有點過了吧?”
見她還挺理直氣壯,廖佳欣干脆坐到她身旁,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說,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給你打電話是詹夢宇接的,他說你身體不舒服,在他的別墅睡了。”
聞言,李嘉琪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昨天下午在車廂里吹空調吹久了,導致受涼腹痛,剛好那時候夢宇給我打電話,他感覺我說話有氣無力的,所以就擔心地到高鐵站接我去了他的別墅照顧我。”
廖佳欣聽她說的來龍去脈還算合理,便放心地點點頭,但下一秒,她又露出警惕之色:“我昨天晚上在電話里告訴他,讓他等你醒了告訴你我給你打電話了,讓你給我回個電話,他是不是沒跟你說啊?”
李嘉琪淡淡一笑:“他沒有說,可能是忘了吧,反正他這些天事情很多,忙得不可開交。”
“這個說話不算數的男人。”廖佳欣頓時不樂意了,不顧李嘉琪的感受,自顧自地挖苦詹夢宇,“居然不把老娘交代的事情放在心上,我在他眼里算什么?空氣嗎?”
不知是不是經歷了今天的事情,讓李嘉琪對詹夢宇的感情更深刻了,還是因為今天之后他們就要忍痛離散,讓她心中充滿對他的不舍和眷戀,須臾之間,她惱怒地看向廖佳欣:“你少以自己的觀點去定義別人的品性,夢宇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他肯定是因為事情太多,忘記告訴我了。”
廖佳欣頓時被她這番舉動震懾到了,在她的記憶中,這還是李嘉琪第一次以這種怒容跟她講話。不就是說了詹夢宇幾句壞話嘛,她為何如此敏感?
好奇心使然,她經不住問李嘉琪:“怎么了你這是?對我這么兇,難道你真變成了有異性沒人性的人?”
李嘉琪心中本就很生氣,再加上她在旁邊煽風點火,仿佛直接讓她變成了一只即將暴怒的雄獅,她雙眼炯炯有神瞪著廖佳欣:“你今天是不是非要惹急我才樂意?是不是非要讓我和你絕交才滿意?”
見此,廖佳欣一頭霧水,只覺得心頭一陣疑惑,按照她對李嘉琪的了解,一般情況下她肯定是不會被惹急的,如果真的讓她生了氣,一定是經歷了什么特別難以承受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廖佳欣首先向她比了個投降的手勢,然后以關心的態度,語氣平和地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是不是誰惹你了?詹夢宇嗎?”
壞了,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明知道她現在最在乎的人就是詹夢宇,講話時還不受控制地提到他,簡直是自討苦吃。
果然,李嘉琪頓時雙眼通紅,警告一般地對廖佳欣道:“你是不是對夢宇神經過敏啊?怎么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往他身上扣?我再告訴你一遍,他是個正直的好人,他對我很好,我很喜歡他,我們一定會好好的。”說到這里,心頭的酸楚泛濫,使她忍不住哭出來,“你干嘛總認為他是個壞人啊?你有病吧?”
她這番前所未有的舉動讓廖佳欣驟然目瞪口呆,感到十分匪夷所思,她并不知道李嘉琪今天下午和張靜雯見面的事情,更不知道她們之間到底經歷了什么,所以這一刻才顯得很困惑。
“好了好了,我錯了,你別哭。”廖佳欣連忙伸手摟住李嘉琪,費盡口舌地安慰她,“對不起,是我說話不注意,是我說了你男朋友的壞話,是我錯了,你別哭了啊!”
在閨蜜面前,李嘉琪從來都是最真實的一面,此刻也不例外,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憤和紛亂如麻的情緒,它們好像一堆心靈垃圾一樣堆積在一起,使她感到壓抑、憋悶。在這樣的心情下待久了,小宇宙十有八九會爆發,或多或少會傷及無辜。
李嘉琪哭得很厲害,干脆一頭撲進正滿臉疑惑地看著她的廖佳欣懷里,放聲大哭道:“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們明明這么喜歡對方,可為什么總有那么多的困擾……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看她哭得像個在大街上和父母走散的孩子,廖佳欣心頭也不由得一陣酸澀,抬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語氣低沉:“你們到底怎么了?到底遇到什么困難了?”
李嘉琪窩在她懷里,久久不作答,就這么一直哭著,直到幾分鐘后才漸漸止住眼淚,坐直身子長舒一口氣,帶著明顯的情緒波動將今天的經歷言簡意賅地告訴了廖佳欣。
了解到張靜雯找到李嘉琪,威脅她離開詹夢宇,而且還拿出一張空頭支票,讓她在上面寫金額,還說她接近詹夢宇是圖謀不軌,是想過上不勞而獲的生活,廖佳欣頓時火冒三丈,用力一拍大腿,怒道:“這女人也太心術不正了吧?她怎么能認為你是為了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從而蓄謀接近詹夢宇呢?這不是明擺著給你扣無中生有的帽子嗎?”
說著,她眼神變得越發認真了:“不行,你把她的聯系方式告訴我,老娘替你教訓她一番,讓她知道李嘉琪好欺負,但她閨蜜可不是好惹的!”
唉……她的心情已經夠煩的了,這個女人居然還火上澆油,這簡直是想把她推向萬丈深淵啊!
李嘉琪自然不會告訴廖佳欣張靜雯的聯系方式,對現在的她來說,只要能不影響到詹夢宇的事業和生活,自己多忍受一些屈辱并不算什么、或許只有她離開了,張靜雯才會如愿以償地消停下來,詹夢宇才能繼續過著順風順水、談笑風生的日子。
也許世界上最殘忍的愛情之殤不是分手,而是一個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忍辱負重,不但不告訴他自己為他受的苦,反而還會為了不讓他因此受影響,從而選擇悄然離開……
“你別這樣做,你千萬別這樣做。”李嘉琪面色嚴謹地提醒廖佳欣。
廖佳欣看著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心疼,長嘆一聲:“我真的挺驚訝,如今這年頭還有你這么用心愛一個男人,肯為他忍氣吞聲、卑躬屈膝的女人,簡直是稀有之物。”
李嘉琪沉默不語,紅紅的眼睛周圍布滿了淚痕。
廖佳欣又嘆了口氣,從沙發上起身走向廚房:“今天我家美女廚娘心情不好,那就只好由我親自下廚做晚餐了!”一邊說著,她回頭看向有些頹廢的李嘉琪,仿佛想讓她開心起來似的,故意挑逗道,“告訴你啊,我的廚藝可不怎么樣,待會兒如果味道不好,你可不許笑話我。”
聞言,盡管心里很難受,但李嘉琪還是勉強笑了笑。
廖佳欣隨即走進廚房開始忙碌。
在等待晚餐的過程中,李嘉琪的心情漸漸平復,在腦海里思索一番,決定拿起手機給彭春曉打一通電話。
電話接通后,彭春曉柔和的聲音響起:“嘉琪。”
聽到母親的聲音,李嘉琪頓感心中一陣酸澀,一陣溫暖,盡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緒,道:“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今天到單位請了年休假,而且已經訂了車票,明天我就回家去了。”
這個消息無疑讓已和女兒多日不見的彭春曉感到無比喜悅,本能地就忘了上午收到匿名信件的事情,眉飛色舞地道:“這真是太好了,咱們娘兒倆有很長時間都沒在一起聊天了,我還挺想你的。”
“我也想你啊!”李嘉琪努力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
彭春曉有些喜不自勝地道:“那明天中午媽給你做你喜歡吃的飯菜,很長時間都沒吃到了,你肯定很想吃吧?”
李嘉琪頓時滿心感動,雙唇微抿:“嗯,很想,不過好在在你的熏陶下,我現在的廚藝也很拿得出手的。”
聞言,彭春曉咯咯一笑:“真的假的?你不是在吹牛吧?”
李嘉琪笑道:“你就這么不相信你閨女的能力嗎?”
彭春曉失笑一聲,道:“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你了。怎么,要不回來這幾天給我露一手?”
“好啊,樂此不疲!”李嘉琪不假思索地回應一句,然后和母親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母女二人這才在對明天充滿期待的心情下掛斷電話。
放下手機,李嘉琪感覺心情沒有之前那么沉重了,她想,既然天意讓她和詹夢宇只有這么一段短暫的緣分,那她只好欣然接受,既不吵鬧也不違抗,身為一個平凡的女孩,順勢而為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正是在這個觀點的促使下,她很快便起身去了廚房,和之前宛若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幫廖佳欣做晚餐。
在兩個人齊心協力之下,晚餐很快就被端上餐桌,她們一如往常地面對面而坐,平靜地吃起來。
一邊吃著,廖佳欣有些不解地向李嘉琪道:“剛剛還哭哭啼啼的,怎么現在變得這么平靜?你這情緒簡直比天氣轉變的速度還快。”
李嘉琪一邊吃著,一邊咯咯一笑:“既然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那我何必要讓它困擾我的生活呢?反正它本來也不適合我擁有,放下、忘記無疑會更輕松。”
這話是從剛剛那個痛哭流涕、淚痕斑駁的人嘴里說出來的嗎?她這是怎么了?不會是腦子出問題了吧?
廖佳欣一臉疑惑地抬手摸了摸李嘉琪的額頭:“不發燒,難道是腦子里哪根弦搭錯了?”
李嘉琪苦笑一聲,拍開她的胳膊,沒好氣地道:“你腦子才搭錯弦了呢,我沒事,姐姐很正常。”
見她總算不像之前那么難受了,廖佳欣也總算松了口氣,朝她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然后兩人便閑聊著吃完晚餐。
看在自己沒有做晚餐的份兒上,李嘉琪本能地到廚房洗了碗筷,走出來和廖佳欣商量一番,意見一致地到小區花園里散步一個多小時,回來之后兩人相繼洗漱完畢,坐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叮咚!就在兩人聊得很開心的時候,李嘉琪的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她下意識地從旁邊拿起手機一看,是詹夢宇發來的微信:“寶貝,在干嘛呢?”
看到這幾個文字,李嘉琪心頭不禁一陣酸楚,自從她和詹夢宇進入熱戀時期后,詹夢宇就好像要將自己全部的感情都用在她身上一樣,不但對她倍加珍惜,而且經常會說一些肉麻的情話,讓她有一種身陷愛情天堂的感覺。
她知道,詹夢宇對她是真的很用心,他舍不得讓她受委屈,更舍不得看她傷心難過,如果看到她難過的樣子,他會變得比她更難過。反之,如果她很快樂,那他的心情自然也會晴空萬里。
但是此刻,李嘉琪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只因她明白,過了今晚,她就要和詹夢宇徹底分開了,并且從此再無瓜葛。她不會特別怪罪張靜雯,因為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既然兩個人緣分已盡,那就算鬧得要死要活,到最后也只會使結果變得更糟。
可盡管自己心事重重,但李嘉琪并不想讓詹夢宇看出任何破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復他:“和佳欣聊天呢。”
詹夢宇很快回復:“嗯,那你身體感覺沒問題了吧?”
李嘉琪回復他:“沒問題了,你放心吧,我身體底子還是很好的。”文字后面是一個微笑的表情。
詹夢宇回復她:“說是這么說,但以后也要注意點才是,畢竟你是一個女孩子。”
看到這樣的內容,李嘉琪不禁鼻子一酸,她想,在這個世界上,以后恐怕再也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細致入微的男人關心自己了。所以,她要珍惜和他剩下的不多的時間,盡量多給彼此留下一些深刻的記憶。
她隨即回復詹夢宇:“知道了。我越來越發現,你有點啰嗦。”
此時此刻,詹夢宇正躺在龍盛灣別墅二樓的大主臥里——他下班回來后和梁婉英吃過晚餐,到外面走了一會兒,回來之后便上了二樓,在書房里忙了一會兒,這才到衛生間洗漱了一番,走進臥室和李嘉琪聊微信。
看著李嘉琪顯得有些霸氣的口吻,不知道她今天和張靜雯之間的事情的詹夢宇便平靜地回復她:“咱們才相處多久,你就嫌我啰嗦了?那以后幾十年生活在一起,我豈不是會煩死你?”
以后幾十年?對于今日之前的李嘉琪來說,心里還有這樣的幻想,他們會一直恩愛地走到地老天荒。但此時此刻,她卻不敢有這樣的奢望,因為她對他們的愛情幾乎已經沒有什么期待了,現在她只希望在自己離開詹夢宇之后,她能再遇見一個比自己好很多的女孩,既能為他提供事業上的幫助,也能用一顆真心代替自己陪伴他一生一世。
如果天意讓他遇到更適合的女孩,那她一定會在某個他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地祝福他們,或許當那一天真正到來時,心會像被千刀萬剮了一般痛不欲生,但她不會要死要活地傷害自己,她只會繼續做那個平凡、安靜、勤懇的李嘉琪。
感覺心痛到無法呼吸,但李嘉琪并沒有表現出來,轉頭向廖佳欣打了聲招呼便走進臥室,伴隨著心中強烈的憋悶,緩緩在床上躺下來,接著回復詹夢宇:“我就是怕以后在一起時間長了你煩死我,所以我才從現在開始調教你嘛,時間久了就變了。”
看到她的回復,詹夢宇自顧自地咯咯一笑,以挑逗的口吻回復她:“那接下來可有你受的了,我這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執著,你想讓我改變,估計需要煞費苦心哦!”
換作平時,這樣的內容無疑會讓李嘉琪笑出來,可是現在,她的心情卻異常沉重,靠在床頭上,雙手沉穩地在手機屏幕上打字回復他:“其實我也就是開玩笑說說,我并沒有覺得你哪里做得不好,既然我選擇和你在一起,那我就一定做好了接受你所有不足和缺點的準備。我想只有接受你的不足和缺點,才能在日后學會包容,從而用心去欣賞你的優點。”
看到她的回復,詹夢宇只覺得自己三生有幸,今生遇見了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孩,不由得展顏一笑,繼續回復李嘉琪:“言之有理哦!這可是你說的,只欣賞我的優點,到時候可別對我雞蛋里挑骨頭。”
李嘉琪面無表情地回復他:“我說的,一言為定。”
詹夢宇回給她一個微笑的表情。
兩個人在微信上聊了足足半個小時,這才在詹夢宇的提議下告一段落。結束之前,李嘉琪強忍著心中對他的不舍,給他發了一條語音消息:“晚安,我愛你!”
詹夢宇聽到語音后,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幸福中,露出燦爛的微笑,同樣用語音回復她:“我也愛你,晚安,好夢!”
當李嘉琪聽完他的語音消息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悶,讓它化作熱淚一滴滴順著臉頰潸然而下。對于此刻的她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殘忍,之前總聽別人說失戀有多痛苦,她還覺得有點夸張。但當她自己身在其中體會這種撕心裂肺的滋味時才懂得,被迫和心愛的人分離,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她蜷縮著身子躺著,眼淚如決堤的河流般不停地流下,今夜注定度秒如年。
帶著悲傷的情緒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第二天一早,蘇醒后顯得精神不佳的李嘉琪走出臥室,發現廖佳欣還沒醒,便趕忙走進衛生間洗漱完畢,回到臥室收拾好行李箱,穿戴整齊地走到客廳,拿起茶幾上擺放著的筆和一張便利貼,在上面給廖佳欣寫道:“佳欣,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和你同居的這些天我很開心,希望等我再回來后,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吵吵鬧鬧、有說有笑……”
寫好臨別前言,她將便利貼輕輕貼在廖佳欣的臥室門上,這樣等她醒了一開門就能看到。
李嘉琪并沒有告訴廖佳欣自己要去哪兒,潛意識里提醒她,詹夢宇是一個足智多謀的男人,如果告訴廖佳欣自己要去哪里,那很有可能當詹夢宇察覺到什么來找她問自己去了哪里時,憑廖佳欣那種性格,保不齊會在詹夢宇的逼問下告訴他。那樣的話,她的離開還有什么意義呢?
她想要的是詹夢宇在沒有她的日子里依然過著像現在這樣的生活,而不是因為失去她而萎靡不振。所以她想,悄無聲息地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輕輕拖著行李箱走出廖佳欣家,李嘉琪在林山小區附近的早餐店吃了早餐,然后乘出租車到興林市長途汽車站,隨同同樣乘車前往各個地方的陌生人排隊到自助取票機前,用手機掃碼拿到自己的車票,在候車室里等了不一會兒,便在車站廣播的通知下,起身朝大巴車停車場走去。
當她上了大巴車,放好行李,坐在座位上等了不一會兒,大巴車便承載著數十人駛出車站,穿過一條條繁華的街道,上了高速公路,去向能讓她內心平靜下來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