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青沒有想到，林青云竟然認識這位思美人。

“蠱女，又與你母親有舊，唇下還有一顆小痣……”林青云嘆息：“多年未見，沒想到她竟然會在宮中。不過……”

“這樣倒能說得通了……”

顧青青有些不明所以，林青云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些許懷念，像是透過她，看到了經年以前。

“這世上，就算傷了誰，她恐怕也不會傷你。”

“可她分明言語之中，對母親……頗有不滿。”更準確地說，是頗有敵意。

林青云搖頭，低語：“她那種人啊，嘴上說的越厲害，心里記掛得也最深。多少年了，如今看來，倒是一點沒變?！?

碧波宮中，珠簾輕響，明黃色的身影無聲靠近。

思美人沒有抬頭，低聲道：“傀儡蠱被發現了。”

來人交握身后的雙手微微一顫：“是誰？”

思美人眸光微垂，掩住其中神色，聲音清冷如舊：

“你所想之人。”

“天璣?！?

“天璣……呵……”思美人忽然冷笑一聲：“果然，你和她一樣，你們是同一類人?！?

“思雨……”來人無奈嘆息喚道。

“陛下，如果沒有其他事，那就請吧。”思美人打斷他的話，毫不留情地送客。

尊貴的天子緩緩嘆息一聲，終究無奈轉身，即將跨過殿門時，回頭看向那始終伏跪在屏風前的人，道：

“思雨，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你該……”

“該怎樣？”思美人猛然回過頭。

“該理解你們？”

“該任命聽命？”

“還是該冷血無情？”

一連三問，句句帶著憤怒和不甘。

“思雨，你知道的……”金冠玉帶的天子無奈勸解。

“我不知道！”思美人憤怒地看著他，淡漠不復：

“走！現在！”

嘆息聲落。暖風襲來，珠簾再次輕響。

碧色紗衣的人怔怔看著簾外空蕩的廊臺，終究一滴清淚緩緩滑落。

幾步檻外，臨水亭臺，君王止步，仰首凝望天際。

無情么……

或許吧。

可這世間，誰又愿意無情呢？若不是沒有選擇，誰又忍心……誰又甘心呢？

天機已動，風雨將來。無論愿或不愿，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只能破釜沉舟。

戰，或生，或死。

不戰，必死。

思雨，這不是命，是選擇。

城西，北街醫館。

林青云話落之后，館內無聲片刻。

顧青青忽然想到，既然這位思美人對她沒有惡意，又能夠驅蠱控蠱，那是否可以直接請她解蠱？

將想法告訴林青云后，林青云思索片刻，道：“或許可以一試。不過……”

他面上略微露出一絲難色：“她那個脾氣，也難說。況且，她人在宮中……”

“但也值得一試?！鳖櫱嗲嗟溃骸皟词帜壳熬烤苟阍谀睦镞€不清楚，但他不能一直這么等下去?！?

顧青青口中的那個“他”，自然是趙允誠。一來那蠱蟲拖得越長，越危險。二來趙允誠作為七珠親王，已經入朝聽政，并不能像以前一樣可以隨意出行。平日里不見蹤影，寫封信給府里交代外出游賞就行。但再過六日就是大朝會，不打一聲招呼就貿然缺席，難免會惹人懷疑。

林青云也明白她的擔心，蠱蟲之事，確實不宜再拖。

“我倒覺得，閔姑娘還是先不要著急去找那位蠱女?！币恢蔽凑f話的篍景，突然開口出聲道。

“為何？”顧青青看向他。

“雖然她似乎對閔姑娘沒有敵意，但未必……就不是下蠱之人。”言外之意，思美人的嫌疑并不能排除。

“這倒也是?！绷智嘣泣c頭：“我都忘了，她那個脾氣，在當年可是惹到了就要動手的。她對青青你確實沒有惡意，但對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想當年，便只有顧青青的母親閔長纓能制住她一二。除了閔長纓，還真沒見到誰能讓她收了脾氣……

以她的脾氣，會不會被惹到后下蠱，倒真的不能保證。

但有一點，她與那兇手肯定不會是同謀。

畢竟，濫殺無辜，肆意殺虐，都是閔長纓最討厭的事。

而思雨，永遠不會去做閔長纓討厭的事。

“既如此，那便按方才所說，還是再去公主府細查一番。”顧青青一錘定音，思美人那邊無論如何，后續再說，但公主府中，必是要查探一番。

為什么公主府會有蠱蟲蹤跡？兇手到底在不在公主府？如果在，他又為何要躲在公主府？

“那就這樣。思美人那邊，暫時先放著，等有機會再探。畢竟潛入宮一趟并不容易。”林青云抬頭看向窗外，只見月已高升，收了那蠱罐，對顧青青道：“天色已晚，今日便到這里吧。我知你心中擔憂，但事情總要一步步來。等明日查了公主府再看如何。”

顧青青剛要接過林青云遞過來的蠱罐，卻見他定睛看著自己：

“這蠱罐，你務必收好。等明日，再來交給我?！?

顧青青的手微微一頓，接過蠱罐，緩緩點頭。

子夜，東市，南街。

玉蘭巷尾，錦園風動，千枝搖曳，孤影獨立。

腳步聲響，打破一池寂靜。

“王爺考慮的如何了？”月光下，蒼白的面上，帶了絲狡黠的笑意。

“交易我同意。”池邊的身影沒有回頭，冷淡的聲音在夜風中迅速消散。

“不過……仙蠱換他的命?！?

“你又拿什么來換他的罪？”

“南都的連環案，大楊村的離奇死亡，還有，無數不可知的性命？”

嘴角的笑意散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篍景閉目一瞬，嘆息：“死者已逝?！?

趙允誠冷冷回頭：“他是死了，死有余辜?！?

“人只有一條命，他也只有一死。”篍景看向那月下粼粼的池水：“任何人都一樣?！?

“他是死了，他的罪孽沒有?！?

“我替他，我替他贖罪——”

“無論有多少罪，我替他贖?！?

“篍教主倒是對你師弟情深意重。”兩個分明生死不休，恩怨重重的人，其中一個居然要為另外一個贖罪。

“王爺不必笑話。這世人誰無過錯？有些人，并不想錯，但命讓他不得不錯。而有些人——”

“生來就是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