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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清重照
  • 幾日停駐
  • 3514字
  • 2020-10-02 20:28:35

轉(zhuǎn)眼,院子里的那顆樹已經(jīng)發(fā)了新芽。

“我的那件旗袍什么時候能做好啊?孔老板。”張芝蘭挎著一個竹籃進(jìn)了裁縫鋪后院。

“人沒進(jìn)來,聲音倒是先來了。”孔媽媽腳踩著縫紉機(jī)踏板,抬眼瞥了一眼倚著門框站著的張芝蘭。

“這天兒可是漸漸熱了,瞧我,給你帶了葡萄來,新鮮的,快來嘗嘗。”張芝蘭自己找了板凳坐下,從竹籃里拿出洗好的葡萄來。

“你先吃,我這兒馬上就好了。”

張芝蘭也沒客氣,慢條斯理地剝起葡萄皮來。

靜靜地,只有縫紉機(jī)的聲音。

“我說你……”孔媽媽剛張嘴,張芝蘭順手就往她嘴里送了一顆葡萄。

張芝蘭瞧著孔媽媽驚愕地吃下葡萄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說了是新鮮的葡萄,沒騙你吧?”

得到的是孔媽媽一記白眼,“多大的人了。”

張芝蘭只是笑,繼續(xù)剝著葡萄。

“問你呢,邵太太,天天往我家裁縫鋪里跑什么?你倒是清閑。”孔媽媽沒好氣地問。

張芝蘭垂著眼仔細(xì)剝著葡萄皮,說道,“靜容也天天往謝家跑,也沒見你不讓她去。”

“那是謝太太天天讓人來請靜容去的,恨不得就不讓她回來,那是相中靜容要當(dāng)兒媳婦的,你這么來是做什么?”

說著,只見張芝蘭又剝好一個葡萄送進(jìn)她嘴里,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那我來看我親家母有什么錯。”

“少來啊你,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們的事兒你就別開玩笑。我看,八成是只有咱倆沒了丈夫,你才來找我作伴兒來了。”孔媽媽說著,怨懟地瞪了張芝蘭一眼。

張芝蘭直笑,拿食指輕點她,“你這張嘴,怕是小令儀受不住了才跑去當(dāng)了護(hù)士。”

“怎么?難不成邵康是不愛你買的葡萄才去了前線?”孔媽媽手上忙著,嘴上一點也不閑著,要還嘴,還要吃張芝蘭遞過來的葡萄。

“你可吃葡萄吧,這都閑不下來說一句的。”張芝蘭笑說。

“我說,你怎么舍得邵康就這么走了的?”

“那你是怎么舍得小令儀走了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

“兒孫自有兒孫福。”

兩人同時說出這句話,孔媽媽這才肯抬了頭,與張芝蘭相視一笑。

“我那旗袍到底什么時候能做好呀?”張芝蘭吃著葡萄問道。

“哎呀好了好了。”孔媽媽說著,站起身來,展開手中剛做好的旗袍,仔細(xì)檢查了一遍,自顧自地說道,“不錯,穿上肯定好看。”

張芝蘭也站起身,擦了擦手,準(zhǔn)備接過那件旗袍,“來,我這就試試。”

孔媽媽沒給她,拿著旗袍偏了一步,“干嘛?”

張芝蘭也納悶,“這不是我的旗袍嗎?我試試啊。”

“誰說這是你的?”孔媽媽手指一指,張芝蘭順著看過去,墻上掛著一件墨色旗袍,“喏,那才是你的。”

“那這是誰的?”張芝蘭看著她手中的旗袍問。

“我閨女的呀,我提前給她多做一些,等她回來,萬一我已經(jīng)做不成衣裳了,她也能穿上這些新衣裳。”

張芝蘭氣樂了,“那我剛進(jìn)門問你,你怎么就不給我說那墻上的旗袍就是我的?害我在這耽誤了這么時間。”

孔媽媽有恃無恐地答道,“我給你說了你也不會拿著衣裳就走,哪回你來不就是為了在我這兒多耽誤些時間?”

“你可什么都知道,不行,我聽聽廣播,也折磨折磨你。”

家里那臺收音機(jī)一直放著,孔媽媽極少聽,每次聽,要么是唱曲兒的,要么就是各地的戰(zhàn)事,沒幾次好事,她不愛聽。

張芝蘭打開廣播,頻道之間滋滋啦啦地響了幾聲,就開始播報了——

“5月16日,我軍第五戰(zhàn)區(qū)下令撤退,我軍留守之68軍在掩護(hù)各部隊撤退完畢后,于19日放棄徐州。1938年5月19日,日軍全面進(jìn)入徐州,徐州淪陷。”

孔媽媽懷里還抱著旗袍,她緩緩看向張芝蘭,張芝蘭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爺,今天咱還去工廠嗎?已經(jīng)過了時間……”司機(jī)進(jìn)了貨運行,剛進(jìn)邵安的辦公室,就看見一張報紙靜靜地躺在桌上,邵安背對著他站在窗戶邊上,傍晚的余暉透過白色窗紗,盡數(shù)投在地板上。

司機(jī)記得,報紙上版面最大的,是一篇日本記者寫的報道,他也看過,只不過匆匆一眼,未能記住內(nèi)容,只記得題目是《徐州化為一片廢墟》。

這一下,就真的記住了。

“……蔣介石所依賴的最后抗擊戰(zhàn)線——徐州,如今已成風(fēng)中殘燭……徐州火車站已燃起熊熊大火,黑煙沖天。其他像電局大樓等設(shè)施已被徹底粉碎……。”

早上孔令儀剛換了班,就聽同事說,“令儀你可準(zhǔn)備好,接下來就有徐州那邊撤過來的傷兵了,有得忙了。”

孔令儀點點頭,“只要能把人治好,救回來,再忙也是應(yīng)該的。”

幾個月的時間,孔令儀看起來比剛來時黑了一些,臉上也瘦了一些,剛來的時候還能開開玩笑,現(xiàn)在卻是很少笑了。

緊張地吃過早飯,孔令儀剛給一位傷員換了藥,就聽到早上的那位同事喊道,“孔令儀,快走,去接傷員。”

徐州的傷員到了。

孔令儀送了兩趟傷員進(jìn)手術(shù)室,這第三趟,她留下來一塊兒做手術(shù)。

時間很緊迫,孔令儀站在主刀醫(yī)生旁邊,不停地遞著醫(yī)用器械。

“好了,剪刀。”最后一步已經(jīng)完成,縫了線,這位肩部被子彈打中的傷員就可以推出去了,匆忙之間,孔令儀看到了那傷員的手腕。

手腕上,系著一圈紅繩。

那張臉上灰撲撲的,認(rèn)不出來模樣,孔令儀尋了空,拿熱毛巾擦了幾遍,這才顯出來那傷員的樣子來。

“嘩!”用來隔離遮擋的白簾被拉開,邵康筆直地站著,向她行了一個軍禮。

“第五十師新兵邵康,向護(hù)士同志報到!”

說完,邵康粲然一笑,手腕上的紅繩醒目。

邵康護(hù)送傷員到了戰(zhàn)地醫(yī)院,聽其他傷員說起這里有個重慶的護(hù)士,他之前收到過孔令儀的信,說要去長沙,猜是她,沒想到還真是。

“那你送完傷員不回去嗎?”

晚上好不容易靜了,孔令儀和邵康坐在一處,她這樣問道。

“我負(fù)責(zé)護(hù)送傷員,也把自己的傷給治了。”邵康答道。

孔令儀“蹭”地站起來,“你受傷了?哪里?怎么看不出來?上藥了嗎?”

說著就要上手,邵康趕忙按住她的手,“沒有沒有,是之前的舊傷,天氣一熱又發(fā)炎了,已經(jīng)上過藥了,你別急。”

孔令儀這才坐下,抽出手來,說道,“那就好。那你什么時候走?”

邵康說,“明天就回去,估計還能再來幾趟,我跟著我們長官專門負(fù)責(zé)送傷員的。”

“送傷員也不輕松,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碰上日本人了。”孔令儀說著,又不放心,還是要看看邵康的傷口。

邵康攔著她,“真沒事兒了,你就別看了,成天看那么多傷口,這會兒歇一歇。”

孔令儀只好作罷,又問,“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拿飯。”

邵康說,“別,我吃過了,你還不知道吧小令儀,早上見過你之后,我換了藥,又回了師部,來來回回兩趟呢,吃過了。你趕緊去吃吧,我看你都沒時間吃飯了。”

孔令儀抬頭看了看他的吊瓶,說,“等給你拔了針,看你休息了我再去。”

邵康笑道,“這么夠義氣啊?果然沒白交你這個朋友。”

孔令儀沒說話,偏過頭不吱聲。

“我看你變了不少,不愛笑了,也瘦了,第一眼看你,都不敢認(rèn)。”

邵康知道她這是突然怎么了,但是他不敢說出來,他怕孔令儀真的繃不住哭出來。

“瘦了好,回頭我媽給我做衣裳省布料。”她強(qiáng)忍著眼淚回道,始終沒敢回頭看邵康。

怎么就不愛笑了呢?笑不出來了,成天睜眼閉眼都是傷員,他們扛過的都是槍林彈雨,是刺刀穿破皮膚。時不時還要多看幾場死亡,笑不出來了。

“你這又是什么?”邵康趕緊找另外的話題,剛好一低頭就看到孔令儀手邊的一個本子。

“是那些在醫(yī)院去了的戰(zhàn)士,埋在醫(yī)院后山,我記著名字,也記著位置,萬一哪天家里人來找,也好找得到。”孔令儀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終于肯回過頭來。

“小令儀這么細(xì)心,長大了。”邵康合上本子,淺笑著看向她。

孔令儀到底沒繃住,一聽到‘小令儀’,眼淚就啪嗒啪嗒向下掉,她見過太多傷員了,可是直到見到他和謝冉,她才真正意識到,那些徹底失去親人的戰(zhàn)士家屬該多難過。”

邵康想抬手摸摸她的頭,卻發(fā)現(xiàn)她戴著護(hù)士帽,隨即把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我們這不是好好的嗎?謝冉那小子明天一醒保準(zhǔn)就能跳騰了,別擔(dān)心,別擔(dān)心。”

孔令儀還在哭。

邵康忍不住了,趴到孔令儀耳邊輕聲說,“小令儀你別哭了,你壓我針管了。”孔令儀慌忙一看,果然,針管內(nèi)已經(jīng)在回血了。

“孔令儀,你還真在這兒啊。”第二天謝冉醒來,孔令儀守在他身邊,等著喂早飯。

“張嘴。”她說道。

謝冉乖乖地張嘴,嘴里喝著粥含糊不清地說,“真好,還能喝上白米粥,還有你伺候我。來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能,能在醫(yī)院遇上你該多好,沒成想,還真遇著了。”

孔令儀冷笑一聲,“是想遇上我呀,還是想遇上我打聽小表妹的事情呀?”

謝冉嘿嘿一笑,“你們倆是姐妹,都一樣的,都一樣的。”

孔令儀白了他一眼,威脅道,“別裝了,我告訴你,你給我好好養(yǎng)傷,養(yǎng)完傷再回部隊。要是敢像邵康一樣,昨天晚上大半夜就跑了,看我怎么跟小表妹告狀。”

說起這個孔令儀就來氣,她趁著邵康睡著,只不過回去吃個飯,出來一看,邵康早就跑了。

“黑燈瞎火的,他也有本事能摸回去。”

“嘿嘿,你別生氣了,回頭我收拾他。你可千萬別跟靜容說我受傷的事情啊。”謝冉討好地說。

孔令儀板著一張臉,“先吃飯。好不容易讓長沙本地的同事從家里帶來的,還有雞蛋呢,趕緊吃,吃完了身體好了趕緊走。”

謝冉連連點頭,“全聽護(hù)士同志安排。”

孔令儀這才終于笑了,謝冉看著怔了半晌,小聲嘀咕一句,“唉,好想靜容。”

說完肩膀上立馬挨了一巴掌。

“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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