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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使徒以候選身體不適為由,申請推遲了選的時間,與其相對,其他流程被提前了。
對于金使徒來說流程先后的時序并無所謂,但是能傷到自己的幾柄白式武器不能輕易落到其他使徒手中。領(lǐng)武器當(dāng)天,雞還未醒,天還未明,金將軍已經(jīng)帶著打著哈欠的小皇子來到武器庫門前,靜靜等候大門的開啟。
小皇子看著這間并不起眼的庫房問,“這就是我白國的武器庫?”
“其中之一。”金將軍遞給他一張單子,“這是我們可以挑選的東西,我們的目標(biāo)是最上面的三把武器。”
單子最上一欄寫著白刀、白劍、白戟。小皇子知道的,他們家有一套以白字開頭的傳說級武器,又被稱為白式武器。他只是聽說,但是沒想到能親眼見到甚至使用。心中難免有些小激動。
他的興奮被金使徒察覺了。“老夫修的是金剛不壞之軀,練的是金剛不滅之氣。如今能威脅到老夫的武器已經(jīng)不多了,所以三把白式武器我們能拿一把是一把。”
他們幾乎等了一夜才等來開庫房的官員。那名官員覺得自己起得已經(jīng)很早了,沒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先來。好在使徒大人沒有責(zé)怪的意思,他連忙打開大門,迎金使徒和小皇子進(jìn)去。
“單子上說可以借白刀白劍白戟,這三樣?xùn)|西在哪?”
那名官員連忙打開了兩個碩大的錦盒,純白色的刀戟正躺在紅絨之中。這兩把武器看上去相當(dāng)脆弱,比起武器更像是精致的裝飾品。金將軍對身邊的小皇子說,“白刀白戟,兩樣我們都拿。”然后又質(zhì)問那名官員,“單子上說白劍呢?”
看守倉庫的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使徒大人,您的權(quán)限最多只能拿兩樣,還是在別的大人不與您爭搶的情況下。”
“我知道,我是問你白劍去哪了!怎么沒擺在這里?”
被金將軍一兇,看守倉庫的官員變得更怯懦了。“白劍前幾個月被灰使徒借走了,至今未歸。”
“那也算他借的,他登記了嗎?沒有就趕緊記上一筆。”金使徒覺得好氣又好笑,只不過在臉上沒表現(xiàn)得明顯。他原計(jì)劃是在這等著,想看看究竟誰會來搶白武器的,既然現(xiàn)在可供借出的白武器都有了下落,金使徒?jīng)Q定簽了字就走。
領(lǐng)武器回府之后,金將軍開始教小皇子金剛不滅氣。小皇子學(xué)得很用心,因?yàn)榫殮庑扌斜茸詺埡锰嗔耍吘棺蛱焓芰四敲炊嗟膫裉焖刹幌朐賮硪淮瘟恕O挛缃饘④姺帕怂胩斓募伲兴煤眯菹ⅰP』首踊匚莸诡^就睡。
午夜時分,金將軍再次把小皇子叫醒了。“我們走,去丹房。昨日我們走之后就再沒人到過武器庫。今天丹房必然熱鬧得很。”
不久,小皇子換好衣服兩人就出了門。天明之前的大街黑乎乎又空蕩蕩的。兩人提著燈籠在長街穿行,一直走到丹宮附近才看見了人。
和武器庫一樣,可供使徒挑選的東西已經(jīng)提前調(diào)到一間丹房。
在微弱燈光的照耀下,一名穿著灰袍的少年態(tài)度散漫的坐在丹房門口的臺階上。仿佛這是他家的棋室。
見到金將軍來了,灰使徒鼓起勇氣開口,“先說了,有規(guī)定的,不能在國都內(nèi)動手,至少不能在皇宮附近動手,這里離皇宮很近的。”
金將軍只對少年哼了一聲。他抬起頭,因?yàn)槿鐐闵w一般的丹房屋頂上還坐著一人,一位身穿藍(lán)色長裘的女子。小皇子看了許久才認(rèn)出這是那天救了自己的那人。果然也是使徒!小皇子猶豫要不要道謝,但是恐怕現(xiàn)在時機(jī)不太好。
又一道柔和的聲音從小皇子身后傳來。“諸位真早,沒想到今天來了這么多人。”
水使徒從屋頂消失,屋頂上多了灘雪水,她再次出現(xiàn)時與大陣師相對。灰使徒也連忙起身。三位使徒站位不同卻統(tǒng)一向大陣師行禮,行完禮才想起現(xiàn)在大家是競爭關(guān)系。不過隨著大陣師的還禮,大家的心情都好了些。
大陣師的聲音沉穩(wěn)卻又讓人如沐春風(fēng)。“諸位都是在此等丹藥的?”
“確實(shí)如此。”水師徒說,“不過我沒想到您回來,您本來就是世間首屈一指的丹藥師,家里存藏的丹藥說不定比這丹宮還要齊全,為何還要來此處?”
時辰已到。丹房的大門打開了,房內(nèi)的數(shù)十盞擺在各處的油燈同時燃起,一名在丹房值守的官員出門迎客。第一次這么進(jìn)距離的伴著四位使徒大人,官員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各位使徒大人,你們需要什么丹藥?”
眾人習(xí)慣性的目光投向大陣師,似乎都決定讓他先選。大陣師的聲音似乎有些為難。“我要三枚避炎丹,最好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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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三枚避炎丹?”官員確認(rèn)著。因?yàn)檫@種丹藥效果是暫時提供一丁點(diǎn)人體對火焰的抵抗性,并不是說真的不怕火燒,只是說在很熱的地方不會感覺那么熱而已。大陣師難道怕熱?
大陣師答得很簡潔,“對,三枚。”
“屬下一定挑最好的給您。”說完那名官員顫顫巍巍的在紙上記下。這里還有幾位使徒呢,他可不敢為了大陣師得罪其他使徒,因此沒走,仍是留在原地待命。
水使徒說,“莫非大陣師覺得自己游國會抽到西荒那等酷暑之地?”
“沒什么。只是或許會用到。用不到也不打緊,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說完他看了灰使徒一眼,一眼之后又收回目光。
眾人算是想通了,大陣師真的就是走個流程而已。大陣師本就是首屈一指的煉丹師,哪里會缺幾枚避炎丹?
金將軍擼著滿是硬胡茬的下巴正欲開口,卻被水祭司搶了先,“金將軍,你昨天已經(jīng)選了兩柄白武器,所以你今天只能最后一個選,而且品質(zhì)和數(shù)量有所限制。”隨著金將軍冷哼一聲,水祭司又轉(zhuǎn)向灰使徒,冷笑著對他說,“灰使徒大人您想選什么?”
灰使徒知道這是個坑,但又不得不跳。還是順著這個女人一些為好,誰知道這人發(fā)瘋了會做出些什么。“要兩枚通玄品質(zhì)的丹藥。一枚升靈丹,一枚續(xù)命丹。”
“升靈丹?”水祭司笑道,“我記得選單上,通玄品質(zhì)的升靈丹一共有三枚,她轉(zhuǎn)頭對那官員說,三枚通玄品質(zhì)的升靈丹我全要了。”
“這?”官員為難的看了一眼灰使徒。灰使徒無奈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揮了揮手,像是妥協(xié)了。他早知道那女人讓自己先選是要后發(fā)制人。
水祭司補(bǔ)充道,“他昨日是選了東西的,我可沒選,選丹藥自然排在他前面。合情合理。”
灰使徒無奈的說,“那就換成一袋小升靈丹吧,品質(zhì)好些數(shù)量多些。實(shí)際效果應(yīng)該也是差不多的。”
“原來你這么擅長自我安慰,真是沒看出來啊。”水使徒又給他潑了盆冷水。
灰使徒真的不知道自己跟這女人有什么仇。金使徒是當(dāng)兵的,有手下死在黑國人手里,所以他恨我,這點(diǎn)黑重晴想得通。可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自己也曾為此問過師父,想問出些緣由,可觀星閣閣主總是笑著說沒事的沒事的,然后就沒了下文……
大陣師溫和的說,“一袋靈動品質(zhì)的升靈丹確實(shí)不如一枚通玄級別的升靈丹,兩袋或許可以。不過吃起來很麻煩而且吃多了會很苦,多少對破境者的心境有些影響。世間煉升靈丹的丹師最多,通玄品質(zhì)的升靈丹還是有不少的。只是比起丹藥,入通玄境更講究機(jī)緣,切莫不要貪圖冒進(jìn)。”
“小升靈丹吃多了會有副作用嗎?”灰使徒虛心的向大陣師請教。
“那要看數(shù)量和服藥的人。你一次吃一兩袋應(yīng)該沒問題。”大陣師嘆起氣來,“丹藥終究是輔助物品,對破境晉升是有些幫助。你離晉升下一階段還有些距離,強(qiáng)行破境有害無益。”
誰知此刻水使徒又?jǐn)[出那張讓灰使徒厭煩的笑臉。灰使徒覺得她的笑容中似乎總帶著冷酷和惡毒,遠(yuǎn)遠(yuǎn)沒有她面無表情時那般好看。
水使徒說,“大陣師您怕是糊涂了。這升靈丹灰使徒是要給那個女孩吃的,恐怕是想借白王祭壇破境。”
灰使徒聳了聳肩。歷史上試圖以白王祭壇破境的人很多,基本每代都有。這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反正都是要晉升的,當(dāng)然要挑一個好的地點(diǎn),好的時機(jī)。而這白王祭壇則是上上之選。
“金使徒大人,到您了。”丹房的官員上前詢問。“您需要什么丹藥?”
“三袋最好的行軍丸。”金將軍說完便不再說話。行軍丸是快速充饑和補(bǔ)充體力的藥丸,最高也就能達(dá)到靈動品質(zhì),算不得什么特別好的東西。雖然要的數(shù)量不少,但是就連最愛挑刺的水祭司都不想因?yàn)檫@種“破東西“為難他。
“好的,大人們稍等片刻,下官這就去取。”丹房官員行完禮便去尋藥了,一次面對這么多使徒,他可不敢怠慢。
那官員剛走遠(yuǎn),金將軍便問,“大陣師打算選何人為白王候選?”
“我?”大陣師似乎在思考,場間寂靜無聲,直到大陣師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還沒下定決心。你們往日都是讓著我的,這回能否在讓我一次。諸位都是我白國的頂梁之柱,何必非得打生打死。”
灰使徒點(diǎn)頭贊同,可是沒有人注意到他。
“所以您到底想選誰?”水祭司也十分擔(dān)心這個問題的答案,若是大陣師選了白王子嗣中最有實(shí)力也最有勢力的二皇子,那這屆可能真的不用打了。
這時,先前去拿丹藥的那位官員跑了回來,替使徒大人跑腿他甚至用上了靈動境的速度。他托著一個木制托盤,上面放著使徒們需要的丹藥。金將軍伸出大手將木托盤奪過,然后對那名官員說,“你先出去,我們這有些事要談。”
看這嚴(yán)肅的氛圍,那名官員連忙告退,出門時還把門關(guān)進(jìn)了。屋內(nèi)的燈燭被風(fēng)一驚嚇竟紅得詭異。金將軍和水祭司連聲低問,“大陣師您想選誰?”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都面向他。這樣的情況下,藏在黑袍和假面下的大陣師顯得格外的孤獨(dú),但是他的聲音和立場比以往堅(jiān)定,他沉聲說,“我想選我自己。”
“你想選自己?”老練沉穩(wěn)的金將軍竟險(xiǎn)些拿不住手中的托盤,他將托盤交給身邊的小皇子然后才說,“大陣師你想當(dāng)白王?歷史上從沒有過使徒選擇自己為白王候選的。”
“其實(shí)有過的,不過他們無一例外都沒有被白王祭壇的天選選上,而后就有了使徒不能競選白王的流言,不過法律上并不禁止。”大陣師猶豫著答,“不知道這是否是一種詛咒,但是我想試試。”
金使徒沉聲說,“我雖然不是搞政治的,但是耳濡目染也知道些。白王新舊交替,官員階層換血,這都是需要極長的時間來緩和適應(yīng)。過了這個階段帝國才算進(jìn)入平穩(wěn)期,才能安穩(wěn)的發(fā)展國力。因此我們需要的是一位能長期統(tǒng)治白國的白王,這也是白王候選大多挑選年輕人的原因。大陣師您自己上位之后還能執(zhí)政多久?您老了,白國需要的不是年邁的你,而是一位年富力強(qiáng)的王。”
“我的身體狀況比你想象中的好很多,不用為我擔(dān)心。”大陣師說,“我一直我想和兩位談?wù)劊f不定能免去這場斗爭。”
金,水兩位使徒神色復(fù)雜的對視一眼,兩位使徒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小皇子的喊聲突然響起。
“這是什么鬼啊!”小皇子有些崩潰,“這連第一仗都還沒開始打,你們就開始串通一氣了?那我們這些候選存在的意義是什么?被你們這些使徒捏在手里玩弄?”
“這樣你們就都不用死。”大陣師心平氣和的解釋。
小皇子仍不服輸,“難道你們?yōu)榱嘶蠲B使徒的尊嚴(yán)和傳統(tǒng)都不要了?”
“我一直覺得這個傳統(tǒng)不好。若我為王,這個傳統(tǒng)就到此為止了。”大陣師覺得現(xiàn)在的時間地點(diǎn)都不適合繼續(xù)討論這事,于是他走上前拿起屬于自己的那瓶丹藥。“希望能找個時間心平氣和的跟你們談?wù)劇!?
金將軍和水祭司都懂了,大陣師不是來拿丹藥的,他來只是想和其他使徒談?wù)劇?
灰使徒趕在大陣師徹底離開之前抓起自己的那份丹藥胡亂的塞進(jìn)懷里,然后緊跟了上去,畢竟待在大陣師身邊比待在這倆使徒身邊安全得多。
金、水兩位使徒在原地站了很久。盡管表情差不多一樣難看,但是兩人想著截然不同的事情。水使徒突然后悔那天為了給金將軍添堵,多事救了這個毛頭小子。她很贊同大陣師的想法,不想與大陣師為敵。多年的相處她確實(shí)覺得大陣師是個值得托付也值得信賴的人。問題在于大陣師還能活多久?大陣師并無子嗣,他死之后白王的王位又該何去何從?白國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此事還需從長計(jì)議。水使徒?jīng)]聲好氣的取走了自己的丹藥。
拖著沉重的腳步,金將軍走到小皇子面前直視著他。小皇子很害怕,他發(fā)覺氣氛很糟糕,金將軍此刻比以往更恐怖難看。只是他猜錯了金將軍臉色難看的原因。金將軍心里想著,難道自己真的老了,真的怕死了?真的害怕再與大陣師一戰(zhàn)?難道以武勇著稱的自己的勇氣竟然不如初出茅廬的小子?
金將軍沉聲問,“小子!你真的想當(dāng)白王!?”
小皇子自身的氣勢徹底被金將軍壓制住了,他想說話只能鼓起勇氣吶喊,他全身的勇氣最后變成了一句簡潔的話。“是啊!我就是想當(dāng)白王!”小皇子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軟弱,他直視金將軍的眼神甚至稱得上兇狠。
金將軍想起自己剛走出師門的時候,那時候的自己眼神比對面的小皇子還狠。那時候自己想成為白國的將軍,想殺很多很多的黑國人為父母報(bào)仇。現(xiàn)在這兩樣自己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人總要先有夢想,然后才能去實(shí)現(xiàn)的。金將軍覺得他的意志似乎還不夠堅(jiān)定,于是又說,“你的選擇會讓很多人為你而死,你可有背負(fù)那些性命的覺悟!”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小皇子的外公同他說過很多次,他這是第一次對別人說出來。見金將軍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似乎這句話的效果還不錯。
金將軍寬厚的手掌拍在小皇子肩上,“小子,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