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眨眼》
=======================
第二十八章
凡界動作這么大，天界不可能沒有發現，可惜，天界此時并不比凡界好，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星光，又淡了些……”
慕絕看著天幕嘆了口氣。
這些天來，星星接二連三隕落，星光一路暗淡。
他話剛說完，竹瀝就朝他伸出了手。
綠光閃爍的靈力排山倒海般涌入慕絕體內，慕絕還未反應過來，天幕中，一顆星星的光芒又亮了許多。
可惜，在那顆星星閃爍之時，周圍的星星又暗了幾顆。
又有神仙羽化了。
天幕上僅余數十顆星星時，我見到了祁星。
照理說，祁星也該妖化了，可是，目之所及，他沒有明顯異常。
當然，還是稍有不同。
那雙眼，原來的眼白時常泛著鴨蛋青，如今泛著幾不可見的淺綠。
“好久不見?！?
倒是祁星先打了招呼，我卻不知如何開口。
好久不見，望君無恙。
真正想說的對象是他，可是，時過境遷，已不知如何開口，更不知對方是否想聽。
記憶翻涌而上，那些刻意遺忘的瞬間，馬不停蹄地奔走在我的腦海里，沖擊得我頭暈目眩，五臟六腑似乎都沸騰了。
“這一次，我們安安穩穩過一世。”
祁星笑著朝我伸出了手，我當然得笑著搭上去。
我們成親那日，慕絕說是數百年里最好的日子，可惜竹瀝不在……
祁星很高興，一身喜服穿得喜氣洋洋，再不是迎娶伽樂公主那一世，一身喜服活生生穿出了戰袍的感覺。
我透過蓋頭偷偷看了他好幾眼，無論如何，最起碼對面的眉眼，始終是那個熟悉的少年。
淺淺的笑意一直盈在他的嘴角，眼底的喜悅也是藏都藏不住。
他的手很暖，身上有股淡淡的梨子香，聞起來很安心，像是那年沒結果的梨花，都在他身上結了果。
想來，這一世，他是真的開心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洞房里，入目皆是喜慶的紅紗軟帳，一對紅燭過人高，燃起來像兩支火把，燒得整個屋里亮堂堂的。
燭花搖曳，燭火滋滋作響，我們對坐相望，我大氣也不敢出。
我頭上還有蓋頭，照理說，我該看不見祁星臉上是何表情，可偏偏，我看得無比清楚。
他興奮又忐忑，手還微微有些抖。
我靜靜等著他。
他小心翼翼挑開蓋頭，然后坐到了我身邊。
我搖了搖頭，頭上沒有金銀玉石，只有兩枝枝頭有嫩芽的翠綠竹枝，一左一右插在發間，代替了他人發間的發冠。
他看著我頭頂的竹枝，雙眼瞪大了些，隨后，又笑了開來。
這一笑，倒像極了那年無憂無慮的少年。
是??！
無憂無慮之時，我們其實見過。
他伸手抽了兩枝竹枝，輕輕放到了桌上，然后用手順了順我散開的發。
“盼了好些年，終于不再是夢里。”
他邊順我的發邊說道。
“我也盼了好些年?！?
那些心照不宣的日子，終究不是我的一廂情愿。
“還記得初見嗎？”
我拿起其中一枝嫩竹，摸了摸嫩芽，笑著看向了他。
“那會兒我們都還小，春日踏青還得跟著父母親一起。”
“那日，我原是不太高興的，父親剛給了我一匹小馬駒，我本打算試一試，騎一騎，結果，姐姐想出去游湖……”
我能想象到他鬧別扭的小樣子，應當很可愛。
“笑什么？”
祁星見我笑了，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正在想，你鬧別扭該是什么樣子?！?
沒什么好隱瞞的。
“氣鼓鼓的，傻小子一個?！?
祁星自我打趣。
“你接著說?！?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也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朝他伸出了手，他給了我一個擁抱。
隨后，就開始解我的腰帶。
“看到你之前，我想，你大概和姐姐一樣，喜愛金步搖，喜愛玉釵，喜愛叮當響的小鈴鐺?！?
屋里熱，身上卻有些粘膩。
他抬手幫我理了理鬢角碎發，又親了我汗濕的額頭一口，繼續講方才未講完的初遇。
“然而真見了你，我都驚呆了！”
“第一次見頭上長葉子的女子，我以為見到了仙女！”
祁星似是為了還原當日的驚訝之情，眼睛瞪得滾圓，嘴還“吧”了一聲。
那日的祁星，似乎確實是這個樣子。
他那時沒我高，所以，只能瞪圓了眼睛仰頭看我。
他還撅著小嘴巴，一臉崇拜，一臉驚喜。
袖子下露出的兩只小拳頭握得緊緊的，仿佛非要握住什么似的。
“姐姐！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嗎？”
他眼睛很亮，明明沒有流淚，卻看起來濕漉漉的。
“如今，仙女竟成了我的妻！”
他執起我的手，吻了吻我的指尖，看起來虔誠無比。
“人生，圓滿了。”
他又道。
“圓滿了？再無所求？”
“再無所求?！?
不知是不是怕我不信，他看我看得極為認真。
屋里的燭火一直燃著，映在他眼里，是兩簇星光，在他眼里微微閃著。
明明滅滅的光，讓他的雙瞳顏色時淺時深。
可無論如何，他瞳孔周圍那圈暗紋，近看的確像極了盛開的梨花，當真好看。
“當真？”
“當真?！?
開到極致，始終是要凋零的，就連浮霜殿外的櫻花也不例外。
哪怕看起來從未衰敗，也不過是因為花蕊新生的速度太快，恰恰好填補了凋零的殘蕊。
殘蕊始終還是落了地，脫水，變干，變枯，或者直接腐爛。
哪有什么永恒。
“對不起……逆！”
莫逆穿過他胸口之時，一陣耀眼綠光自他胸口爆了出來。
是??！
沒有永恒。
“別哭……”
他抬起手，卻沒有捂自己不斷流血的胸口，而是緩緩抹了我的淚。
我仔細看著他的眼睛，我想把他的詫異、錯愕、失落、傷心、悲痛、絕望、憤怒等可能有的情緒牢牢記住。
可惜，以上都沒有。
他依舊微微笑著。
“我和你走，不哭……”
“你要幸福……好不好？”
血從他嘴角溢出，想來，莫逆當真傷人。
可他，卻還揚起嘴角，像從未受傷一般，說，和我走……
浮沉之境，訊斷廊里，隨著浮影指尖的雷電之力不斷加強，一個又一個虛影接連從祁星身體里溢出。
那些虛影，有貓，有馬，有猴子，有水草，有薔薇，有蘑菇……
最后，是一只豹子，一棵竹子。
竹子剛出來，就化成了人形，只不過半透明的胸中，閃著一團光。
想來那就是傳聞中的妖丹。
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身影，又看向了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霜紀，眼珠轉了轉，似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
隨后，他閉上眼跪了下去。
霜紀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虛影，蹲了下去。
“殿下，我……”
“自己做了什么，都記得嗎？”
神尊嘆了口氣問道。
“……記得……”
虛影微微抬起了頭，可對上霜紀的眼睛之后，又默默偏開了。
“凡界，現在，怎么樣了？還……還有人嗎？”
“最后這一世，是幻象……凡界這一世，應該會很好?！?
神尊說完，站了起來，背對著虛影。
“竹瀝，很久之前，我想過無數種再見的場景，唯獨沒想過眼前這種?！?
虛影終于抬起了頭，他看著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閉上了。
“說說吧?！?
神尊招了招手，竹瀝就看著自己曲著的腿直了。
眼見著他又跪了下去，神尊也沒再做什么。
這是一個有些漫長的故事，長話短說。
妖界崩塌之后，竹瀝也到了凡界。
竹瀝在坍塌的碎片上就知道了豹子精吞噬同類的事，便想著找到它，抓起來。
然而，等真正找到豹子精那天，卻發現豹子精實力暴漲到了他都要拼死才能制服的程度。
竹瀝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清楚的，他跟著霜紀修煉，享受的是妖界最頂級的修煉條件，實力確實不俗。
但是，他遇到吞噬了十多二十只幸存大妖妖丹的豹子精。
妖界坍塌之時，靈力一般的妖早就死在了那陣劇烈的靈力波動里，幸存的妖，都有些實力。
所以，豹子精在吞噬了他們的妖丹之后，吸收了他們的靈力化為己用，靈力短時間內實現了暴漲。
竹瀝和豹子精勢均力敵，打到最后，兩人都精疲力盡。
竹瀝不甘心就這樣放豹子精走，于是，拼著爆丹而亡的巨大風險，用最后的靈力撕開了自己的妖丹。
妖丹蘊含著本源靈力，上面有了裂縫，靈力短時間傾瀉而出，他就想趁著這個時機打敗豹子精。
豹子精倒是敗了，奈何他詭計多端，死到臨頭竟直接鉆進了竹瀝的妖丹——主動被吞噬！
竹瀝沒想到這一層，所以，意識很快就被豹子精占領了。
這時候，竹瀝才知道，原來吞噬同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先傷己，才能傷人，稍不注意，就萬劫不復。
而這樣的事，豹子精做了一次又一次……
彼時的竹瀝，雖然身體是自己的，妖丹也算是自己的，妖格卻已經被豹子精逐漸占了。
于是，被反向吞噬的竹瀝，開始為禍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