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鎮安頓好的祝福幾乎閉門不出，每日就靠著陽臺外的的風景和陽光打發這無聊的日子。鎮上兩排錯落有致的房子順著整潔干凈的街道依次排開，灰白色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深山中，看不到盡頭。鎮上所有的房子都是由青磚、灰瓦、白墻組成，統一的風格中又流落出不一樣的別致。祝福被對街的那排彩陶綠植吸引著，彩陶鮮艷顏色、陶身圖案各異、搭配上陶內造型別致的綠植，襯著寧靜的山景，簡直不能再美，猜不出這是誰的杰作，唯有好好享受這視覺的盛宴。黃昏的傍晚，祝福總能看到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穿梭在這排藝術品之中，卻不知為何，他身上總是臟兮兮的。

這日，房東苗奶奶做了很多菜，邀請了祝福陪自己一起吃晚餐。

“我一會兒給您飯錢。”祝福對這樣的邀請受寵若驚。

苗奶奶擺著碗筷，輕笑一聲說：“孩子，奶奶不要你的錢，你能陪我吃個飯，我就很開心了。”

雖然已經在苗奶奶家住了快一個星期，但在陌生人面前，祝福心里依舊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應對。

苗奶奶抬頭看了祝福一眼，嘴角帶著笑說：“坐吧，嘗嘗奶奶的手藝。”說著，苗奶奶就遞了一雙筷子給祝福，祝福不好意思地接過筷子，很不自在地坐了下來。

看著祝福拘謹的樣子，苗奶奶慈祥地說：“孩子，不用怕，奶奶又不會吃了你，把這里當自己家就行。”

看著眼前慈祥的老奶奶，祝福似乎無法抗拒。

“孩子，你是來我們小鎮旅游的嗎？”苗奶奶坐下問。

祝福吃著菜點點頭。

“你喜歡這里嗎？”

祝福還是點點頭。

“你別只顧著點頭啊，說說奶奶做的菜怎么樣？”

“挺好吃的。”祝福終于開口回答。

“你怎么一個人出來旅游？奶奶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女孩子獨自出游。”

祝福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比較習慣一個人待著。”

“你不喜歡熱鬧，住我這里就對了，我一老太婆，平時也沒人回家看我，清靜。”苗奶奶雖說的輕松，但祝福能感覺到她心存孤單。

“您家人不經常回來嗎？”

苗奶奶沖著祝福笑了笑，起身往廚房走去，不一會兒只見她端著一個大桃子走了出來。放下手中的盤子，苗奶奶說：“他們都忙，一年到頭也回來不了一兩次，這不，今年壽辰又是我自己一個人過。”剛說完，苗奶奶做了個打自己的假動作，“你瞧我，今年不是我一個人過，有你陪著，奶奶今天挺高興的，你一定要多吃點。”

祝福這才露出了真切的笑臉：“苗奶奶，我祝您生日快樂、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這么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祝自己生日快樂，苗奶奶高興得差點哭出來：“這人老了眼淚就是不值錢。”

祝福連忙給苗奶奶遞上紙巾，她心里明白，苗奶奶就是太孤單了、缺少了親人陪伴的人生，畢竟不完美：“苗奶奶，您別這么說，今天是您生日，應該高興才對。”

“對，應該高興，快嘗嘗奶奶做的蛋糕。”苗奶奶指了指壽桃。

“真想不到，您還會做蛋糕。”

“傻孩子，這就是個饅頭而已。”

苗奶奶說完，祝福與她相視而笑，此刻，一個失去唯一親人的孩子和一個漸漸丟失親情的老人，隔著不同血脈的情份令她們十分珍惜。

自從那日吃了苗奶奶的生日餐，祝福就覺得這世界對自己似乎還有情，可這情的延續，又該怎么繼續呢？

清晨，不知名的鳥叫聲剛劃破了小鎮的寧靜，苗奶奶就提著一籃子新鮮的蔬果回到了院子里。祝福在陽臺上看著苗奶奶并不靈活的身子，想上前幫一把，但又膽怯不敢。

苗奶奶向站在陽臺上的祝福招招手，說：“孩子，下來吧，嘗嘗奶奶種的花生。”

祝福心中一頓欣喜，腳步輕盈地下樓了。

“這些都是您種的嗎？”祝福看著一籃子的蔬果，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老奶奶能有這么大的能量去干這些農活。

苗奶奶點點頭，遞給祝福一把花生：“你嘗嘗。”

祝福接過花生，從小生活在城市的她并不知道花生還可以生吃：“就這樣吃嗎？”

苗奶奶從籃子里抓出一把花生，將剝好的花生仁又遞給祝福：“你嘗嘗。”

祝福怯生生地吃下這新鮮的花生，一股泥土的芬芳味瞬間充滿了她的口腔，絲絲甜味的花生仁裹著少許的水分，既清新又令人難忘。或許是生平第一次吃到這樣的食物，祝福心里有不一樣的感受：“這比我以前吃的所有花生都好吃，為什么？”

“因為它是最真實的花生，你們城里人很少能吃到這樣的食物。”

真實的花生，除了擺在面前的食物，祝福感受不到真正的真實是什么。從小到大，母親為她操持了一切，她卻還要忍著感激所有；從訂婚到結婚，吳曉峰打點著一切，她卻不曾真正開心過；從工作的第一天開始，同事們對她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活著。這一切，似乎都讓她承受不起，卻又消失得那么快。

苗奶奶摘著菜，繼續說：“孩子，我看你每天都不出門，是不是有心事啊？”

祝福抬頭看著苗奶奶，不知道她為何要這么問。

“你別怪奶奶多嘴，你在我眼里就跟我孫女一樣，奶奶怎么能忍心看你難過傷心呢。”

祝福很詫異，這個與自己并不熟的房東為何會如此關心自己，難道真的只是人老更思親嗎？當然，祝福內心是不愿提及過往的一切，至少現在不愿提及。

“雖然我不知道你來之前都經歷了些什么，但既然是旅游，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外面的風景可比家里好上百倍。”

“苗奶奶，我習慣一個人待著。”祝福委婉地拒絕了。

“既然你不想出去走走，那明天就幫我下地干些農活吧。”

看著苗奶奶單薄的身軀，略微佝僂的后背，祝福真不忍心再拒絕她：“好，我跟您去。”

眼前這個二十幾歲的女孩，該是多么美好的年紀啊，苗奶奶希望她一直能美好下去。

第二天，祝福早早起床就隨苗奶奶一起下了地。

初秋的天透著溫柔，陽光并不刺眼，空氣中漂浮著露珠，連呼吸都是潤潤的，站在那片綠油油的田地里，祝福感到從所未有的放松。大自然就是有魔力，它的包容能讓人忘記生活的不堪、生命的卑微，去擁有就好，擁有現在。

“苗奶奶，這地里種的是什么？”

苗奶奶笑笑說：“傻孩子，這就是你昨天吃的花生啊。”

原來花生長這樣，祝福真是孤陋寡聞了：“那我該怎么做？”

“孩子，你學著奶奶的樣子，把花生從地里拔出來就行了。”苗奶奶一邊說一邊示范給祝福看。

“苗奶奶，您以后就叫我祝福吧，親切。”

“祝福，真是個好名字。”

祝福看著苗奶奶的樣子照葫蘆畫瓢，可她這年輕的身板卻比不上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不一會兒倆人就拉開了距離。看著遙遙領先的苗奶奶，祝福想加快速度，可她那雙沒做過粗活的手早就拔痛了，雖說她從小逆來順受，但骨子了卻和母親一樣要強，心里想著要追上苗奶奶，可手就是不聽使喚，疼得不行。

祝福剛低下頭，就看到眼前莫名多了一雙手套，順著手套看去，祝福直起身來，遞給她手套的是一個清瘦的高個子男孩，雖然身上臟兮兮的，但也掩不住他眉宇間的英氣。

“你戴上這個試試。”

祝福根本就不認識他，怎么也不可能接受他莫名的好意。

只見男孩將手套塞到祝福手里：“戴上它，你的手就不會痛了，我知道你是來旅游的，住在苗奶奶家，你好，我叫卓然。”

祝福沒想到眼前的男孩竟會這么熱情，反倒弄得她不知所措。

這時，只聽見苗奶奶喊道：“卓然，你又出來挖土了？”

“是啊，下個星期就十一了，到時候肯定有很多人來我們小鎮旅游，我也要提前備點貨嘛。”

“行吧，你去忙吧。”

“苗奶奶，那我就先走了。”卓然跟苗奶奶道別后還不忘對祝福說，“再見。”

看著全身泥土的卓然越走越遠，祝福對他很好奇。又低頭看看手里的那雙手套，祝福還是戴上了它，正如卓然所說，戴上手套，干起農活，手就不痛了。

干完農活回到家，祝福好奇地問：“苗奶奶，剛才在地里的那個男孩是誰啊？”

“他叫卓然，今年二十八，他家就在街對面。”

“他挖土干什么？”

“他呀，街對面那一排陶罐你看見沒？他是做陶藝的。”

祝福這才明白，原來之前經常看到的那個臟兮兮的人就是他：“他做的陶罐還挺漂亮的。”

“卓然那孩子確實有天分，可他卻不安分。”苗奶奶搖搖頭說。

“他怎么了？”祝福一聽更好奇了。

“他大學畢業之后也在城里待了幾年，聽說工作還不錯，可后來喜歡上了做陶罐，這一發便不可收拾，前年他辭了城里的工作，回家開了個陶藝工作室，氣得他爸媽直接住了院，這孩子就是主意大，讓人不省心。”

聽苗奶奶這么一說，祝福頓時對他有了些許好感，畢竟能順從自己內心、與父母相抗衡的年輕人并不多，而自己又恰恰不是其中一員。

“回家開工作室也挺好的，他爸媽難道不支持他嗎？”

“放著城里大好的工作不要，回鄉做什么陶罐，這都快兩年了，那個工作室還是他一個人，你說他爸媽能高興嗎？”

“也許城里的工作也不一定好吧。”反正祝福不太愿意回去。

“城里再怎么不好，也比這鎮上、鄉里好吧。”苗奶奶這輩人沒能走出去，卻又等回了孫輩人，在她心里，也許一年到頭的不相見換來的富裕生活更值得人去期待吧。

雖然，長輩眼中的卓然叛逆、一意孤行，但是，在祝福眼里他卻是那般的閃耀。人性就是如此，你往往得不到的，總歸會嫉妒。

自從那日相見后，祝福總會在傍晚時分特意留意著對街的那個高挑身影，他身上依舊臟兮兮的，每次他都擺弄著家門口的哪些花兒，有時澆澆水、有時剪剪枝，總是忙得不亦樂乎，幾日下來，祝福很享受這樣的遠觀，遠遠看著，也能讓自己心中充滿力量。

正如卓然所說，十一黃金周真的有很多游客來小鎮上游玩。卓然在自己門口擺起了攤，一件件樣式各異的陶罐呈現在大家眼前，路過的人都會瞧上一眼，然后攀談一番，最后總有幾個成交的。雖然卓然的生意比不上餐館和小吃店，但祝福能從他臉上看到滿意的笑臉。十一最后一天，祝福想近距離去瞧瞧卓然的作品，但她一直很躊躇，可過完今天，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他擺攤了。猶豫再三，祝福還是邁出了堅定的步伐，慢慢逛到了卓然的攤位面前。

再次近距離見到卓然，祝福看得更清楚了，他一身休閑裝、頭發是最流行的蓬松造型，劉海微卷，輪廓硬朗，高挺的鼻梁更托出了他的帥氣。

“你終于下樓了。”

卓然的一句話讓祝福不知如何開口是好，只是傻傻地看著他。

“我看你這幾天一直待在陽臺上，都沒怎么下樓。”卓然看著眼前一襲長裙打扮的祝福不好意思地說。

原來祝福看著卓然的點滴、卓然也可以看見祝福的一切。

“你的陶罐挺漂亮的。”祝福看了看眼前的陶罐說。

“有喜歡的嗎？”

祝福仔細看著每一個陶罐，陶身光華細膩、上色均勻艷麗、畫風迥然不同。

“如果你有喜歡的，我送給你。”

“送給我？”祝福很詫異。

“是啊，送給你。”

“為什么？這些不都是你要賣的嗎？”

“苗奶奶常年一個人在家，你這段時間陪著她、照顧她，我送你一件陶罐，也算是謝謝你了。”

祝福這才明白卓然的用意：“謝謝，我還是自己買吧。”

“不用跟我客氣，盡管選吧。”

祝福不知如何推辭卓然的好意，只好硬著頭皮選了一件細長瓶身的陶罐問：“陶罐也可以做成這樣嗎？”

卓然笑笑解釋道：“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不是陶罐，這是陶瓷罐。你喜歡，那就送你了。”

“我還是給你錢吧，你等著我。”說著祝福就拿著陶瓷罐回了苗奶奶家，取好錢就給卓然送了過來。

“你很固執。”

“謝謝你的好意。”

祝福與卓然相視而笑，好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并不陌生。

一連幾日，祝福都盯著那個修身長罐呆呆看著，看著它的花紋、看著它的圖案，似乎單單作為一個擺件太過于單調，祝福決定出門采些花插在里面。

鄉間的小路上，不知名的野花太多，祝福認真仔細地采摘著，好像自己有個大工程要做一般。聞著花香，看著空曠的田野，祝福內心十分平靜，母親在世時她也沒有這般自在過，可內心的平靜就能一直如此嗎，或許她終究還是要回到那個家、回憶那些人、回想那些事，只是現在的她依舊不能坦然面對。

精心選好各色的野花，祝福往回走著，眼前不遠處，她竟又碰到了卓然，還是那個臟兮兮的卓然。不知為何，祝福竟脫口喊了他的名字：“卓然。”

扛著一袋土的卓然聞聲回過頭來，祝福便三步并兩步跑了過去。

“你又去挖土了？”

卓然放下肩上的袋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說：“是啊，你出來散步？”

祝福搖搖頭，拿著手中的一束花，在卓然眼前晃了晃，說：“為了讓你的藝術品更貼近生活。”

“真沒想到你會這么說，這兩年來，你是第一個說我的作品是藝術品的人。”卓然很感激祝福能這樣肯定自己。

祝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真的覺得你做的東西很漂亮。”

“那你有沒有興趣去我的工作室參觀參觀？”卓然邀請著這個能給自己希望的女孩。

祝福立即點頭答應：“求之不得。”

倆人朝著工作室走去，卓然又將袋子扛上肩，祝福跟在他身旁，各自期待著彼此的驚喜。

卓然的工作室不大，前廳是接待室，左邊的旁廳是制陶室，右邊的旁廳是燒陶室。雖然卓然看起來身上總是臟兮兮的，偶爾甚至不修邊幅，但他的工作室卻十分干凈整潔。前廳擺滿了他燒制的陶罐，屋后的倉庫也全是他的作品。

卓然將剛挖回的土放在了制陶室，脫去那件滿是泥土的外套，換上干凈的衣服來到了前廳，并給祝福倒上了一杯茶。

端著茶杯，祝福問：“這也是你做的嗎？”

卓然喝著茶點點頭。

“你的工作室，可比平時的你要干凈很多。”祝福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開玩笑的話。

卓然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沒辦法，工作性質決定了我的形象，你不會討厭滿身泥巴的我吧？”

“怎么會。”祝福回答得干脆利落。

“聽苗奶奶說你是來這兒旅游的，依我看你倒是像來這兒常住的。”

“為什么？”

“哪有出門旅游還整天待在家的，你不會是為情所困，出來散心的吧？”卓然大膽猜測著。

聽了卓然的猜測，祝福收起了微微上揚的嘴角，她心里的那塊軟肋似乎又被什么觸碰了一下，微微作痛。祝福想用些無關緊要的話語來搪塞卓然的猜測，就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樣，可她卻找不到合適的句子。

看到祝福的臉色沉了下來，卓然知道自己應該猜對了，只是面對問而不答的她，卓然也陷入了尷尬，畢竟倆人關系還沒有熟悉到要談論這么隱私的話題。

“要不.......要不，我們去制陶室參觀參觀吧。”卓然站起來說道。

祝福抬頭看著他，點點頭表示同意，至少不必在剛才那個話題上尷尬了。

走進制陶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卓然長長的工作臺，工作臺旁邊放著用塑料袋包好的泥胚，轉盤上看不到一絲泥土，顯然，卓然并不是一個邋遢的人，看來，有時候人的外表并不一定是內心的折射。祝福被工作臺上琳瑯滿目的工具給吸引了：“這些都是干嘛的？”

看到自己的工具，卓然眼睛里自帶光芒，對于自己熱愛的事情，他會毫不保留地講述給任何一個陌生人：“這些都是我雕刻圖案用的工具，有了它們，我的陶器才有了生命。”

“如果說刻刀讓你的陶器有了生命，那么上色繪圖就能讓它生命得到延續。”

聽了祝福的話，卓然不禁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連聲夸贊：“你說的太對了，我希望我做的東西具有生命的延展性，也有藝術的觀賞性。看來，你是學藝術的？”

祝福噗呲笑出聲：“我只是讀書的時候學過幾年畫畫而已。”

“那你對做陶器有興趣嗎？”

說實話，活了二十七年，祝福好像真沒發現自己有什么興趣愛好，曾經的很多興趣也在小時候就被母親扼殺在搖籃里了。卓然突然這樣問，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對陶藝到底有沒有興趣：“也談不上有興趣吧，只是對漂亮的東西會多看兩眼。”

“也對，很少有女孩子對這個感興趣。”

“那你為什么會喜歡上制陶，我聽苗奶奶說你之前一直在城里上班，怎么突然就回來開了這個工作室？”

“可能我從小就是玩泥巴長大的吧，所以，對它有一種很特別的感情。后來參加了工作，就利用業余時間學習了制陶，然后就慢慢愛上了它，直到現在的一發不可收拾。”

“你真的很勇敢，做自己喜歡的事，而不后悔。”

“你也可以啊，我們都還年輕，為什么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呢、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祝福只是默然一笑，在心里對自己說：“我也可以嗎？”

見祝福不接話，卓然又說：“要不，我們去倉庫參觀參觀？”

祝福看了看時間拒絕了卓然：“不了，我答應苗奶奶今天下地幫她的，下次有機會再參觀。”

卓然只好無奈地點點頭，面對即將離開的祝福，他似乎還有很多話沒說完。

這幾日，祝福忙著幫苗奶奶播種油菜籽，剛開始她并不認識油菜籽長什么樣，也不知道油菜籽該如何播種，幾天下來，祝福學了不少本領。

“這幾天多虧有你幫忙，不然我這老太婆又得忙上好一陣子。”苗奶奶雖然一把年紀，但還保留著農民自給自足的習性，趁著還能動動，她就沒想過要停下來。

“苗奶奶，我這幾天也學了不少本領呢，以前我只覺得盛開的油菜花，成片成片，特別美，沒想到，我們眼里所看到的美，是需要你們付出這么多的辛勞。”祝福將茶杯遞給了苗奶奶。

“這就是農民的命，有地才有希望、有播種才有收獲。你別只看到現在播種的辛苦，而更應想到來年收獲的喜悅，雖然現在地里什么都看不到，但你種下去的就是希望，這種期待就是你想要的收獲。我們這輩人就是這樣一年又一年，周而復始地帶著期望耕種在這片土地上，而它也給了我們豐厚的回報，讓我們的子女健康成長。現在，老了老了，也就沒有那么多的期盼了，這美好的生活，不都是屬于未來的你們嗎？”

祝福一把挽住苗奶奶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說：“不，美好的生活應該屬于我們每一個熱愛生活的人。”祝福被自己的這句話和身體不自覺的主動給嚇到了，不知從何時起，她竟把苗奶奶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可以托付情感的親人；而她心中似乎也多了一股力量，在拽著她不斷前行，認識自我。

一直沒再碰見祝福的卓然偶爾也會站在自家門口向對街張望著，他希望能在陽臺上再看見祝福的身影，如果她不走，說不定他們能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

這日，卓然來到苗奶奶家，環視一圈也沒看見人，剛準備離開，卻看見苗奶奶和祝福拿著農具回來了。

“誒，是卓然啊，你怎么來了？”苗奶奶問。

看見祝福還在，卓然反倒顯得不自然地說：“我......我是，我爸讓我過來問問您，今年秋種什么時候下地給您幫忙。”

“呵呵呵，謝謝你們家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太婆，不過今年不用你們幫忙了，我們兩個已經把秋種播完了。”

“哦，這樣啊，那........那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來了就去家里喝杯茶吧，一會兒回去替我謝謝你爸媽。”苗奶奶也是個熱情的人。

卓然當然不愿意走，正好能留下來打聽打聽祝福去留的消息：“好的，我幫您把這個拿進去。”卓然說著就接過苗奶奶和祝福手中的農具。

坐在院中，偶爾吹來陣陣秋風、煞是涼爽。祝福端來苗奶奶泡的菊花茶，給卓然倒上一杯，便坐下與他攀談起來。

“原來你們家每年都會幫苗奶奶秋種啊？”

“是啊，苗奶奶年紀大了，她一個人在家，我們能幫自然會多幫一點。我還覺得奇怪，為什么今年苗奶奶沒去我家喊我爸幫忙，原來有你幫她。”卓然看了祝福一眼又接著說，“干農活是不是很累？”

“確實有些累，但苗奶奶告訴我，只要抱著希望去做就不會覺得累了。”

“是啊，就像我抱著希望去做陶器，即使會失敗，我也不怕。”

“我很佩服你，總覺得你有勇氣去改變自己，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無論成敗。”祝福又一次流露出了自己的情感，羨慕卓然的勇敢。

“我也很佩服你，你一個從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女生，大老遠跑到我們這個小鎮來住了這么久，而且還幫苗奶奶完成了秋種，這是多少女生都做不到的。”

“謝謝你的夸獎，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有點用。”祝福難掩內心的高興，被別人贊賞的話她從小到大聽了無數次，但能真心這么說的，少之甚少。

“真想不到，我們還能彼此認同對方。”

卓然不經意地說著，卻讓祝福有些害羞，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是否已經說的太多？

苗奶奶從屋里走了出來，將裝好的干菊花遞到卓然面前說：“來來來，卓然，一會兒把這個帶回去。”

“不行、不行，我過來都沒幫上忙，怎么好意思拿您的東西呢。”

“又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一點菊花茶而已，這秋高氣爽的敗敗火。”

卓然只好接過苗奶奶手中的菊花茶，道了聲：“謝謝您。”

“跟苗奶奶就別客氣了，你們兩個再聊會兒，我去做飯。”苗奶奶說著就往屋里走去。

祝福站起來忙說：“我們聊完了，我來幫您吧。”

卓然也連忙站起來著急地說：“我還有話沒說完。”

苗奶奶回過頭，沖著倆人笑笑說：“有什么話你們慢慢聊，不著急。”

祝福看著卓然，不知道他還有什么話沒說，卓然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

“還有什么事嗎？”

“我.......其實.......我就是.......”看著祝福的眼睛，卓然更不好意思開口了。

“你怎么了？”祝福一臉的疑惑。

“其實......其實，我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時候走？”卓然一口氣說了心里的話。

祝福看著卓然，不知他問這話的用意是為何。

“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在這條街上只有你能懂我，能跟我說上話，聊聊陶器，所以.......所以，我不想這么快就失去你這個朋友。”

卓然說出的這番話是祝福萬萬沒想到的，“朋友”這個詞幾乎在她的生活中已經消失了。曾經僅有的那兩個所謂的朋友也是母親執意安排的，為了自己將來的工作與生活，母親真是煞費苦心。

祝福真心對卓然笑著，那是她曾隱藏起來的部分，現在終于可以重見陽光了，每一個你該去珍惜的人，并不一定要用你的一輩子去珍惜，此刻記得珍惜就好。祝福伸出手對卓然說：“朋友，你好。”

看到祝福的反應，卓然卻愣住了，本以為會被拒絕，沒想到，緣分就來了。卓然握住祝福的手回應：“你好，朋友。”

得知祝福暫時不會離開小鎮，卓然心里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金秋十月，深秋的寒已悄然而至，每個清晨，小鎮都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縈繞著，遠處的山角若隱若現，那條唯一出山的路早已模糊不清。每每這個時候，祝福更喜歡站在陽臺上眺望遠處看不到的風景，給她無限的想象，或美、或丑，都只是你心里想的，并不是事實。偶來一陣寒風，祝福總要裹裹身上單薄的衣服，然后會心一笑，安靜地回到屋內。

這日，祝福收到一件不知是誰寄來的快遞，拆開包裝，竟是一款女士大衣。祝福在腦海里努力搜尋著，可除了母親，這世上還有誰會記得自己，這樣想著，祝福竟有些不寒而栗。

周末，是個好日子，陽光不再耀眼、微風略帶寒意，正直旅游旺季，小鎮又將迎來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卓然的生意也漸漸進入旺季。

走在街上，看著孱動的人群，祝福知道小鎮迎來了它最美好的時刻。卓然的攤位又擺了出來，三五成群的游客總會湊上前去駐足，然后挑選自己喜歡的陶器。

祝福走上前說：“看來你生意不錯啊。”

“你來的正好，幫幫我唄，我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卓然一把就將祝福給拉了過來。

祝福看看卓然、又看看眼前的游客，她真的害怕自己會搞砸，但又不忍心拒絕卓然，只是小聲說：“不是.......我.....我不會......”

卓然忙到根本沒聽到祝福在說什么，只顧對她說：“你就按你的想法，幫忙介紹介紹我的陶器。”

祝福就這樣被卓然硬拉上磨賣起了陶器，可面對這樣一堆人的疑問，祝福明顯力不從心，她想做好這件事，卻找不到突破口，只好照著卓然的樣子學了起來。拿著手中的陶罐，祝福用自己僅有的一點制陶知識給游客講解著，遇到自己不懂的她會刻意聽聽卓然的講解，這樣也便化解了一些尷尬。

一整個下午，祝福都在解疑、傾聽、繼續解疑的過程中循環反復，這也到挺受用的，至少她幫卓然賣出了幾件陶器。傍晚收攤時，祝福幫卓然將剩余的陶器搬回了工作室。

“今天謝謝你幫我。”

“別客氣，我們可是朋友。”

“那我的朋友，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共進晚餐？”

“吃什么？”

卓然帶著祝福去了他經常去的那家火鍋店，點好餐，卓然一般涮著肉一邊說：“別怪我自作主張，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把你帶這來了。”

“這個季節就應該吃火鍋，暖和。”祝福這才覺得身上有了一股暖氣。

“冬天馬上就要來了，你帶得衣服夠不夠？”卓然關心地問。

祝福也不知道自己還會停留多久，便也沒考慮過衣服的多少，只是想著過一天算一天：“夠，夠。”

“那天我見你在陽臺上穿的單薄，又擅自做主給你買了一件大衣，這兩天應該就到了。”

祝福瞪大眼睛看著卓然，原來那件衣服是他買給自己的。這完全在祝福的意料之外，她猜測過，吳曉峰可能會這么關心自己，佳夢和樂悅也可能會這么關心自己，可唯獨是眼前這個才認識一個月的男人這樣關心著自己。

見祝福那樣盯著自己，卓然瞬間有些害羞：“我是不是又自作主張了，你不喜歡？”

祝福搖搖頭，她只是還不習慣這樣的好，陌生人無理由地對自己的好：“謝謝，衣服我收到了，很漂亮。一會兒我把錢轉給你。”

“我們都是朋友了，還需要這么客氣嗎？”

“我不太習慣花別人的錢，如果你不要，一會兒我買單。”祝福很堅決。

“別別別，今天你幫了我，我怎么好意思讓你請客呢，如果你真想算得這么清楚，我有個建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你說說看。”

“你不是學過畫畫嘛，來工作室幫我兩天，算是你還我的衣服錢。”

祝福伸出手，說：“成交。”

倆人握著彼此的手，笑得那么自然。

回到家，祝福將那件橘色的大衣又拿了出來，脫去外套，她穿上試了試，衣服大小還比較合身。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祝福笑了，她覺得被人沒有負擔地關心著真的很舒服，少了壓抑，自然也就多了驚喜。此時，她身上也開始暖和了。

按照約定，祝福第二天就去了卓然的工作室。走進工作室，只見卓然正擦著桌子，祝福上前就問：“我可以干點什么？”

卓然回過頭，看見祝福，立馬放下手中的活：“這么早就來了？”

“答應你的，我就會做到，如果做得不好，還請卓老板放我一馬。”

“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

“嗯？”祝福咧著嘴看著卓然。

“從你來我們小鎮開始，你就總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現在突然說這樣的話，我還真有點不適應。”卓然當然知道這是好的開始，他希望祝福會變得更好。

祝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呵呵地笑了一聲。

卓然簡單地給祝福介紹了一下她的工作內容，然后倆人就各自開展著自己的工作。

看著眼前成型的陶器，祝福從未想過自己畫的畫還能賣錢，可陶器上該畫些什么，她似乎沒有想法。托著腮看著工作臺那頭的卓然，卓然已經換好工作服坐在轉盤前，開始制作今天的陶罐，只見他熟練地取出泥胚，啟動轉盤，雙手托著泥胚，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泥胚像吃了生長激素一般迅速長高，然后變圓，完全不是十幾秒之前的那一塊泥巴。轉盤還在不停地轉著，卓然的雙手會時不時給陶罐蘸些水，幫助它更好地定型；接著他又選了一把小刀沿著陶罐邊緣刮著，一層層泥巴變成弧形脫下。每一個步驟，卓然都表現得十分仔細，特別是當他托著泥胚成型那刻，似乎那雙溫柔的手突然有了靈性，只要它愿意，它就能做出想要的東西。祝福被這樣的卓然給深深吸引了，他的身軀似乎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光輝耀眼了。

一個上午，祝福就這樣呆呆看著卓然，看他的每一個動作、看他的每一個神情、看他的每一次成功。

結束完自己的工作，卓然朝祝福走來。祝福立馬轉過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緊張，雙手托著陶罐，心里雜亂無章。

“怎么樣，想到畫什么了嗎？”

“我.......其實.......我覺得.......”祝福支支吾吾，不好意思開口，畢竟自己在這兒干坐了一個上午。

“我有時候也會沒靈感，傻傻發呆一天都是家常便飯。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我腦子里不停有新的想法涌出來，一上午出這么多成品還是頭一次。”卓然顯得很興奮。

“你出了那么多成品，我卻還未動筆，給你拖后腿了。”祝福很自責。

“別這么說，我倒覺得你坐在這里，我心里很踏實，更有動力，怎么會拖后腿。”卓然把今天的所有功勞都歸咎于祝福的到來，是她讓自己更有想法。

祝福微微笑著，心里甜甜的。

“中午我們休息一下，下午繼續？”卓然說。

祝福點點頭，又馬上接著說：“如果我今天一天都畫不出來，怎么辦？”

“那今天就作廢，你再多幫我一天唄。”卓然開始希望祝福能留下來，哪怕多一天、多一個小時、多一分鐘。

祝福點點頭。

在卓然工作室的第一天，祝福雖然沒有什么收獲，但是她覺得日子突然變得好過了，時間走得出乎意料的快。她不用去想明天自己將要面對什么、思考什么、在意什么；此刻，她只需要用心作畫便可，畫好畫壞、畫多畫少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更是發自內心的愿意，如同幫苗奶奶秋種那樣：這個秋天，你種下了希望種子，來年春天，你一定會收獲想要的果實。

一連三日，祝福都在卓然工作室度過，最后一天下午，祝福畫完最后一個作品，便走到卓然面前細聲問：“我可以試試這個嗎？”

卓然停住手，關掉轉盤說：“當然，你想做個什么？”

祝福抬頭想了想，指著卓然成型的作品問：“可以做一個像你那樣的陶盤嗎？”

卓然點點頭，將轉盤上還未成型的陶泥取了下來，用水沖洗干凈盤面，放了一塊新泥胚在上面，又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幫祝福穿上，說：“你坐下來試試。”

第一次做陶器，祝福心里沒底，雖然她一心想嘗試，但又怕搞砸，怯生生坐下后，又問道：“我該怎么做？”

“我把轉盤啟動后，你雙手拖著泥胚，心里想著盤子的形狀，然后雙手慢慢將泥胚往外拉，用腕力，明白嗎？”

祝福點點頭，便開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制陶。剛開始祝福似乎有點感覺，至少能托住泥胚，但轉盤速度越來越快時，她就找不到感覺了，雙手似乎都快要被轉盤給甩出去了。祝福一臉著急，卓然見狀立馬雙手沾上水，握在了祝福的手上，有了卓然的幫助，祝福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許多。

“放松，別怕泥胚會變形，也別怕泥胚不成型，慢慢來，放松。”卓然一邊細心講解一邊托著祝福的手制作陶盤。

手掌托著順滑的泥胚、手背貼著卓然溫暖的手掌，祝福心里一陣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在卓然的幫助下，祝福的陶盤終于成型了。卓然慢慢松開雙手，關掉轉盤，拿來刻刀，問：“你喜歡什么圖案，我幫你刻。”

卓然就這樣突然抽掉雙手，祝福的心更不能平靜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想要什么，愣住幾秒后，說：“你喜歡什么圖案就刻什么圖案吧，我都喜歡。”

卓然拿過成型的陶盤放在工作臺上又問：“你打算在這個陶盤上畫什么？”

祝福搖搖頭說：“還沒想好。”

“依我看，就畫你這兩天的動漫系列吧。”

祝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動漫人物是不是與陶器特別不搭啊？”

“不會啊，我覺得挺好的，新舊文化相結合，想法挺不錯的。”

“你喜歡就好。”祝福小聲說。

卓然沒有聽到祝福說的話，接著說：“我會把你畫的這批陶器放在我的網店里買，如果市場反映好，我就長期聘請你當我的彩繪師。”

“那如果市場反映不好呢？”祝福沒有自信。

“不好，你就給我再畫一批新風格的陶器唄。”

“反正不管怎樣，我都逃不出你的魔掌？”祝福笑著說。

卓然看著祝福深情地說：“真希望你能留下。”

祝福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留下，這對于她來說是不可能的，畢竟這里不是她的家，她始終是要回到那個生自己養自己的城市。

見祝福不語，卓然又立馬說：“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說完，卓然就放下手里的活兒拉著祝福出門了。

氣溫一天天降了下來，祝福找不到合適的衣服，只好穿上卓然送她的那件大衣，站在陽臺上遠眺，似乎就不那么冷了。

卓然在家門口看到陽臺上穿著大衣的祝福，他心里一陣歡喜。

坐在院子里，祝福又想起卓然那日對自己說的話“真希望你能留下”，可走，自己又能走去哪兒？

“想什么這么入神？”苗奶奶坐下問。

祝福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

“是不是想家了，你來我們小鎮也有一段日子了，奶奶也沒看你跟家人聯系，如果真想家了，就回去吧。”

祝福笑著對苗奶奶搖搖頭。

“祝福啊，苗奶奶小時候家里窮住山上，后來跟著父母搬到了山腳下，我這一輩子也沒出過這個鎮，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好。你們年輕，應該走出去，無論遇到什么，都將是你人生的一部分。”苗奶奶知道祝福肯定有心結，只是這個心結該怎么打開，只有她自己知道。

“苗奶奶，其實外面的世界也沒您想的那樣美好。”祝福依舊害怕回到從前、去面對那樣的人和環境。

“不好？不好，這鎮上怎么都是些老弱孤寡，就是因為你們年輕，還能折騰，所以要去過更好的生活啊。”苗奶奶也有遺憾，這輩子她眼里的世界就只有遠處的那座山，翻過那座山該是怎樣的花花世界她太想看一看，卻又看不到。

祝福低著頭，顧慮許久還是說了自己心里的話：“苗奶奶，是不是跟親人在一起就是更好的生活？可是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媽意外去世了、我的未婚夫悔婚了、我的朋友也不了見蹤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更好的生活在哪里。”

苗奶奶沒想到祝福會經歷這些，她端莊、深沉的外表下竟藏著這么多的不幸：“孩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苗奶奶摸著祝福的頭說。

苗奶奶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祝福的頭發，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母親也曾這樣撫摸過她的頭發，那樣溫柔、那樣舒服，能讓她忘記一切的煩惱。祝福細聲說：“苗奶奶，我不想哭，自從我來了這里，我就不想再哭了。”

“好孩子，不哭，笑，開心地笑吧。”

祝福順勢靠在苗奶奶的腿上，她希望這樣的時光能長久一些，因為她在苗奶奶身上，找到了母親的感覺，很溫暖，就想小時候那樣溫暖。

“苗奶奶，您也想家人了吧？”祝福細聲問。

苗奶奶無奈地笑著，慢聲回答道：“是啊，人老了，總是希望兒女在身邊陪著，但生活不容易啊。”

“如果他們沒時間回來，您可以去看他們呀。”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去哪兒，就守在這兒吧。”

“您如果想去，我可以送您去。”

苗奶奶繼續摸著祝福的頭說：“算了，我就不去給他們添亂了。”

雖然苗奶奶一口回絕了祝福，但祝福能感受到苗奶奶想見子女的心情，畢竟一個人孤單太久就會忘了自己、忘了親情、忘了希望。

院外的卓然緊緊握著那個幫祝福刻好的陶盤，他心里很痛，一個本該有更好生活的女孩，卻獨自承受了這么多。她的到來不會只是過客，卓然心里突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