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快過來！”

遙遠的呼喊聲從黑暗中傳來，充滿焦急和惶恐。

是誰？

“過來！”

焦灼中似乎又帶著哀求。

到底是誰？

“青青……”

隨著冰涼的液體落下，所有的撕心裂肺、聲嘶力竭都化作無聲。

顧青青猛地睜開眼，一室光明。

她看了看周圍片刻，方才緩過來。似乎做了個夢……一個不太好的夢。仔細想一想，卻又記不起到底夢見了什么。

所幸，夢非好夢，卻聽到了好消息。顧青青收拾妥當，剛走到潯陽長公主的素錦閣與她請安，就聽她說：

“青青，你來得正巧，正要讓人去請你。宮中來消息了，月貴妃已經醒來。這回，你可以安心在這呆著陪姨母了。”

顧青青溫聲應好，接著陪她用飯說話。就這樣，顧青青便在公主府中住下，潯陽長公主依舊著人每日從宮中打探消息。好在，自那日之后，月貴妃日漸好轉，到第五日已經能下床走動些許。而且據說有意過幾日再好些了，再見一見顧青青。

潯陽長公主聞言，忽然嘆道：“宮里那些人里頭，她算是個好的。可惜，好人總是要多受些罪……”

受罪不受罪，顧青青不知道。不過月貴妃這般受寵，招人眼紅那是少不了。這次的驟然嘔血昏迷只怕背后也少不了這些。而且現下她雖然好了，背后害人的手卻是分毫沒有動靜。

“對了，我忽然想起來。我忽然想起來。”潯陽長公主話頭一轉，道：“你與瑞王的婚期雖在三個月后，但家中籌備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你兄長雖常年在邊關駐守，不通這些庶務，到底該是時候回來主持大局。你可知你兄長什么時候回南都？”

潯陽長公主不提這事，顧青青幾乎都想不起來婚事。不同于上一世滿心期待，再加上醒來后就遇上月貴妃驟然出事，根本也沒工夫想。

至于她家大哥，記得上一世好像是在她從千佛寺回來之后幾日，他方才匆匆趕回京中。那也就是說半個月之后。具體日子也記不清楚，于是顧青青道：“應該就是這個月了。”

潯陽長公主道：“女兒家婚事，出嫁之時的排場極為重要，更何況你又許的是瑞王，需得好好操持，不然到時候沒得讓人笑話。等你哥哥回來罷，到時候缺什么少什么，從我這里給你添。”

顧青青連忙推辭，潯陽長公主笑道：“我這膝下只有你一個，不給你又給誰去。別推辭，否則姨母可要說你見外了。”

這話說的跟上一世一模一樣，顧青青又是感動又是懷念。她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已去世，模樣都記不清晰，從三年前回到南都，潯陽長公主一直待她如親女。即使后來她做下許多錯事，她也從來不計較，直到——

“青青，下雨了，別站在窗口，當心淋了雨著涼難受。”狄春蘭的話將顧青青從那段黑暗扭曲的過往中拽了出來。

她接過狄春蘭遞過來的小手爐，放在手中把玩，見那手爐套繡的精細，小手爐也精致可愛，忍不住嘆道：“這手爐可真是精巧，聞起來還有些淡淡的草藥香，除了艾草，似乎還有一種淡淡的異香。倒是既可以當手爐，又可以作香囊了。”

狄春蘭關了窗戶，放好窗簾，笑道：“里頭加的一種草藥是漠北的特產，大公子帶回來的，說是當地的人有名的安神草藥，叫做月棘。”

“沙城月季？”漠北的沙城有一種花，當地叫做玫瑰，長得卻形似大晉這邊的月季，只不過更為嬌艷可人，南都的人將之稱為沙城月季，泡茶喝，有安神益氣之效。

“不是那個月季。是月棘，荊棘的棘。月棘是一種草，不是花。”狄春蘭解釋道。

顧青青對這些花花草草沒什么研究，就連名字，知道的也不多，不過這月棘草聞起來挺香的。

“這月棘草還有嗎？”顧青青問道。

“像是還有一些。”狄春蘭道：“不過得回去找找。平時不大用的上，就收起來了。也是前一陣子收拾東西，見了這個小爐子覺得新奇，構造也跟一般的手爐不一樣，里頭有跟長針。后來瞧見藥房里的艾草條，便想著剛好可以把艾草條放在里頭，點燃了既可以安神又能暖手。不過艾灸的味道實在太大，我才想起來大公子帶回來的月棘，月棘又能安神味道也好聞，剛好。”

“狄姐姐想的周到。”顧青青贊道，想了想又道：“我記得公主似乎有些畏寒，一到陰雨天氣便雙手冰涼，但她又嫌手爐拿著麻煩，不愛帶。可以叫人按這個給公主也做一個小手爐，等回頭再請大哥送些月棘草回來……”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到院外一聲巨響，只見天邊一道閃電劈下，帶著無盡的威勢，似要把天空撕裂。在一聲又一聲的雷鳴中，大地也隨之轟然顫動。

“那邊好像是城南？”狄春蘭有些驚疑不定地問道。

顧青青面色蒼白，沉默點頭。

“這么大的雷，可別出什么事。”狄春蘭唏噓道。

顧青青不語，看著遠處黑色的天際，連綿的細雨中，天地朦朧。一瞬間，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夜。那一夜，大雨瓢潑，山河浸漫，紫雷滾滾，如天將傾。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絕望，所有的苦痛，最終化為史書中的一句——

長寧十年春，天雷動地，禹山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