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娘便對甄夫人說道，今日天黑了也就算了。等到明天早上，公子再不出來的話，她會叫榮叔去丞相府稟報給丞相和卞夫人知道。

甄夫人聽了，稍稍放了心。

榮叔勸甄夫人且去歇息去，這外面由府中的婢女家仆來守著就可以了，況且如今曹丕在屋子里不出來，府中的主心骨只剩下甄夫人了，甄夫人若是也忐忑不安，闔府上下的人又怎么會穩定住心情，等到曹丕從屋子出來了，看到如此都一臉失了魂的景象說不定會勃然大怒。

榮叔畢竟是跟隨曹操從過軍的，見過不少的大世面。

甄夫人想想也對，便回房去了。

榮叔又安排府中的那些婢仆該干嘛干嘛去，可是，倩娘擔心地不得了，怕婢仆們不盡心，執意自己要守在曹丕的門外等候傳喚。

曹丕一頭扎進房間里不出門，玳瑁心中倒生起了一種奇怪的擔心。

“玳瑁姑娘？”

有人敲她的窗子。

大晚上的誰來找她？

玳瑁揉了揉眼睛，打開門，便看到門外站著倩娘，她的一個手中還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壺熱茶。

“倩娘，什么事？”玳瑁迷蒙著眼睛。

倩娘捂著肚子，神情甚是痛楚。

玳瑁扶住她：“倩娘！倩娘……你怎么了？”

倩娘把托盤往玳瑁的手上送，艱難的說道：“我正要給公子往屋里送茶水，突然肚子疼的厲害……看來看去，就你這邊離公子住得近……”

“……”

倩娘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她真的很疼：“你幫我把這茶送過去……我得去方便一下……去去就來……”她把托盤放在玳瑁的手上，“一定要送過去，……我去去就來！”

說罷，倩娘就轉身往后面跑去。

玳瑁看了看手中的托盤，她咬了咬嘴唇，先把托盤放在漆案上，轉身坐在銅鏡前，隨意地挽好一個發髻，又拿了放在旁邊的一片胭脂，含在口中輕輕抿了抿嘴唇，然后起身穿上睡前褪下來的衣裳。

玳瑁吐了吐氣，方端起托盤，往曹丕的房中走去。

屋子里沒有點燈。

玳瑁端著托盤摸索著往前走，腳下好像踩了什么東西，悄悄地繞過去，借著月光，大致能看見漆案的輪廓，她把托盤放上去。

然后，玳瑁尋找曹丕所在的位置，隱約看見他好像是歪在一張靠窗的漆案邊上，他是否是在那里睡著了？

玳瑁蓮步輕移，不費工夫地找到了錯銀銅牛燈，旁邊就放著火折子，她點燃第一支蠟燭，側頭去看曹丕，只見曹丕果然是斜倚著漆案睡著了，右手手肘抵在漆案上，手撐著額頭，另外一只手里還拿著一把長劍。

他皺著眉頭。

玳瑁點上第二支蠟燭、第三支蠟燭……直到第五支的時候，耳邊傳來曹丕的一聲爆喝：“你點燈干什么？”

玳瑁嚇得一哆嗦，火折子掉在了地上。

玳瑁跪在地上，悄悄地伸手把火折子撈過來：“那……奴婢這就去把燈吹息了。”她起身，走到燭火的旁邊。

“不必了。”曹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玳瑁只好止住。她在燈光下看著曹丕，他坐在漆案前，案上放著一壺酒水，一只漆碗，身上穿的還是今天早上看到他時穿的衣服，泛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

今天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在大宴賓客，開懷大笑，就在昨天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有如此頹喪……最近是發生了何事？

玳瑁知道他出事了，但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這世上除了那些和曹丕往來的好友，根本沒有人了解到他根本出了什么事！

他的女人眾多，但是也沒有一個女人能知道，在宛城，他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哥哥死在自己面前時的倉皇無助。

也沒有人知道，當他看見董貴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時，他嚇得膽氣具喪，若不是曹操在身邊的話，他早就嘔吐出來了。

更沒有人知道，他那期待著父母親在關注曹沖和曹植的時候也把這關注分一點給他的心情。

這世上的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感覺到，似乎只有喝醉了，才能忘記這些無法磨滅的憂愁……

他就這樣一直喝著酒水，直到睡著。

燈光搖曳中，曹丕暈沉沉地抬眼看了一下燈光，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屋子，目光落在玳瑁的身上，厲聲道：“出去！”

玳瑁只好站起來打算走。

“你……站住，陪我喝酒！”這時，曹丕的腦袋現在清醒了一些，一眼看見漆案上放著的酒水，既然有人送上門來，何不……

玳瑁鼓足勇氣，說道：“奴婢不會喝酒！”

曹丕啞然：“你來干什么的？我記得我并沒有傳喚你！”

玳瑁將漆案放著的托盤端在手里，走到曹丕的跟前：“本來倩娘想端茶過來給公子，她臨時拉肚子來不了，讓奴婢將茶水給公子端來。”是倩娘讓她來的，你要是生氣就去找她去。

說著，玳瑁提起茶壺，往漆碗里斟上一杯熱茶：“公子喝茶！”玳瑁早聞見一屋子的酒臭味，喝酒不如喝茶。

曹丕看著玳瑁的臉：“你不會喝酒，那就以茶代酒陪我吧！”說著，他拿酒壺斟酒。

“……”玳瑁連忙按住酒壺，“你喝過太多酒了，要節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