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經過數次的轉車和走錯路以后，張小顯終于在米倉山的南麓找到了地址中的地方。

一個叫杜家坡的小村子。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式大雜院零散的依山勢而建，張小顯花了一上午才找到地址中的門牌號。

眼前的這座大雜院和其他的一樣，至少已經有一半的屋子沒法住人，剩下的那些屋子被刷成各種顏色，山區潮濕霧氣大，想要維持能住人，就需要經常在木柱上刷上油漆。

找到云教授的時候，他正坐在一間門窗被刷的鮮紅的屋子里吃早飯。

他看見張小顯從大門進來，招了招手。

這是張小顯第一次見到真人的云教授，對比照片，真人更加的老一點，也沒有照片里的那么洋氣，同樣的光頭，在照片里就有一種知識分子的儒雅，而眼前的人，更像一個普通的農夫。

云教授眼前的四方桌只有一個空掉的碗，還有一小盤泡菜。

“隨便找個地方坐坐吧。”云教授又用筷子夾了塊菜根，“這里有些偏僻，費了不少勁吧。”

“還行，現在交通都很方便，主要是山路曲折，繞來繞去的花了點時間。”張小顯說著，在方桌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將書包放在桌面。

“難為你了。”云教授的臉上出現一絲愧疚，“發生那樣的事，我都不在。”

“沒關系，只是老彭……”

“小彭那孩子，精明的很，不會吃虧的，另外我也通知了學校，現在應該已經被擔保出來了。”

張小顯點點頭，那就放心了，畢竟老彭可是替他擔了些責任，以后肯定要專門感謝一下的。

“那，云薇的事……”

云教授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張小顯，等待他的回答。

張小顯卻不知道怎么回答，這里面出了一些他根本不了解的情況。

這時，黑貓從桌上的書包里一躍而出，金色的瞳孔盯著面前的老人。

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黑貓，云教授愣了下，仔細看過之后又有些驚奇，“這黑貓，和老牛的那只好像。”

“就是那只，我去了之后，它就一直粘著我，甚至后來走都一路跟著，我怕它在外面有意外，就帶在了身邊，等以后有機會再送回去。”

張小顯三言兩語撒了個謊。

“老牛啊，你跟他聊過天嗎？”

“沒有，除了時間緊急外，牛工看起來不太喜歡和陌生人交流。”

“可惜啊，”云教授搖搖頭，臉上浮現出感慨，“那是個心懷宇宙的人，大到恒星黑洞，小到量子夸克，都在他的腦中，我曾經邀請過好幾次，可他說什么都不肯離開那個小電廠，甘愿在貧瘠的山里當個工程師。”

聽到云教授的評價，張小顯怎么都沒想到那個帶著寬大眼鏡的憨厚中年人，竟然是個這么厲害的人。

黑貓團在桌上，被太陽曬的懶洋洋地喵了一聲。

“你問他，上海的那個云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薇的聲音同時在張小顯耳中響起，張小顯看了眼貓，斟酌了下，才說道，“云老師，我在深淵的時候，聽云薇說她現在回不去自己的身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么說，你找到她了。”聽到張小顯的話云教授一下松了口氣，溫和的答道，“這其中的原因，也是我喊你來這里的目的。”

“敷衍。”云薇哼了一聲，不過語氣已經比之前好多了，不再那么氣哼哼。

“吃過了嗎？沒吃的話鍋里還有飯。”云教授指著面前的泡菜說，“這種泡菜和韓國的那種不同，更加清冽干爽，很開胃。。”

從進屋的瞬間張小顯就聞到了淡淡的酸味，他知道泡菜，但外面的那些作為小菜的泡菜，遠沒有這里的味道濃重。

“吃過了。”張小顯不太想吃味道這么大的東西，只能委屈一下肚子了。

“記得以前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也是死活不愿意吃，嫌有酸臭的味道，現在想想還挺懷念的。”似乎看破了少年的尷尬，云教授微笑道，“不想吃就算了，跟我來吧，去看看這些天我的成果。”

走過門前的走廊，越過高高的門檻，云教授打開了大雜院西南方向拐角處的一間屋子。

門剛開，一陣機房特有的塑料味撲面而來。

比剛才大了兩倍的屋子里，地上放滿了各種零碎的配件，塑料的，鐵的，還有一些A3大小的圖紙夾雜其中。

但最顯眼的，還是在角落里的一個一人多高的機器。

機器只有下方和后方有擋板，其他地方都裸露著，各色粗細不同的線相互纏繞在一起，沒有順序地插在機器的各個地方。

“這是……”張小顯看著眼前似是而非的機器，總覺得似曾相識。

“第二代量子計算機的原型機。”云教授輕聲說，“這都是托了小薇的福。”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次沒等云薇催，張小顯就問出了兩人共同的疑惑。

“本來我也應該在葦澤的，只是在前一天的中午，這里的一個老人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有我的快遞，當然我只能放下一切事情，急忙趕到了這里。”

這時張小顯才注意到，在屋子的一個角落里，堆滿了黑色的塑料袋和各種大小不等的包裝紙箱，不過令他奇怪的事，這些快遞單號都是沒見過的，而且上面也不是中文。

“會給這個地址寄東西的，只有一個人。”云教授有些難過地說，“就是云薇的父親，也是我的兒子。”

“問他，問他原因？”云薇著急地在張小顯耳中說。

“為什么？”張小顯問，“這里有什么特別嗎？”

“我們所在的這間屋子，還有剛才那間，都是屬于云薇奶奶的，只是一些特殊的原因，外面沒有人知道，房產證上寫的也是她弟弟的名字，就是你們進來時坐在院子里的那個人。”云教授頓了一下，“這個秘密，只有我和志剛知道。”

張小顯猜測，志剛大概就是云薇爸爸的名字了。

“你也看到了，這些快遞都是從國外寄來的，志剛現在在日本研究量子計算機，他這個時候給我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畢竟，我們已經十幾年沒聯系過了。”

十幾年都沒聯系過……張小顯忽然有點搞不明白這家人奇怪的關系。

“那這些東西，”張小顯眼神掃了一圈周圍的零件，“這些東西都是？”

“都是。”

“這么散，難道是拆成了元器件寄過來的？”張小顯開了個玩笑。

黑貓突然在張小顯的腿上抓了一下。

“你是傻子嗎？量子計算機在任何國家都是絕密中的絕密，是開啟新時代的鑰匙，這種東西，是說寄就寄的？”

“東西寄過來的時候，很多都是已經到達使用壽命的元器件，就這些，還要偽裝成其他普通的電子產品配件才能過關。”云教授的眼神也暗淡下去，“一個冰箱寄過來，拆光了只能得到一小塊半導體，這一小塊半導體還要偽裝成普通的集成電路，志剛寄這些東西，一定也是費勁了心思，肯定還吃了不少苦。”

“那為什么不直接回來呢？”

云教授搖搖頭，“我們理念不和，他當時是負氣出走。”

“為什么？”

“因為小薇，還有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