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這是江寧對文素這一番話最簡單直率的評價。

在座的人都能看出來，林佳跟那幫學生自然是一伙的，看上去幾人同仇敵愾，實際上是一船瀕危倒戈的路人。文素這一番話里最重要的一個信息是‘除了林佳，剩下的人全部成年’，也就是如果鬧大了判刑，林佳所面臨的懲罰跟他們不在一個級別上。

這些學生是林佳的擁護者，但是他們都不傻……我們為你出頭判了刑，結果你跟個沒事人一樣關幾天就出來了？誰沒事做這個冤大頭啊。

“所以，幾位有什么想要說的嗎？”文素平靜的掃視了一圈那幾個學生，微微一笑?！叭绻銈儧]有異議的話，正好家長都在這，咱們可以探討一下關于案子開庭的問題，如果你們需要找律師，我想林先生應該是很樂意幫這個忙的?！?

幾位家長都帶著殺人的目光望向了林父……他們也都不傻，自己的孩子是為了幫他女兒出頭才落得這個地步的，他這個時候不幫忙說幾句，那才是真的‘恩將仇報’。

林父咳嗽了兩聲，選擇無視他們投來的目光。

確實就像文素說的那樣，就算有證據能證明是自己女兒犯了事，可林佳總歸是未成年，于情于理都不會重罰，既然女兒沒事，自己還跑去給那幾個學生打官司做什么？

“林佳，林佳你說句話啊?！标惡浦绷?，求助的目光望向林佳，卻被后者轉頭躲閃。

“你……”陳浩怒了。“大家都是為了幫你才動手的，現在你倒是想把自己撇干凈了？”

“警官，我們說?！绷硪粋€學生開口喊道?！笆?，都是林佳指使的，劃傷那邊那個人，還有說要劃花唐沐冉的臉，都是她做的?！?

文素瞥了一眼他們，問道：“那之前在游樂園呢？”

短暫的沉默后，陳浩抬起頭說道：“也是林佳先挑釁的。”

“所以，你們承認是你們主動挑釁的了？”

這下輪到林父憤怒了。

“你們！”要不是顧及身份，他都想破口大罵?！澳銈冃趴陂_河，歪曲事實！”

“我們沒有，警官，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調游樂園的監控?！标惡聘纱嗥乒拮悠扑??！笆橇旨严茸屛覀內プ蔡沏迦剿麄兊?，后來……后來我們技不如人反而被撞了，她咽不下這口氣，在車站碰到他們的時候就動了手?！?

文素聽完后，轉頭沖著唐沐冉微微點了點頭。

唐沐冉望向了江寧：“你來決定吧?！?

“決定什么？”江寧愣了一下。

“你是受害人，現在他們都已經承認了，所以，是談判還是協商，打官司還是蹲監獄，你來決定。”唐沐冉認真的說道。

林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他不是傻子，市局局長沈平，還有這個叫文素的女人以及身后那一伙黑衣保鏢明顯就是這小丫頭找來的，服務于她，而現在她把決定權交到了江寧手上……他們會是什么關系？

不管如何，作為一個父親，他不能放任事情這么發展下去。

“我能跟你談談嗎？”林父望向江寧，頭一次無比真誠的發問。

江寧瞥了他一眼：“你想談什么？”

“請。”林父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自己來，率先朝著走廊走去。

談就談，這個時候江寧已經不怕林父還能耍什么花招了。鐵打的證據跟事實都擺在眼前，現在的舉動不過垂死掙扎罷了。

走廊盡頭四下無人，兩人對持的著，最終還是林父先開口。

“給你多少錢可以不追究？”

江寧笑了：“這算是施舍嗎？”

“你應該很清楚，鬧下去對咱們大家都沒有好處。”林父很認真的盯著他，口氣緩和了一些?！翱礃幼幽愕拇┲?，應該也不是屬于很有錢人家的孩子……外面坐著的那個丫頭，跟你應該也沒有多深的交情，對吧。”

林父不是傻子，唐沐冉雖然把這件事最后如何處理的決定權交到了江寧的手上，可說白了，只是因為他是受害者，他有那個權力選擇如何處置捅傷他的林佳。

但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唐沐冉跟江寧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前者有能力搬來文素跟沈平這種大人物，而文素對江寧至始至終就沒有正視一眼，所以林父斷定江寧跟唐沐冉肯定不是多么親密的關系。

“不錯?！苯瓕廃c了點頭，并沒有否認。

“他們是來保他們家大小姐的?！绷指敢会樢娧！笆潞笫欠駮x擇保你，說實話還真不一定……你跟他們又沒什么關系，一個小人物的死活，在他們這種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江寧望著他，眼神微瞇有些嘲諷的說道：“如果不是唐沐冉搬來救兵，如果不是他們能拿得出給你女兒定罪的證據，我這種人在你眼里也應該什么都不是吧？”

“希望你能理解，我是一個父親。”林父說道?！拔覜]法看著我女兒因為這件事毀了她以后的人生。”

“如果今天被捅的是你女兒你會怎么樣？”

“我會讓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

“那我如果就想讓你女兒得到應有的懲罰呢？”

“你！”林父怒了，但他還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試圖用條件來說服江寧。“我可以給你一筆錢，包括報銷你以后治療的所有費用。只要你愿意，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一份體面的工作……一份不需要學歷也可以的體面工作?！?

說實話，這樣的條件對于一個沒有學歷的普通人來說非常誘人。以林父的收入能力，這筆和解費起碼是六位數，一份體面的工作肯定比江寧現在的工作工資更高更輕松……最重要的是，不需要任何學歷，也就意味著沒有門檻。

“就算我同意和解，你女兒還打了外邊那位大小姐呢?！苯瓕幷f道。

“那個我自然會處理。”林父望著他?！艾F在問題的關鍵是，你愿不愿意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

“唐沐冉的手里還有林佳校園霸凌的監控視頻，你就不怕對她以后的大學生涯造成影響？”

“我可以讓她換學校，去外地，去國外，而且這件事事發的時候我就已經跟當事人協商解決了?！绷指钙届o的說道。

“你還真是一位好父親?！苯瓕幙粗Z氣有幾分嘲諷，又有幾分羨慕。

是啊，這種被庇護的感覺，他什么時候也能體驗一下。

“所以你的決定是……”

“和解吧?！苯瓕巼@了口氣，有些不情愿。

林父聽出了他做出這個決定很敷衍，趕忙說道：“和解費的金額我會給高一點……”

“我不是為了錢。”江寧瞥了他一眼?！盎厝ズ煤霉芄苣闩畠海豢赡苊看畏稿e都讓你去收尾，而我只是不想隨便毀了一個人的人生?！?

兩人回到辦公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準確的說是投向江寧一個人，他才是決定這場風波能否平息的關鍵。

“怎么樣？”江寧坐下后，唐沐冉問道。

“和解吧。”江寧說道?！拔也蛔肪苛旨训倪^錯，但是我覺得她欠我一個道歉?！?

林父示意林佳，后者本來有些不情愿，被林父拽著衣領提了起來。

“道歉?！绷指傅吐暫鸬馈?

“對不起。”林佳朝著江寧鞠了一躬。

“還有她。”江寧指了指唐沐冉。

“對不起?！绷旨延殖沏迦骄狭艘还?。

“既然你決定這么處理，那我尊重你的意見?！碧沏迦秸f道?！拔乃亟悖帐傲税??！?

“是?！蔽乃攸c了點頭，把筆記本等一系列文件收到了公文包里。

“等一下?！苯瓕幷f道?！澳侨焊咧猩€沒處理呢。”

“雖然他們只是幫兇，但是犯錯就是犯錯，錯了就得挨罰。”江寧望著那群已經成年的孩子。“每個人錄一段道歉的視頻交給唐沐冉保管，如何以后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這段視頻就會出現在你們未來大學的學校論壇以及貼吧上，就當是存個教訓。”

林佳那群同學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江寧大度的沒有追究已經讓他們免了牢獄之災，一段道歉視頻已經是最合理的處罰方式。

事情圓滿解決，沈平跟林強親自從江寧一行人走出沿海分局，準確的說是送唐沐冉。

沿海大道上整齊的停著一輛白色奔馳，兩輛商務別克。文素轉過身跟沈平握了握手，感謝的說道：“謝謝沈局長的配合。”

“哪里，替我跟唐先生問好?！鄙蚱秸f道。

落日已經沿著海平面渲染出了一層紅暈，霞光透過灰色的云彩層層透下，別有一番風景。

江寧原本打算安安靜靜的走，唐沐冉攔在他前面：“我送你吧。”

“小姐?！蔽乃亻_口。“咱們需要直接去機場。”

唐沐冉皺眉。

“沒事，我自己回去也可以?！苯瓕幮χf。

“你……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唐沐冉盯著他，問道。

“問什么？”

“問我的身份啊，比如我這些人為什么為我而來，文素姐是做什么的……”

“這有什么可問的。”江寧說道?！安痪褪歉患掖笮〗懵铩?

他的口氣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不爽。這份不爽有唐沐冉對自己身份的隱瞞，也有文素出現時讓他感覺自己與她身份差距的落敗感。

“我是想幫你的。”

“我知道啊，所以事情圓滿解決了。”江寧笑著說?！案麄兓厝グ?，我猜他們是帶你去見你的父母?！?

“小姐。”文素再次出聲提醒?！拔覀儠r間不多，航班要趕不上了?！?

唐沐冉的眼神里流露了幾分失落，江寧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安慰道：“沒關系，回去吧，再見?！?

“還會再見嗎？大叔。”唐沐冉問。

江寧點了點頭，然后目送唐沐冉坐上了文素的車，緩緩朝著遠方駛去。

他背過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

唐沐冉坐在副駕駛，透過后視鏡看見后頭的背影漸行漸遠，一抹霞光打來，移開時江寧的背影已經消失了。

她鼻尖一酸，差點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