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這個時候一定要保持冷靜。

卓堯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個時候要是方寸大亂，表現出害怕的樣子才是真的自亂陣腳。它們這樣明目張膽，就是為了讓他看到，為了讓他害怕，或者說，它們根本不怕他說出去。

“這個木偶做的真好啊。”卓堯仔細的打量這個人偶，做出欣賞的樣子，“尤其是這個眼睛，簡直栩栩如生，叔叔做人偶真的很厲害。”

“是的。”李清看了那個人偶一眼，露出有一點驕傲的神情，“我父親在制作人偶這方面一直很厲害，尤其是人偶的神態，經常被人夸說像活著一樣。”

這可不是像活著一樣。卓堯毫無所覺的表情下是藏不住的腹誹。

這根本就是活著吧。

但是表面上他還是要把自己現在這個蠢笨不善觀察的形象貫徹下去。

“這些人偶的神態能做成這個樣子，這個人偶師傅一定不簡單。”他一邊念叨著，一邊轉過身去檢查其它的地方，假模假樣的翻找兩下，突然開口，

“誒，剛才那個人偶的屁股下面，好像是坐著什么東西。”他回過頭，對身后還沒有完全從窗口走到他身后的李清說，“能麻煩你幫我再檢查一下嗎，最好是拿起來檢查一下。”

然后他就看著自己身后的李清眉頭皺了起來，緩慢的擺出了一個類似于抗拒的表情，像表情夸張的喜劇。

看起來李清不是不知道人偶有問題。

卓堯驗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再提那個人偶的事，只是背過身繼續尋找線索，但是也沒有說不需要李清去檢查人偶的屁股底下。

李清松了一口氣，依舊是跟在卓堯身后寸步不離，連視線都沒再分給那個人偶一眼。

之后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房間里只有卓堯一個人翻找東西的聲音和李清緩慢的腳步聲。

屋子很小，卓堯在李清李倩父親的工作間里翻完，又去了李清口中的，“李倩曾經的房間”那里看看。

那個房間現在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倉庫，地上，里面的物品上都積著一層厚厚的灰，空氣中

浮著不知道是灰塵還是什么的東西，空氣有些渾濁，尤其是卓堯打開門的時候帶起來的那一陣風，吹得離門比較近的地方的灰塵亂飛。

卓堯戴著口罩，倒是不想打噴嚏，就是眼睛不舒服。

李清沒有任何的反應，她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感覺，連眨眼的速度都沒有變化一下。

里面都是一些普通的東西，斷了線的羽毛球拍，小孩子蹬的自行車，一些褪色的塑料椅子，更多的是一些紙殼箱。這些紙殼箱墊在最下面，卓堯也不好搬開看看里面是什么，只能暫時作罷。

這時，李清家的門在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嘎聲中被推開了。

卓堯立刻警覺的看向門口。

一個瘦高的，穿著那種超市大減價，三十塊錢四件的純白短袖，胡子亂糟糟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趿拉著拖鞋，旁若無人的路過站在屋里的卓堯和李清，把手里拎著的黑色塑料袋放在了工作臺上。

“父，父親。”還沒等卓堯做出什么反應，李清就有些緊張的開始解釋起來，“這是我的一個朋友，今天來咱們家……是來探病的，我們馬上就走。”

卓堯看了她一眼。

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會在和外人用口語交流時，提起父母時使用“父親，母親”這樣的詞匯，更不要說直接面對面的稱呼父母時用父親母親這樣生疏的詞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李清說話的速度好像快了一點。

看起來是真的很著急了，雖然這種語速在卓堯看來還是慢的讓人流淚。

“沒事。”李清的父親，這個瘦高的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卓堯，隨后興致缺缺的垂下眼，手上不住的擦著他制作人偶時用到的一些小工具。

這些工具被用一個棕色木制，鑲著一圈金邊的雕花盒子裝著，雖然卓堯不認識這些工具，叫不出這些工具具體的名字，但是看這個做工和盒子，大概能感覺到這套工具價格不菲。

他看著李清的父親從一個小瓶子里取了點液體滴在絨布上，之后用絨布細細的擦拭刀鋒，再小心的放進盒子里。

神情專注，就像在注視著自己的情人。

這就是藝術家？

卓堯作為一個工科生，沒什么浪漫的情懷，但是他有點宅，大概能體會到李清父親對待工具的那種感覺，大概就是一個阿宅攢了很久的錢，終于買到了死推的動漫角色的手辦，那種珍視感。

李清的父親就那么旁若無人的擦，卓堯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看，直到李清感覺到卓堯一動不動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了，才找了個借口想讓卓堯先行離開。

在李清的時間感受里卓堯只是盯著她父親的刀發了一會兒呆，而事實上，卓堯已經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這位人偶師傅，真的是特別的講究，他擦每一把刀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幅度都是接近一致的，一個位置的擦拭次數似乎也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景不允許，卓堯都想掏出手機錄一段。

現在李清找借口想讓他離開，他也沒有什么借口能繼續賴在這里，只能把戲演下去，作勢就要出門。

走出門前，他看了一眼窗臺上的人偶，那個人偶垂著頭，也沒看他，這個時候倒是像一個真正的人偶了。

卓堯離開后，整個屋子又回歸了寂靜，只剩下李清和她父親兩個人。

李清的父親看起來對卓堯并沒有什么興趣。

“好像有客人來了，”他低頭擦著工具刀說，“這些客人既然來了，后面就不需要我來教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