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顓頊玥。”

佳人直直地看著他，小臉兒紅通通的，像樹上熟透的蘋果。

他會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他愿娶我嗎？

太師，還有我的臣民，她們愿意祝福我嗎？

顓頊玥情不自禁的玉手攀上那紅衣下的玉峰，那兒正跳得歡快。

太師張了張開始掉牙的嘴，想說什么，可那強大的氣場，卻又讓她什么也不敢說話。

神靈當面，不允不得言！

文武眾官皆跪拜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整個大殿，靜悄悄的。

佳人看到他張開唇瓣，宛若天籟的聲音傳出：“吾乃涇水龍王，敖玉。”

佳人望著高大的他，心里甜甜的。

敖玉。

原來，他叫敖玉。

敖玉，就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也就這么深深的鑲嵌在她的人生里，不可磨滅。

龍王！

是龍王！

太師濁目圓睜，渾身顫抖的匍匐在地上，戰戰兢兢，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拜。

“拜見龍王。”

身后一眾百官，齊齊跟著朝拜：“拜見龍王。”

顓頊玥呼吸急促，長長的睫毛下，那明亮的漂亮大眼睛黯淡下來。

一言即令人生畏而拜！

他是如此的耀目，光芒萬丈，無人敢視。

他是天上的神龍，墜入凡塵，也依舊高貴。

顓頊玥低垂下眼簾，不敢放肆的看著他。低下頭，目光看到的，是和他的距離只有一尺之隔。

這么近……

他……是不是……

我該不該……

顓頊玥兩只手不安份地互相打架，捏來捏去。那黯淡的瞳，悄然間，升騰起希望的光芒，那一剎，世界都好似為她更新了色彩。

她抬起頭，似是想好了臺詞，說：“敖玉哥哥，你可以娶我嗎？”

說完，微微一笑。

敖玉微微一愣。

那是怎么樣的笑？

或許，笑得可以傾城，可以傾國吧。

他微微轉眸，視線落在她身上。

顓頊玥情不自禁的抬起玉足，輕輕的移向前，她迫不及待的想靠近他。

卻聽。

“不。”

“神，不可以與凡人成親。”

他語氣淡漠，眉間掛霜，那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似乎也沾上了風雪。

風吹得顓頊玥停下腳步。

雪凍得顓頊玥臉色蒼白。

他的這一句話，直接打破她的幻想。

神……不可以和人成親？

顓頊玥腦袋空空的，只剩下這一句話，在不斷回響。

不可以和人成親……

不可以……

顓頊玥眸中晶螢，貝齒緊緊咬著朱唇。

那……可不可以相愛？

顓頊玥似是發現了他的話里漏洞，竟然開心的跳起來，笑吟吟道：“那可以相戀呀，是不是，敖玉哥哥？”

……

敖玉沉著臉，無語的看著她。

可能她覺得自己很好看，很漂亮，但在敖玉看來，滿目盡是放大的毛孔，好幾只螨蟲在爬。

且不說神靈體如琉璃，潔凈無垢，一雙慧眼，可看盡蒼穹內任何細微。

就是神人有別，區區不到百年的人，怎么能與萬萬年的神靈長相廝守。

從前他看了86版西游記后，也幻想過娶女兒國國王，可是，那是凡人的思想。現在真的要他娶女兒國國王，抱歉，看了那張凡人的臉，他根本沒啥性趣。

敖玉不再理她，渾身法力涌動，散出一陣靈氣彌漫。

這些凡人吸收了，全都百病全消。

“本王乃東土大唐境內龍王，因領法旨誅邪，雖降伏了妖魔，但也受了傷。”

敖玉回身，俯視眾官，說道：“爾等為本王尋找靈藥，蘊含法力之物，助本王養傷。待到功成，定賜爾等一場造化。”

那百官俱是身輕如燕，百病全消，開心的不得了。

又聽完龍王的話，更是狂喜，皆跪拜尊呼：“拜謝龍王。”

太師挺直腰桿，口誦龍王稱號，說道：“我等定舉國之力，為龍王尋來靈藥。”

“敖玉哥哥你放心，玥兒是女王，有帝王寶庫呢，里面肯定有寶物可以幫助哥哥。”顓頊玥似是想到了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寶庫，歡心的直接跑了出去親自拿。

敖玉不理會，轉身化作三百丈長巨大白龍，直接飛出了大殿。徒留一聲龍吟回蕩在殿內，駭得一眾文武百官，大兵小將全驚倒在地。

“本王就在御花園亭苑中，無事切勿打擾！”

太師站起身，歡喜的說道：“龍乃祥瑞神獸，遇龍則福，我等真是三生有幸呀。快，快回去，召示全國，入山尋靈藥。”

“是，太師，我們立刻就去。”

……

“敖玉哥哥，我帶著寶物回來啦。”顓頊玥拿了以為有用的寶物回來大殿，卻不見敖玉哥哥，連文武百官也已不見了。

只有太師一人，還留在殿里，似在等她。

“太師奶奶，我敖玉哥哥呢？”顓頊玥氣喘吁吁，雙手捧著玉盒，看那大小，估計重量不小。

太師扔了拐杖，朝顓頊玥躬身一拜，說道：“陛下，老身還是要勸您，身為凡人，是不可以和神靈妖精相戀的。”

“他們長生不老，他們朝游北海暮蒼梧，他們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而凡人……百年后就是一杯黃土，陛下您……唉！”

太師搖了搖頭，長長嘆息，躬著身緩緩后退。

“陛下三思，臣……告退。”

寬敞的大殿燭光明亮，但此刻卻好似陷入無邊的黑暗一般，空蕩蕩，靜悄悄。

顓頊玥愣愣的看著太師離開，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盒，抿住嘴，噙著淚，重重地吸了吸鼻氣，又快步跑出去。

為了他，她丟棄了帝王的驕傲。

為了他，她甘愿奉獻一切。

這一日，女兒國百官全都發號施令，發動全國民眾去找靈藥。

而敖玉，則每天都在亭苑中打坐養傷，或化作神龍在又小又淺的御花園池塘里打滾。

只是，每一天，都會有這么一個女孩子，跑到他這兒來。

有一日。

顓頊玥帶著瓜果美酒來，遠遠的就歡快的喊：“敖玉哥哥，玥兒請你吃百果宴嘍。”

敖玉眨著毫無感情的似蛇瞳的龍眸，化作三百丈白鱗巨龍走下池塘，嬌艷盛放的紅蓮翠葉被他無情的摧毀。

“呃！”

見到池塘中巨大的白龍，顓頊玥再看看手中端著的小盤瓜果……

“來人吶，給我敖玉哥哥挖個大浴池，再種百畝芭蕉。”

于是，顓頊玥征來民女，開鑿河道，引數河之水灌來，辟出一口大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個能歌善舞的才女，敖玉哥哥才會喜歡吧？

于是，顓頊玥穿上大紅舞袖裙，每日都來找敖玉彈琴袖舞。盡管唱得不專業，跳得也不協調，但她這么日復一日，跳得也愈發好看了。

敖玉不時抬起頭，偶爾和她搭幾句話，說：“盛夏的池塘，滿天的螢火蟲很好看。”

她就挖河填腐植草，從其他地方引了一窩的螢火蟲。

那一夜。

天上是玉魄出云頭，星斗落天幽。

地下是暗香幽潭映月光，漫天螢火照翠黃。

敖玉呆呆地看著，這漫天飛舞的螢蟲，帶著微弱的光芒，圍繞著那月下的佳人。恰如眾星捧月，她在螢火下，翩翩起舞。

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玉手，蓮步輕移，長袖飛揚。

敖玉沉入她的舞姿。

似乎，她也不是很丑。

至少，在凡人眼中，她已是絕色。

他開始以人類眼光去看，卻不禁意間，不小心被那月下伊人鎖住了目光。

但見她：

蹙霧紅衫俏柳腰，銷魂玉珠立翠橋。

簪珥長欲香肩墜，皓頸凝雪琵琶交。

燕舞綽約輕盈飄，人間難有幾回瞧。

鶯歌天籟舒霜腕，仙子只是落云霄。

這一看，便是一晚上。

又一日。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石案上置著方木板，板上有畫——薄霧青黛山，垂柳人家煙，點點水鳥在畔，幾株松柏亭立。

蘸墨于狼亳毛筆，敖玉思索一下，便在畫上寫下王維的一首詩。

筆落，墨入木三分。

揮桿驚風雨，龍游墨蛇舞。

一如行云的輕盈靈動，一如流水的賞心悅目。敖玉在那畫上洋洋灑灑，寫下旁詩五十六字，字正有韻，筆鋒如劍。

她便在旁邊偷眼一看，那好看的小櫻桃嘴兒大開，哇地一聲叫出來。

“哇！好厲害呀玉哥哥！哥哥竟然還會畫畫，字寫得還這么好看，玉哥哥。”

“玥兒也要學，玉哥哥可以教教玥兒嗎？”

她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彎著腰，纖纖玉手想過來拉他的手。

敖玉看著她。

不知怎的，神使鬼差的點點頭。

便叫她坐在亭苑中，她不愿，寬衣入池，以蓮為伴。

他便俯案作畫。

那畫中，俏麗的佳人出水芙蓉，朝露蒙蒙，紅蓮翠葉間，脫穎而出。

……

日復一日。

無有靈藥靈氣，敖玉的傷仍不見好。

抬頭望月，敖玉眉如白羽，滿頭霜發。耗盡法力，仍無法恢復胸口的傷勢。

壽命減少，整個人蒼老難看。

而她也再沒有來過。

敖玉每日望著，心里不知怎的，空空蕩蕩，似乎失去了什么。

“唉。”

他一聲長嘆，道盡世間悲哀。

忽見，那女孩又來了。

他渾濁的眸光升起光芒，枯老的臉上掛滿笑容。

他很開心。

只是女孩不是來跟他玩的，是向他討要了一枚龍鱗。

顓頊玥說，女兒國是個詛咒國，外人不得入，里人不得出(凡人)。因為一旦出去，就會消融，化作一股陰氣消散。

但他的龍鱗可以維持陰氣不散。

她拿了龍鱗就走了，敖玉也沒有問她要來干什么，又去干什么。

只是從此往后半月里，都不見了她。

敖玉焦躁不安，急迫地問侍女。

原來，她是聽說祭賽國有佛寶，光芒萬丈，有大法力，竟然發兵攻打祭賽國，奪取佛寶。

這一聽，敖玉的心猛的一跳，整個人化作一頭巨龍，直入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