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灰白的空間里,一個白衣老頭盤膝而坐,五心向天,雙目緊閉,正是規整的入定形象。也不知過了多久,過了多少的日夜,他似乎會這樣無有始終的保持這個形象下去。如此模樣,可以印證“在沒有外力作用下孤立質點保持靜止或做勻速直線運動”的第一定律。
白衣老頭五短身材,可不像是仙風道骨之輩。
灰白空間忽然出現了一小坨泥土,土上有一塊巖石。綠色的新意破土而出,然后攀爬上巖石,再升高,有升高,長成了一條藤。藤爬上了巖石的頂,最后接了一粒綠色的葫蘆。眾所周知,綠葫蘆摘了后便會成為黃色的葫蘆,若是有人愿意染色,亦可以變成各色葫蘆。
那盤坐的老頭睜開眼睛,看了看葫蘆處的情況,又看了看做夢的人,夢里的老頭和做夢的人產生了眼神上的交匯,老頭似乎早就料到有人會夢到自己。這種情況就是人們常說的“托夢”,非常典型。
老頭口未張開,聲音卻傳了出來:“道友,你與我有緣,我送你一件寶貝。”
云崖山,明鑒洞府外的竹屋,李見微睡夢中滿頭大汗,眼睛猛然睜開,醒了過來。
納蘭明威朦朧中感受到男人氣息的紊亂,便挪動身子鉆進其懷里,淡淡的汗味不足以打破她的困意。似乎是這股溫暖沖散了夢境帶來的疑慮和恐懼,李見微長舒一口氣,再次沉沉睡去。
清晨,日出時分,納蘭明威先醒過來。她躺了一會兒,待懶意漸漸退去才坐起身來,粉色的睡衣披在她身上有幾分令人賞心悅目的少女感,卻又生不出褻瀆,她太高大了,恍若神明。
李見微也行了,兩人四目相對,她伸著懶腰下床,問:“昨晚又做夢了?”
“夢境出了變化。”
明威驚奇的扭頭,眼眸里亦是驚奇,問:“什么變化?”
“夢里長了一棵藤,老頭說和我有緣,要送我一件寶貝。”
“你的夢來自小刀紋身,不必別人,這個變化會不會只有你才有?”
李見微也有這樣的疑慮,便說:“晚上你戴著手絹睡,看看情況。”
老人入定盤坐的夢境只要懷揣仙癖野人手絹就會有,手絹雖然難得,但是對他們來說并不是稀罕物。
明威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想了想說:“要是夢境只有你才會有,你可不能跟別人說。”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笨蛋。”
“他說他要送你一件寶貝?”明威眼睛發亮。
見微心癢難耐,一把攬住她,一大清早又滾到一起,興奮的說:“夢里的話,當不得真,鬼知道是福是禍。”
“這會不會和仙癖荒境有關,里面會不會出了什么變故?”納蘭明威經不住挑逗,動作上亦是回應他。
李見微緩了緩,說道:“待會兒去和李謫打聽一下,他把守出入口,有什么變故肯定第一時間知道。”
“剛出變故就打聽,這會不會讓他察覺什么?比如你的夢境變化了。”
“那怎么辦?”
“要不然還是靜觀其變吧,以你的地位,如果里面真的出了變故,消息會自動傳到你的耳朵里。”
“有道理。”
打算商量完畢,納蘭明威敞開心扉,大叫一聲:“沖鋒吧,我的騎士!”
……
群英薈萃大典已經進入最后階段,納蘭明威因為在和余青的筆試中深受重傷,已經喪失繼續進行比賽的能力,她沒能進入前百。別看她還能和李見微嬉戲玩樂,可也只能到這個程度了,真要是打起來,可能還打不過自己的男人。
李見微則不同,自從納蘭明威戰敗至今又過了一月,他上過兩次擂臺,都是戰勝了對手,名次重新回到了前百,只不過比較靠后,而即空已經殺進前三十,至今未嘗一敗。
李見微并不以戰斗力見長,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并且他在那兩場比賽中受了不輕傷,如果再以巔峰狀態迎戰,會讓人對他的體制產生懷疑,這是十分危險的事情。納蘭明威希望他在接下來的一輪比賽里輸掉,從而推出群英薈萃。李見微則是鑒于清虛至今未歸,要不要輸掉心里有些矛盾。這位老師希望他能過成績盡量的好,如此退下來恐怕會心生不滿。
李見微今年二十六了,回首往事,發現自己從小便是聽人的話做事,父母的、兄長的、老師的,然后和徐婧有過短暫的感情生活,再之后的事情,他都可以和納蘭明威商量著來。就是相對孤獨的云崖山建設生涯,也是明鑒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從來沒有孤獨獨立的處理事情,總是有一堆人圍繞他,這讓他不經思考一個孤獨旅客是如何做事的,甚至是產生了一絲向往。
一個人吃喝拉撒睡、一個人打坐修行,都說修真最要耐得住寂寞,自己怎么就從來不知道寂寞是什么味道?
夢境雖然出了變化,但是李見我遵從納蘭明威的意思,一切如常,以不變應萬變,除了在院子里抱老婆,他還是會隔三差五的去一趟云崖山執事堂,關心群英薈萃的事情、關心中華城的魔教事務。為了讓梁丹成全力以赴緝拿魔教,四人小組對他可謂是包容至極,連必要的述職工作都面去了,一切靠他自己把握!
多方面的消息顯示,出現夢境變化的只有他自己,納蘭明威揣著手絹睡覺也沒有出現夢境變化的情況。這讓兩人都有些擔心,畢竟他們豐衣足食,要什么有什么,可不喜歡什么富貴險中求的事情。
一日,李見我到云崖山執事堂去。
魏欣遞給他一塊玉簡說:“你看看吧,監事先生,長老會關于云崖山賽后的安排和仙癖荒境的一些事情。”
當初云崖山大亂,府衙大長老阿格那史部就曾說過要向散修分享云崖山和仙癖荒境。當時是一紙空文,今天的這份玉簡,就是徹底落實了。
玉簡寫明了,現今云崖山的一切開放區域賽后都向散修及只擁有元嬰期以下修士的門派公開租賃,租賃者只需要向神州府衙繳納一定租金并且保證遵守夏律及關于云崖山的特別規定即可入山。其中已經寫明了,除了規定身份的個人或組織可以入山之外,五百年內任何人不得入山長駐,只能做暫時性逗留,有特別情況的需要向神州府衙報備,為了防止府衙以權謀私,云崖山接受入駐者的監督,他們可以組織特定的監督組織。
關于云崖山的其他規定,長老會要求云崖山執事堂并府衙執事堂在三個月內聯合議定,這塊玉簡只是說明了大概意思和方向。議定之后直接用城主府和府衙的名義公布,不必提交長老會裁定。
文件末尾還指責各方管理不力,以至于鬧出如此動蕩,語氣犀利的要求以后不得發生此類事件,否則嚴懲不貸!
這是上面表明態度,金丹期以下的事情,絕不允許金丹期以上插手。
仙癖荒境的事情屬于例外,是金丹期以上的想插手但顯得心有力而不足,所以變成了上面的指導,下面的執行,畢竟唐國只有筑基、練氣兩個境界能入內。
“把云崖山這么大區域開放出去,看來長老會也想爭取散修啊。”李見微感慨說。
魏欣道:“和玲瓏月宮,或者說和神州道其他門派爭人、爭民心,不見得是好事,當然長老們的打算我也不好評價。”
“那師姐是什么打算?我是說議定云崖山賽后章程的事情。”
她說:“這方面我不擅長,楊推恩倒是可以,不過他修為被毀,恐怕沒幾年命了。玉鑒上不是說聯合議定嗎?我是不會插手了,艾金東會代表我出席,你們看著辦吧。”
“反正比賽完了我就回羽化院去。”
李見微點點頭,他對此也興致缺缺。魏欣又說:“相較于云崖山,玉簡說擂臺上百名前百的人都可以進入唐國,散修更是單獨列出百人,還和擂臺上的不重疊。也就是說單單是散修,就有超過四百人可以進入唐國。我對這個更有興趣。”
群英薈萃的比賽,榜單上前百的分別是筑基期三個境界的三百人,練氣期一個榜單,也就是說這四分榜單的各一百人可以進去。由于散修普遍較弱,這四百人里難得有散修入榜,長老會又特地安排了四百名散修。
這對散修的偏袒不可謂不厚。
但是這里面顯然又有一個心機:就算是散修進了唐國,可是他們中擁有手絹的人少之又少,雖然這對以后的仙癖荒境事件會有什么影響還不知道,但是大家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都認定此手絹定然會在其中產生重要的作用。一個普遍的觀點就是,只有擁有手絹的人,才可以進入真正的仙癖荒境!
如果真是這樣,散修就算到了唐國,進不去又有什么用呢?
“這有什么好感興趣的?無非是爭取散修的一種手段,師姐要是想去,我想也沒什么人攔你。”
魏欣冷笑道:“我可比不得師弟,要什么有什么,羽化院內對進入其中感興趣的大有人在。現在公開能進去的辦法,就是在大賽上取得好成績。我這人偏偏的就沒參賽,參加了也不一定有好成績。”
李見微笑道:“師姐不必抱怨,您怎么說也是云崖山大執事,響當當的人物,想進去說一聲,上面應該不會不同意。”
“上頭怎么想,可不好說。”
兩人四目相對,李見微道:“你不會是打我的主意吧?”
她說:“李謫掌管入口,到時候走走后門,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你走通這關,一張手絹,姐姐我還是有的。”
“幫你說話是沒問題,只是李謫也不一定會聽我的話,現在出入唐國都需要府衙長老會的通行令,我的話不管用。”
“李見微,你別打馬虎眼!”
“師姐,我可沒騙你。當初我和李謫找你要去唐國的傳送陣,你可沒給通融。然后我們兩個人又去了后山通道,那時候還不是李謫看管,我們兩個人都沒進去。那里看管有死命令,絕不通融,否則李謫看守那里的命令不會如此嚴格的保密。你打聽這個消息費了不少勁吧?”
魏欣盯著李見微的眼睛,無可奈何的信了。
李見微不著痕跡的說:“其實師姐,何不從魏前輩那里想想辦法?”
她不爽的說:“你以為誰都是你啊?金丹元嬰,想見就見!”
李見微稍微晚些時候離開了執事堂,這只是例行公事,一切如常,并沒有什么意外。
很快他就知道了他下一輪要面對的對手,只要勝過這一輪,他就是前五十的人選了。當他看到對手的時候,不由得皺眉,是道德山的一位修士,道號青峰子。
納蘭明威跟他說:“此人上一輪的傷勢要比你嚴重的多,你已經痊愈,就算要裝作受傷,勝過他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見微先生,你做好進入前五十名的心理準備了嗎?”
現在的筑基初期前百名,道德山方面有三人,金剛寺和三神山分別是兩人,朝廷方面以神州道本地修士和天姥山兩個方面為代表,還剩下寧咎、李見微,以及羽化院一位叫做陶云的初期修士,依靠著本地優勢,竟然也達到了三人。玲瓏月宮方面獨樹一幟,儼然達到了六名之多。
這個人數的排名,拋開本地主場優勢,倒是盡顯四大天宗和朝廷方面的實力,拋開遍布修真界的魔道修士不談,誰能超過這五個方面呢?
比賽的前夕,清虛從城外回來了,李見微立刻向他匯報了夢境變化的事情,還有降魔衛隊。清虛對后者并無太大興趣,但是鄭重的告誡了關于夢境的事:“這要嚴格保密,我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許到了仙癖荒境開的時候能得到解釋。”
“老師,這事情讓我很不安。”
“福禍相依,天意如此,躲不開的。”
“是。”
清虛又說:“比賽的事情你自己考慮,我就不強求你了,隱藏實力或許不是一件壞事。”
“是。”
“我得閉關調息幾天,下一輪比賽要是贏了,你老師我就是本屆大賽的前十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