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雙黃色的眸子從漆黑的小巷里閃過,隨后那只黑色流浪貓爬上屋檐,它警惕地看那位剪著平頭的青年。對方同樣回以驚慌警惕的目光,仿佛也被它迅捷的身法以及靈敏的步伐驚到了,畢竟這周圍無身手這么好的貓咪。
“呼,原來是只臭貓!”青年抱緊雜志,輕輕地拍了拍胸脯暗自罵道。
“喵!”黑貓也埋怨地喊了聲,然后迅速地往巷道的深處跑去,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青年繼續走,把零星點綴的街燈漸漸甩在身后,直到前方漆黑一片。他的臉上竟表露出安然的神態,像是繃緊的精神忽然得到緩解而松了口氣。他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不遠處是幾幢爛尾建筑,空蕩蕩的框架樓曾陪伴他度過無數個美好的夜晚,今晚亦是如此。
他喜歡黯淡無光的黑夜,因為干這種骯臟的事兒,黑暗會為他提供庇護。當他遠離光源,便有種踏實感,猶如絕望的游魚蹦進汩汩的溪水里,重獲新生。
說實話,青年也有不少朋友,只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合群的人。他呆在人群之中,能清晰地感覺到:我是異類,和那幫夸夸其談的同學顯得格格不入。
他倒是很樂意去和女生玩,不過自己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不懂得怎么搭訕。再加上膽子小,搞砸過幾次,更是徹底的失去了信心。
青年翻過低矮的鐵皮圍墻,里面是另一番風景,松軟的黃泥地,坑坑洼洼。荒廢的鐵皮屋外全是野草,用竹竿在旁邊搭建的晾衣架也略顯落寞。
他走近框架樓,這只由鋼筋水泥澆筑而成的怪獸,此刻正散發出冰寒凜人的氣息。青年虎軀一震,有種在外漂泊多年突然回到家的感覺,莫名的興奮。
3樓,是他理想中的樓層,不用爬太高消耗體力,離地表也有一定高度。青年站立在樓梯口柱子旁邊,這里是建筑中央的位置,即便是有人從四周偷窺,也看不到這里。
他的呼吸逐漸沉重,用嘴咬穩手電筒,然后急忙慌亂地翻開雜志的封面。雜志里面全是穿著暴露、擺弄騷姿的性感女郎寫真。青年繼續往下翻閱,直到看到那位黃色長發、身材高挑、麥色皮膚的女郎,他停止了動作,雙眸迸射出精光直勾勾地盯緊她。是他喜歡的類型!
青年興奮到極致,單手拉下褲頭開始干活兒。須臾,他抽搐了兩下,滿臉享受地跪在地上。胸脯起起伏伏,心跳也如密集激烈的鼓點。
“呼……”青年吁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其實進入青春期之后,他曾在家里看雜志干過這種事。結果父親毫無征兆地推門而進,差點把他當場逮住。從那以后,他很厭惡這種事兒,覺得很不堪,很惡心。平常朋友之間閑聊,有人無意間提起這種事,他也會在心里產生反感。但盡管厭惡,那種沖動和欲望卻一直隱藏于心,每相隔三兩天就會因抑制不住而爆發。
這也是為什么他會經常來這里的原因。這幢冰冷寂靜的建筑給予了他強烈的安全感,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不用擔心突然有人闖進來。他能肆無忌憚地做任何事,反正黑暗會幫忙掩蓋所有;當回到光亮的地方,他又恢復如初,父母眼中的陽光單純的男孩,親戚朋友眼中上進勤學的好榜樣。
滴答!
青年下意識抬起頭,又是一滴液體墜落,正好砸到右邊臉頰上。他伸出手指去沾了沾,燈光下那是紅色的,帶有微略的血腥味,嬌艷欲滴。
“這是什么?”青年低語喃喃。好奇心作祟,他立刻提起褲子往樓上去查看啥情況。
四樓的樓梯邊緣,有攤紅色的液體,看樣子是從五樓上滴落下來。于是青年繼續往上走,站在樓梯的邊緣,他能聽到沉悶的碰撞聲。
“難道還有其他人?”青年警惕了起來,慢慢摸到五樓和四樓之間的緩臺。五樓的樓梯邊,有個模糊的影子,他趴在地上喘氣。
“誰在那兒!”青年驚呼,同時打開了手電筒。對方是位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滿臉是血跡,同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
后者的身下還壓了個渾身赤裸的女人,她半邊身體躺在五樓平臺上,一條白皙的手臂和腦袋耷拉到樓梯井里。她的表情很詭異,嘴巴微微張大,雙眸特意瞪大,黑色的瞳孔渙散放大,看樣子已經死掉有段時間。
青年愣了會兒,立刻丟掉手電拔腿就跑。由于慌張,在四樓的平臺上摔了個狗啃泥,他腦海里一片空白,爬起來繼續往外逃竄。
鐵皮圍墻外,青年剛翻過去,便被撞見。
“小子,你偷東西?休想一跑了之!”那壯漢見狀立刻對青年窮追不舍。三十秒競速的比賽,最終青年體力不支被壯漢逮住,押送至警局。
兩天后,市局的會議室煙霧繚繞。檢驗科經過兩天的不休不眠,加班加點地不停干活,檢驗報告終于出爐。
“經檢驗,受害者體內**為B型,嫌疑人顧小杰的血液為AB型,不符合?”小高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后扯著檢驗科的小恒的衣領憤怒地問:“你是不是搞錯啦?這明明是人贓并獲!”
“小高撒手!”邢振南猛拍桌子,“公共地方,豈能容忍你在此撒野。”
“看來案子還沒結束,可惜邢昊和林煌已回去了。”汪嵩遺憾地說道,恨不得馬上再跑趟D市去,把兩位有趣的家伙請回來。
“你放心吧,那倆小鬼住我家里頭呢,”邢振南笑了笑繼續往下說,“那天邢昊和林煌臨走前,去了趟市醫院探望顧小杰,便知道他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這個連環殺人案尚未偵破。”
“好家伙,邢昊的目光果然犀利,這都能看出來。”汪嵩忍不住猛拍大腿贊嘆道。
“邢局相中的人,那必須要有兩把刷子。”小楠捂著嘴偷偷地笑,她可是從頭到尾很看好邢昊。
“好了,廢話不多說,該干嘛的就干嘛去吧。汪嵩你去趟我家里,邢昊指名道姓要找你。從他說話的語氣來看,案子好像有眉目了。”邢振南驕傲地笑笑,然后低語喃喃,“這小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炫耀吶!”
汪嵩趕到樓下,邢昊和林煌正坐在街邊的早餐店,老板娘穿起滴著油的圍裙在爐子前忙活。他雖然先前見識過邢昊的洞察能力,卻依舊懷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因為邢振南眼中的邢昊早已超脫了眾人的認知,一個普通的人類,怎么會做到這種地步?
“兩位神探,聽說案子有眉目,到底是不是真的?”汪嵩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內心按捺不住地問。
“是的,我需要你去辦件事。”邢昊自信地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什么?”汪嵩立刻來了興趣,只要能偵破此案,別說辦一件事,辦兩百件他都愿意。
“維持現狀,”邢昊頓了頓繼續說,“不要對外公布檢驗的結果,繼續羈押顧小杰。”
汪嵩撓撓頭,有點搞不懂對方的意思。難道說,這家伙要麻痹兇犯,讓其放松警惕再次作案?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就發自內心地瞧不起邢昊了,這手法實在太低級。
“你當晚審顧小杰,他是什么反應?”邢昊換了個較為舒坦的姿勢,半躺在椅子上,耐人尋味地發問。
“顧小杰審問嗎?”汪嵩摸了摸下巴,記憶逐漸把他帶回當天深夜,那場激烈的審問。與其說是審問,不如把它比作為獨角戲更妥當,因為整個過程只有他在發飆講話。
“驚慌,我本以為他是被人戳破了天衣無縫的殺人詭計才感到如此失措。不過以此情形看,他是受驚嚇。另外,那就是緘口不言,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丟了魂魄似的,無論我怎么威脅、恐嚇、勸說皆無作出反應。”汪嵩粗略地講述審訊的過程,因為太詳細也沒用,對方不是兇手。
“確實是驚嚇。十七歲的小伙子,遇到這種事,對其心靈的沖擊力可想而知呀。”邢浩無奈地搖搖頭。
“所謂眉目呢?到底在那里?”汪嵩不解地問。
“按我的意思去辦,兇手很快便會投案。”邢浩故弄玄虛地說道。
“何以見得?”林煌和汪嵩異口齊聲地問。
“因為這就是人性。”
翌日,一個邋遢的家伙走進市局,自稱是來投案。
兩個月前,趙平如往常那樣起床,陽光從窗外投射進逼仄的木屋。他揉了揉朦朧的眼,到院子里的水井打水,關在柴房的四條土狗立刻開始騷動不安,要是換作以前兩條老狗絕不會這樣。它倆精通狩獵,熟悉山里的情形,即使下雪天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唉。”趙平輕輕地嘆了口氣,相伴將近二十年的兩只老伙計,偶爾難免會掛念。這四條土狗與前者相比,還需多加訓練才行。
洗漱之后,趙平回到屋子里,父親的房門依舊緊閉。這不太對勁,好稀奇!日歷上可是顯示著星期五,按照原計劃是要進山打獵,在這種特殊的日子,老頭平時比誰都勤。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此刻房間里沒絲毫動靜。
“爹,要進山啦。”趙平抬手敲了敲,門‘吱呀’地被推開了,對方沒鎖門的習慣。
只見那老頭安詳地躺在床上,棉胎套半蓋到腹部,一把大蒲扇擺放在枕頭旁。
“爹,”趙平站在門外又喊了聲,“你身子不舒服?”他試探性地詢問道。
對方依舊安詳無表情。趙平走進去拍了拍老頭,當他觸碰到老頭的身體,一陣冰冷傳到他指尖。
“爹!”趙平使勁地搖了搖那具僵硬的尸體,淚水如傾盆大雨般滴滴答答落下,止也止不住。
趙平趴到床前,靜靜地看著父親滄桑安詳的臉頰,一直持續整個上午。到最后,他無法忍受饑腸轆轆,滿懷悲傷地離開房間。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趙平花費兩天時間整理屋子,把桌椅塞角落堆放整齊,裝盆碟的籃子蓋上遮塵布,鐵鍋、瓢盆有序地掛墻上。
翌日,他打開柴房,放開四條土狗,獨自進山狩獵。雖然近年來禁槍、禁獵較嚴格,但父子倆躲在山里,怎么搜查也不會搜到這兒來。另外,雖說明面上已經禁止出售保護級野生動物,但拉到城里依舊有不少人哄搶,他和父親就是這樣狩獵活下來。
當天,趙平完成最后的狩獵,把獵槍放進棺木中,當作生父的陪葬品。那老家伙喜歡槍支彈藥,若他泉下有知,必定樂開顏。
頭七過后,趙平完成守孝禮節,便收拾行囊離開,他要進城把這個噩耗告訴小妹。他也是時候遵循生父的意愿,離開深山野林,到城里開始新生活。
臨走前,他打開柴房把四條土狗放出去,只是那四只家伙搖搖尾巴跑了過來,怎么趕也趕不走。
“對不起,我不能帶上各位。”趙平無奈地苦笑,心里全是愧疚。他到小鎮搭上前往M市的大巴車,狠狠地把四條忠心耿耿的土狗甩在身后,不舍的狂吠在他耳邊繚繞。他捂著臉默默地落淚,不敢回過頭看。
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大巴車在路上奔馳。兩邊是雜草叢生的荒地,偶爾會有池塘、村莊。他看著窗外陌生的景色有點出神,離深山的小木屋漸行漸遠,對家和生父的思念也緩緩攀上心頭。
“唉。”趙平深深地嘆氣。突然間要離開生活了四十余載的家,難免會感到迷茫和不安。
漸漸地,車子駛進城里。趙平背起行囊下了車,耳邊立刻傳來汽車的鳴笛聲、街市的嘈雜,車站對面便是廣播電視臺的大廈,樓下行走著形形色色的路人,穿搭時髦。
這周圍的環境事物皆給予趙平劇烈的沖擊,有種鄉下人進省城的味道,被新時代的科技、宏偉的建筑以及穿搭的風格所震撼。
趙平跑到路邊的電話亭,拿起話筒跟小妹通話,此刻他亟需個溫暖的擁抱。
三十分鐘后,妹夫顧順開車過來接他。對方是膚色黝黑、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身穿悠閑西裝配上金絲邊眼鏡,舉止談吐間優雅大方。
傍晚,小妹下廚為趙平接風洗塵。大家為生父默哀,一頓粗茶淡飯下來,小杰先行回房間里做作業,其余人的興致皆不高,全程沒能搭上兩句話。
顧順點了根煙,主動要求送趙平到附近旅館入住。由于兩年前夫妻倆創業失敗,把家里的積蓄花去大半,房子也換成兩居室,實在沒辦法留他過夜。
趙平也不以為意,大家相隔多年再重逢,感情上難免會有點生疏。再加上他剛進城就帶來沉重的壞消息,這確實很突兀、令人難以接受,需要時間沉淀也實屬正常。反正他要進城里居住,不需要快速修復隔閡。
待顧順離開,趙平坐在那潔白的床上,他從來沒睡過這么軟的床,以前的木板床是生父純手工做出來,能鋪張被子墊下就很不錯了。
一夜無話,趙平天亮便醒來,他沒關窗簾的習慣,溫暖的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灑進來。到城里傳達消息、家人重逢皆已辦成,接下來才是最艱難的部分,他需要安居樂業,在城里找個地方落腳。
五天后,趙平感到極度地失落,因為到處碰壁。他發現自己是個優秀的獵人,但對其余事卻一竅不通。普通人輕易辦到的流水線,他就顯得很笨拙,老板看后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說不。
雖然有種挫敗感,但幸好趙平不是個輕易言棄的人。他回到廉價旅館后開始瘋狂練習,決定過兩天再去廠子的流水線上嘗試入職。
那天,天色漸黑。趙平灰頭土臉地走了出來,他感到非常懊惱。盡管他自認為很勤奮努力,把簡易的操作牢記于心,但表現依舊差勁。
“叔,你找別家吧,我這不合適。”老板揮揮手,一副要攆人走的意思。
你咋連這點事兒也辦不成!趙平對自己暗罵,他恨鐵不成鋼地扇了自個兩巴掌,然后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處!
少頃,趙平聞到濃重的香水味,有個長發齊腰的女子朝他款款走過來。嬌艷的紅唇,白皙的膚色,飄動的裙擺,那是個閃亮迷人的少婦。他始終未能抬起頭看她,全程只是盯著對方的高跟鞋。
“帥哥,要來玩嘛?”女人用挑逗的目光看著趙平,在他耳邊悄悄地問道。
“那個…我那里帥嘍……”趙平臉紅耳赤地說,“不……不用了吧……”他羞澀扭捏地躲開,像是有小鹿觸心頭,慌亂到不知該怎么辦。
“真的不來玩會兒嘛?”女人繼續用酥酥的聲音說。
“不不……不了。”趙平連忙跑開,待他回過神,那女人早已不見蹤影。
“呼……”趙平有點害怕,他抹抹額頭的汗水,嘿嘿地發出傻笑。我也是帥哥嗎?他沾沾自喜地摸了摸臉龐,心里興奮得有點無法自拔。
回到旅館,前臺的服務員提醒他要給房費。趙平伸手探進衣袋里,竟然是空空如也,左右邊衣袋皆是如此。‘錢包’難道丟在路上了?他立刻原路返回尋找,一個用暗紅色塑料袋掉地上,應該不會招人注意吧。
一路找到應聘的廠子,趙平這才想起那個女人,對方挑逗的時候似乎伸手觸碰到他的腰間,不出意料是她拿走了自己的‘錢包’。
“你這個放蕩的賤人!”趙平憤憤不平地罵道,別小看這個塑料袋,里面裝了他全部的家當,未來兩個月的生活費在里邊。
一覺睡醒,趙平無奈之下只能退了房拿回押金。他背起笨重的行囊走在街上,路人回頭紛紛,總感覺對方的目光像是看到動物園里的猴子那般,甚至有人跟同伴低聲笑論。
趙平加快步伐,想要逃離這繁雜的世界。須臾,趙平無意間看到旁邊的服裝店里搞裝潢,有位老人爬上搖搖欲墜的木質人字梯上,手里拿著氣動直釘槍對準天花板干活。他不斷地往前邊探身打釘子,終于那把梯子失去平衡,連人帶梯向左邊傾倒。眼看就要摔下去,人字梯卻瞬間恢復平衡,老人往下邊看了看,原來有人出手扶穩了。
“謝謝呀,小伙子。”老人和藹地笑笑,然后用雙腳控制人字梯往前挪,繼續手中的活兒。
“師傅,你這還招人嗎?我可以來給您當學徒,只要每天管兩頓飯吃就行。”趙平好奇地問,因為偌大的服裝店里看不見有其他人的身影。
“哦?你有做過木工活?”老人頭也不回地問。
“年輕的時候學過,比較容易上手。”
“不行喲,”老人見難不住他,便立刻反口,“我答應了要收親戚家的小吳當學徒,你要是早些時候來就好啦!”他敷衍地說。
趙平立刻不滿地‘哼’了聲,他感到非常生氣,做好人沒回饋就算了,還要被對方當成猴子戲耍。他往店外走,突然看到角落里有個綠色的帆布包,里面裝滿螺絲刀、羊角錘、木刨刀、棉線手套等物品。他一時興起,便從工具袋里順走幾樣物品,權當救那老家伙的酬勞。
一天的無狀態漫游,趙平早已失去了主意。他下午吃了四個白面饅頭,渾然不覺地走到了高新區百合路1號,退房押金根本無法撐過一個星期,他必須想辦法干活。
“唉,沒辦法,今晚就在這湊合吧。”趙平看向那間荒廢的老房子喃喃低語,他是真不愿意像流浪者那樣露宿在天橋底下。
雖然屋子早已斷水斷電,但來的路上有個公共廁所,離這不到兩百米,正好彌補斷水的缺陷。以前在山里生活也是靠火照明,斷電也就變得無所謂。
漫漫長夜,入夜八時,趙平便躺在大廳角落歇息,可怎么也無法安然入眠。
為什么她會這么不知羞恥;為什么她會不守婦道;為什么她總想著不勞而獲;為什么她會活得游刃有余,而自己落得這番下場!我貧困潦倒無瓦遮頭,而她卻拿著我的血汗錢到處揮霍,天理何在!趙平越想越來氣,猛地從角落里蹦起來指著漆黑的房,大罵道:“你難道不會感到羞愧嗎!”伴隨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挫敗感和怨恨。
少頃,一個罪惡的計劃在他腦海中誕生。趙平順手把羊角錘插進褲腰,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寂靜的街道上,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暗地隱藏著許多腐朽的靈魂。一個心懷不軌的中年男子在來回閑逛,頃刻便迎來灼熱的目光。
“帥哥,來玩嘛?”一個女人扭著蛇腰過來問道。
趙平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然后鼓起勇氣,抬起頭仔細地打量那女人。從相貌上看年紀應該不大,微胖的臉蛋、鮮艷的紅唇、迷人的香味,再加上婀娜的身姿,總體而言很吸引男人的目光。
“別害羞呀!”女人在趙平的耳旁嗲聲嗲氣地說。
原來這種人皆是一丘之貉!趙平非常震怒,眼角也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因為趙平能感到對方在挑逗的過程中,伸手探進他的衣袋里摸了摸。
“別在這,”趙平強忍著把怒火咽下去,趁機裝作羞澀臉紅的模樣,“找個沒人的地方。”
“你有地方?”那女人用撩人酥酥的聲音問。
“是的。”趙平想也不想地說,然后立刻就后悔。不過他還是把女人帶回百合路。
“鬼屋?”女人看著那間房子沉吟了下,“原來你是好這口呀!我要加錢的喲。”她很俏皮地說,顯然是對客人的種種癖好見怪不怪。
“進去吧。”趙平焦灼的催促道,他可不想給生活在周圍的居民看到此景。
“嘿嘿,瞧你給憋的,”女人掩嘴偷笑,“里邊好黑,我害怕呀。”她撒嬌。
“給,我這有燈。”趙平直接把手電筒遞給她。后者見他不懂情趣,直接撇撇嘴地接過。
女人‘啪嚓’地打開昏黃的手電,率先走進去。屋內很寬敞奢華,她驚喜地逛了圈,然后發覺主臥是這所房子里最為隱蔽的地方,所以她決定在此完成這樁病態的交易。
“親愛的,你快過來,人家害怕。”她嬉笑道。女人俏皮的嬌笑在屋里回蕩,同時她也想快點完事,拿錢離開。
“這家伙,怎么這么慢呀?”須臾,女人興奮散去,見趙平那邊沒什么動靜,便開始不耐煩地小聲嘀咕。她跑到臥室門瞧了瞧,趙平正好走過來。女人繼續延續她的俏皮,用手電朝他照射過去,結果看到那是張冷若冰霜的臉。她頓時背脊發涼,像是被某種兇殘的生物盯上,只要稍微挪動,對方就會撲過來將她撕碎。
“你怎么啦?”女人關切地問,但她更想奪門而逃。
趙平沉默不語卻步步逼近。女人面露懼色,被對方的殺氣鎮住,一步一步往后退,最終縮到墻角。
“你要做什么?你你……你別過來,我要喊人啦!”女人驚慌失措,“大哥,我不做了,你放過我吧……”她用哭的嗆說,方才的俏皮早已消失無蹤影。
“賤貨!”趙平咬緊牙關,擠出兩個字。隨后他從腰間拔出那把羊角錘,濃重的殺氣瞬間彌漫整個臥室,女人扶住兩邊墻體,驚慌到無法呼吸。
嘣!
骨頭碎裂的聲音,趙平舉起錘子猛掄下去,不斷重復舉錘掄錘的動作,周而復始,直到無力虛脫。
哐當!
羊角錘從趙平的手中滑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腦殼塌陷的女人,我究竟做了什么?
“不不,那是她罪有應得!”趙平使勁地搖搖頭,“我要把指紋擦干凈才行。”他自言自語地說。鎮上的說書人曾講,如今科技發達,警方能通過人手指上的紋路來辨別兇手,神奇得很!
趙平慌亂地抹掉指紋,離開前不忘翻走她身上的錢。他在夜色的掩護下,背起行囊走出去。百合路、蓬萊路竟然皆無行人,真是天助我也!
他加快步伐,然后一邊走一邊警惕地查看四周。趙平嘴里喃喃低語,千萬別有人看到我這副模樣。須臾,走到蓬萊路左邊的公共廁所,他先是繞到后邊,那是條只通單人的狹窄巷子。趙平張開雙手,整個人呈‘大’字形,雙腳蹬著墻往上爬到半空。從透氣窗上觀察,確認廁所里無人,才拿套干凈衣服進去清洗。
當夜,趙平把血衣處理掉。直接跑到天橋底找個干爽的位置倒頭便睡。
……
六天,期間趙平又嘗試了去應聘,結果老板嫌他做事太機械化,不會動腦轉變而拒絕。他有想過回歸叢林,做自己適合做的山村野夫,只是樹倒猢猻散。老父親早已下葬,獵槍當作陪葬品,連四條土狗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所以,回歸叢林注定要孤獨終老,在城里或許還能去看看小妹,陪陪年幼的小侄子,他不想這么輕易放棄。
但趙平有所不知,殺人報復并未能幫他消除怨恨,反而是開啟了另一扇門,殺戮的欲望正在內心緩緩高漲。他發覺殺人和狩獵很相似,皆需要挑選獵物、看準時機、捕殺目標。他慢慢地開始回味那場謀殺,雖然倉促、粗糙、破綻百出,但每次敲擊皆是美妙的音符,無時無刻在耳邊環繞。他逐漸愛上這場毫無止境的‘獵殺’盛宴。
當他從小妹家走出,拿回藏在廁所頂部的行囊,就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幻想。上次犯案實在太粗糙,這次他按照幻想,更新了作案手法。
他選中目標,然后偽裝成羞澀生疏的模樣,跟對方回家。待對方去放水,準備幫他洗澡時,趙平戴上棉絲手套,從褲袋里掏出螺絲刀。
“親愛的,水暖了,過來洗澡呀!”女人渾然不覺地說。
當女人嬌笑轉過身時,迎來的卻冰冷的刀,她甚至感受不到劇烈的疼痛便仰面倒地。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對方猙獰的臉,他先是淋濕拖把,然后關掉衛生間的燈。
掩蓋進來的痕跡后,趙平才發覺無法把拖把放回原處,于是他關掉房間燈,干脆將拖把帶走。
……
案發后的第四天。趙平如常醒來,他揉揉朦朧的眼,立刻看到不前方不遠處,小妹提著籃子往菜市場走去。他嚇得跑開,上個星期才撒謊說自己在廠子里上班,包吃包住福利挺好,這要是被撞見豈不是搬石頭砸腳?
“不行,我要換個離她家遠點的地方。”趙平喃喃道,于是背起行囊去了濱江路的天橋底。
時隔兩天,趙平在濱江路的野地犯下第三樁案子,手法依舊是付定金,開空頭支票。把她拖進草叢是臨時起意,他原本打算把女人敲暈后,扔進河水里任其淹死。不過,他很快就發覺,如果這樣做,內心的憤怒根本無法宣泄出來。
趙平把人拖進草叢,掀開她的裙擺,有種魔力驅使他伸手往短褲里探進去。頓時,他仿佛自己像哥倫布那樣發現新大陸,興奮感也隨之而來。
“殺人呀!救命啊!”女人醒來驚呼。趙平有點慌,直接用臂彎鎖住她的脖頸。
女人瘋狂蹬腿掙扎。果然,趙平低估了人的求生欲,面對她野蠻且憑意識的反抗,他頓時落入下風。趙平整個人被壓得躺倒在泥地上,他也胡亂地摸索。須臾,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半截電線,他想也不想地纏繞到女人的脖頸上,然后向兩邊猛拉。
咔咔咔……
女人感到窒息,拼命地抓撓脖子,可怎么也無法捏起那根勒緊脖頸的電線。漸漸地,她開始進入昏厥,眼前一片漆黑,雙手有點顫抖,根本使不上勁兒。
待她‘安靜’了許久,趙平才敢松開手,坐在泥地喘息。
……
警笛呼嘯而過,趙平不看也能知道執法人員的去向。按理說那個藏尸點很隱秘才對,怎么會被人發覺呢?
想不通,趙平也不想思考。因為此刻應擔心的不是警方,而是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他發覺上次犯案后,并未能緩解這種病態的癥狀,那種‘癮’反而更加劇烈,這讓他感到害怕。
“我何時才能罷手?”趙平忍不住問自己。
相隔兩天,他忍不住再出手。這次是在小妹家附近,趙平原本打算去探望家人。結果忽然有個女人跑過來搭訕,那是他喜歡的類型,頓時雙手興奮的顫抖,壓根無法抑制內心的騷動。
兩人談攏了價錢,便往她家里走。途經框架樓,趙平臨時起意把她敲暈,扛上五樓實施犯罪。先殺后奸,起初挺順利的,直到有張稚嫩的臉進入視野,他徹底驚呆了。
對方也是露出同樣的表情。待趙平回過神來,小杰已經沖到框架樓的樓下,他無奈地撿起手電筒,手忙腳亂地從后邊翻過鐵皮墻逃離。
翌日,警方破案的消息登上報紙頭條。傍晚,顧小杰被警方確認是兇手的流言更是傳遍大街小巷。
“怎么辦……怎么辦?我該怎么辦?!”趙平徹夜抓狂,他心里也有強烈的求生欲,不想給警方拉去槍斃,但也不能喊小杰替他頂罪。
黎明的曙光從遙遠的東方緩緩升起。經歷了四天的折磨,趙平狀態萎靡地坐在天橋底,他做了個艱難的決定——自首。當他走進市局門口,心里反而是釋然的,沒想到‘殺戮癮’會以這種方式休止。
“歡迎再來!”汪嵩目送兩人過安檢。
“嘿嘿,你不會希望我再來。”邢昊詼諧地說。汪嵩笑了笑,轉身離去。
飛機緩緩升起,偌大的艙室里只有三個人,分別是林煌和邢浩倆人,還有位兩鬢斑白中年的富商。依林煌的想法,經濟艙或商務艙就足矣,但邢浩卻堅持選擇最昂貴的。原因竟然是他不喜歡人多吵雜的地方,會擾亂思維。
“誒,你怎么知道趙平會去自首呢?”林煌忍不住地問。
“二十三分鐘,”邢浩按下按鍵,看了看手表,“嘿嘿,我正在計算你對好奇的忍耐時間。”
“你真無聊。”
“漫漫歸程總得找點事兒做。”邢浩開心地大笑,旁邊的富商立刻厭惡地皺皺眉。
“對不起,不好意思……”林煌替朋友的無禮而抱歉。
“這次警方能輕松破案純屬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邢昊滿臉不屑地說,“我之所以會料到趙平自首,這要歸功于顧小杰,是他面對面告訴我的。”
“這……怎么可能!”林煌驚訝地說道,他能肯定邢昊和顧小杰沒接觸過。
“你有所不知,這是人類的肢體語言,”邢昊頓了頓,“一個人開心的時候會展露出笑容;難過時則會表露出苦悶;傷心時臉色會特別痛苦。顧小杰的臉上掛著迷茫和恐懼,這顯然不是兇手落網后該有的情緒,所以我當時就斷定他不是警方要找的人。雖說能排除嫌疑,但從顧小杰緘口不言的表現,以及那張迷茫蒼白的臉上看,他也非不知情者。”
“你是說,他在框架樓里看到趙平犯案?只是事后想要幫他隱瞞實情,所以才緘口不言?”林煌順著邢昊的思路去推敲。
“是的。”
“難道對方不能是顧小杰較好的朋友嗎?”林煌說,如果是最好的朋友犯案,他估計也會包庇吧。以上推論同樣適用,只是這位冷血的連環殺手未必會因為淺薄的友情而投案。
“確實是這樣,”邢昊贊賞道,“不過,我從警方的調查資料中看到份關于顧小杰的調查。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從不搞事,學習成績良好,生活規律。同學眼中的邊緣人,雖說偶爾也會參與到玩耍、話題中,但他和大家的關系皆是普通朋友。親戚眼中的好榜樣,孩子皆應該向他看齊,以此為標準。不過他生性有點不太合群,同齡人之間接觸交流較少。由此可見,顧小杰要包庇的目標不是年紀相近的人,而是對他特別關愛的長輩,所以才會讓其難以啟齒。”
“你當時有多少成把握?”林煌問。
“十成。”邢昊自信滿滿地說。
開出租車的師傅很不情愿地駛進那片泥地,林煌和邢昊走近秋園樓,宣告案件調查結束。按照邢昊對此案的看法,如果當初警方不搞烏龍,把三件案子并案調查,綜合被害人的特征。例如:黑色長發、高跟鞋、膚色偏白、相似的身材和身高,之后在高新區大規模蹲伏,根本輪不到他出手,更不會有第四位受害者。不過事已至此,追究責任也無用,幸好案件完美結束。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賴賬的老婦人再次登門拜訪,她愿意雙倍支付之前欠下的咨詢費。原因很簡單,她那位染賭的侄子摸進屋子里偷首飾,被村民和老李頭當場人贓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