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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迷影

顧青青沉默地坐在床榻上看著一旁的燭火,昏黃的燭光映照在她白皙的側頰,使她本來有些冷淡的神色平添了幾分朦朧柔和。

趙允誠坐在與她相隔不遠的茶桌前,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眸光深邃。他抬著受傷的左臂,任狄春蘭包裹。

狄春蘭恨恨地將布條打了個死結,你說說這叫個怎么回事?就算是陛下已經賜了婚,也沒有這樣深更半夜闖人家姑娘閨房的道理。可抬頭看見兩人的模樣,又忍不住嘆氣。

瑞親王這癡癡的模樣就不必說了,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不過自家的姑娘,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

如果是往常,顧青青無論什么時候見到趙允誠,那必然是歡喜模樣,而如今,看著竟有些淡淡的意思。

除了對趙允誠的態度,其實這些天狄春蘭已經不是一次覺得顧青青變化有些大了,有時候都覺得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向來活潑開朗的少女,忽然之間靜了下來,不再舞刀弄槍,鬼靈精怪地跳脫。行事上也成熟了許多,甚至需要她提醒,許多往常她厭煩的事就能輕而易舉地收拾得妥妥當當。好像是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什么都驚不到她一樣,就連眼中神情偶爾都流露出一絲看穿世情的淡漠。

如若不是顧青青對家人的態度一如往常,她甚至都要忍不住要懷疑到一些鬼神之說上。幸而,顧青青對她依然十分依賴,對潯陽長公主和兄長顧安態度也依然如舊,而且對她偶然提及的往事都十分熟稔。

但今晚的事情,讓狄春蘭不由得再次起疑。這一回倒不是什么鬼神之說,而是她覺得她可能找到了顧青青變化的一部分原因。

趙允誠的傷口已經包扎好,狄春蘭見顧青青不說話,于是替她出聲趕人:“王爺,天色實在不早,您這般留在這里,當真不太合適。”

“怎會不合適?”趙允誠依舊笑看著顧青青,道:“我與青青已有婚約,再過三月便要大婚。我們是夫妻,夫妻見面怎會不合適?”

狄春蘭沒好氣地道:“還沒大婚呢!大婚了才是夫妻!沒大婚都不算!就算大婚了……”

她沒有說完,先在心里連呸幾聲,想要去掉剛才差點說禿嚕嘴冒出來的渾話的晦氣。心里想著,這瑞王爺明明平時看著是個端方君子,怎么一有了婚約像是變了個性子?

這般地魯莽無賴!虧她還以為他是個好的!倘若今天這種事傳出去,叫人知道了,提到端王,頂多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君子好逑之類的話,對顧青青的名聲卻不是好事。

誰知趙允誠卻突然看向她,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眸光狠厲:“我和青青是夫妻,一日夫妻就是一輩子!誰也拆不散我們!誰都別想拆散我們!”

他說到最后幾句聲音低沉模糊,如似喃喃。狄春蘭心里打了個突,卻見他面上已經換了笑容,只見他轉向顧青青:“青青,我們大婚吧!”

顧青青終于轉過頭看他,眉間微蹙,她看著趙允誠似乎一如往昔的溫潤笑容,心中卻是一驚疑不定。因為趙允誠的眼中,分明與那日月貴妃昏迷前的神色如出一轍,瘋狂中帶著固執的迷怔。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趙允誠已經到了她面前,一雙炙熱的手覆住她因心驚而有些微涼的指尖。

“青青,我們大婚了。”固執迷怔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情意,深邃的眼眸緩緩靠近,亥時的鼓聲遠遠響起,他說:“吉時已到……”

“噗通。”

顧青青看著眼前即使昏過去依然緊緊握住她的手的人,眸色復雜到了極點。

西寧坊,大理寺。

議事偏廳內,丈余寬的長案上攤滿了案卷。一襲灰衣的清秀男子坐在案前奮筆抄錄,他那長相更為硬朗一些同胞大哥正高挽著袖子搬那一摞摞的文書。

連環案自始發之日至今將近半年,案卷文書及各類證言證詞已經堆了一大箱。一開始,大理寺上下都以為只是單個的惡性殺人案件,直到后來,連續幾起,案發現場及其相似,而且被害者死亡前夕都有各種重合的癥狀,這才被定為連環案。

最后一摞文書放下,清秀男子迫不及待地放下筆,松了口氣,道:“終于抄完了!”

他的大哥放下替他掌的燈,拍了拍他的肩,拿起謄抄的厚厚一沓紙箋,走到主位上正拿著之前謄抄好的那部分紙箋沉思的杜玉衡身旁。

“大人,抄完了。”

杜玉衡沒有去拿他放下的那沓紙箋,而是復又拿起兩兄弟從大楊村帶回來的那疊調查結果。

大楊村中所有橫死之人的尸體上都有一個小孔……

王都之中,所有被害者的尸體都不同程度地被毀壞……

而兩處死者,生前居然都有相似癥狀……

為什么會有相似的癥狀?那些小孔是什么?

尸體被毀壞的原因是什么?是為了掩蓋那些小孔嗎?

那又為什么在王都之中要掩蓋?在大楊村中卻無所顧忌?明明如果不掩蓋,那些死者的家人根本就想不到死者是被人所害,也不會報到這里,引起官府的注意……

難道毀壞尸體不是為了掩蓋小孔的存在?這兩處的兇案并沒有聯系?

不,不對。

這時,他忽然聽到外面有門人在稟告,說是荀頭兒家里來人了。那灰衣兄弟中的大哥趕忙匆匆走了出去,他弟弟荀主簿一看杜玉衡看向他匆匆往外走都忘了跟杜少卿打招呼的哥哥,替他哥哥解釋道:

“大人,應該是我嫂子來了。我這大哥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我家那弱不禁風的大嫂。這不,一聽人來了,什么都忘了,就往外跑。”

關于荀捕頭的家事,杜玉衡倒是了解一些,他這怕夫人的名號,基本上大理寺中親近些的同僚都知道。不過如果不是相熟,誰能想到高大威猛的荀捕頭會怕他家還不到他肩膀的夫人?

又聽那荀主簿嘆道:“這世上的事,還真應了那句話,一物降一物,不過也算天作佳緣……”

一物降一物!杜玉衡腦中靈光一閃,猛地站起來。

“大人,怎么了?”荀主簿見杜玉衡突然站起來,連忙問道。

“你還記得那日與那兇手交手的過程嗎?”杜玉衡問道。

荀主簿仔細回想了一下,半晌道:“我記得我是獨自在書房中查看,聽到外面聲響,出去查看,就看見大哥與那兇手正在交手。

那兇手身法極快,又擅長偷襲,我眼見大哥就要吃虧,即將被他手中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抓中,情急之下,將那秀才家書房門口晾曬的一籮筐東西擲了過去。

那東西撒了一些掉落在兇手身上,他攻擊的速度緩了片刻,才叫我大哥抓住機會抓破了衣袖。接著,他便逃了。”

杜玉衡點點頭,道:“荀捕頭說,那日,你扔過東西后,那兇手突然悶哼一聲,他才抓住機會反攻。”

“大人,有什么問題嗎?”荀主簿問。

杜玉衡不答,問他:“你可記得那日所扔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一些草葉子,還有一個布包。草葉子曬干了,天又太黑沒看清是什么形狀,不過聞起來有一股草藥的香味,應該是一種草藥……”荀主簿想了想,回答道。

“草藥……”杜玉衡喃喃念道:“害怕草藥?”

“大人?”荀主簿有些疑惑地喚他。

“有什么東西害怕草藥?”杜玉衡突然看向他,眼中似有精光,問道。

“啊?”荀主簿愣了一下,道:“蛇鼠蟲蟻?飛禽走獸?應該很多吧……”

蛇鼠蟲蟻……

蛇鼠蟲蟻……

杜玉衡默默念著這幾個字,答案似乎就在其中。

“什么蟲蟻?”荀捕頭突然走進來,問:“是發現什么線索了嗎?找到那兇手手臂上的飛螯的出處了?”

飛螯?!

答案瞬間落地,杜玉衡抬手拍了拍荀捕頭的肩,大步向外走去。

“大人這是怎么了?”荀捕頭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誰知他弟弟也不理他,片刻后,突然詐尸似的回過神,追著杜玉衡跑了出去。

“怎么了這是?”荀捕頭摸摸自己的頭,道:“怎么都神神秘秘的?”

南都城南,昌平坊,南街小巷。

跫跫的腳步聲回蕩在暗夜的陋巷中,忽然,腳步聲止住。月影重出,光輝斜斜灑在陋巷一角。黑暗中,一瘦削人影孑立。

夜風輕揚,卷起枝上細蕊,輕柔墜下。

“噌——”

黑暗深處,鐵劍金鳴,寒光出鞘,直指人影。

“當——”

電光火石間,兩劍交錯,迸出銀光。一高大人影不知何時出現,一手執劍,一手推掌。下一刻,一聲悶哼,襲擊者連連后退。那高大人影也不追擊,再次隱入黑暗。

良久,一聲嘆息響起:“小師侄,別來無恙。”

“風老賊,休要假惺惺!”暗夜中,那襲擊者恨恨地說道:“今日我既來了,就沒想活著回去!”

“何必?”那瘦削人影再次嘆道:“能活著……不好么?”

“生有何歡,死又何懼?”腳步聲起,寒光再次飛出,月光下,少年的唇角血痕斑駁,他怒喝道:“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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