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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三丫

  • 無常府
  • 金沙客
  • 4333字
  • 2020-11-01 11:35:20

半夜。

大雨瓢潑而下。

儲棟梁回到了自家二樓屋內(nèi)。

屋外雨聲嘩嘩,屋內(nèi)儲棟梁低垂著頭,他弄不清此刻心情,快樂?內(nèi)疚?竊喜?茫然?張菲只對他說了一句:梁哥,我做了你女人了。爬下床的時候,偷眼看到張菲閉著眼,淚水滾落在臉頰。本想伸手擦下,他還是走了。

媽的,不是個男人,儲棟梁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在綠柳旅社領了一百二十塊光洋,硬塞了五十塊給胡亮洪,還有七十塊。儲棟梁遮住前后窗,從箱子底摸出銅盒。

屋內(nèi)伸手不見五指,無常令牌握在手上沉甸甸的。

呆了片刻,儲棟梁用力摁了摁彎月,他已試過多次,令牌發(fā)光的亮度與摩擦彎月力度有關。一團白光剎那間就裹住了黑黑的令牌,儲棟梁突然想到了棉花糖,這團光不就是棉花糖么。

七十塊光洋從布袋里掏出,十塊一摞碼放在破桌子上整整齊齊。

這是他這輩子擁有最多的錢。

“爺爺,我有錢了。”儲棟梁鼻子一酸,自從父母失蹤后,爺爺硬是挺著,拖到他長到十六歲。爺爺走了,這些錢他用不到了。

唉,他嘆了一口氣,紅旦也走了,否則給她幾塊光洋還不樂開花?

安小姐,安老板,這是一個什么樣女人?憑啥他儲棟梁可以拿一百二十塊光洋,難道正如把頭說的,看中了他能殺猴狼獸?安小姐似乎對這些怪物非常熟悉,一個生意人,一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怎會知道這些?

儲棟梁直起身在屋內(nèi)轉(zhuǎn)了兩圈,又坐到桌前盯著銀元。

“當啷!”七摞銀元突然倒下,鋪了一桌子。

“咦!”儲棟梁心中一喜,剛盯著銀元才片刻功夫,七十塊銀元都動了起來。

“鑄心之法”!定是修了兩次心法的效果。

儲棟梁不再多想,盤腿坐涼席上默念心法口訣,意念守于百會。

雨聲漸遠,若有若無。

……

……

出了沙金縣城東門五里,道路兩邊長滿垂柳,正值盛夏,知了嘶聲叫著,仿佛天下事情它都知道,“知了……知了……”一刻不停,沒完沒了。垂柳外,一塊塊水稻田秧苗已有一尺多高,農(nóng)人卷著褲管踩在泥水中,彎腰拔著稻田中的雜草。幾個十多歲的少年,拎著竹籃正圍住一條不長的溝渠來回攪動,渾濁的水中不斷浮起幾寸長的小魚暈頭暈腦亂竄。一輛馬車駛過,吸引了捉魚少年好奇的目光。趕車人四十開外,一身青布短褂,頭上戴著一頂寬檐草帽。

馬車出了主路,拐進一丈多寬的土路。盡頭是一處孤零零大院,夯土圍墻六尺多高,四周長滿高低不一的柳樹。遠遠看去,只是一片孤獨而突兀的林子。能在大片水田中央筑路起屋子,定然不是一般富戶。江南水田,隨便撒一把種子秋后都有收成,誰愿意好好一大塊良田種滿了樹,而且是只能冬日當柴火的柳樹。

見有馬車過來,門口幾條惡狗汪汪吠著,數(shù)丈長的鐵鏈扯地嘩嘩直響。

圍墻上大木門緩緩拉開,走出了兩個年輕人,鼻子輕聲一哼,幾條惡狗嗚咽著躲到樹蔭下,長長的舌頭伸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屬下參見榮舵主!”兩名年輕人上前拱身施禮。

馬車駛?cè)氪笤海鹃T又緩緩關閉。

院內(nèi)北側(cè)一排草屋,土坯筑墻,屋頂覆著厚厚一層稻草,比尋常村落中老百姓屋子高大許多。

有人上前拉過馬栓到一邊,榮舵主跳下車走進北側(cè)中間草屋。

屋內(nèi)幾人見榮舵主進來忙起身問安,榮舵主點了點頭坐到長凳上,拿過大茶碗倒了一碗焦麥茶一口氣喝盡。

“可有消息?”榮舵主看著幾人問道。

“回舵主,屬下十多人沿途打聽過去,未有村民發(fā)現(xiàn)鳥群飛過。”

“一直到山口?”

“是,而且有兄弟上了山頂,詢問過道士,都沒見過。為防萬一,十多個兄弟又冒險在可能的洞穴內(nèi)探查,都未發(fā)現(xiàn)。”

“咦,那就奇了,龍鳥難道會隱身之法?”

“榮舵主,屬下以為龍鳥并沒有飛向大同山,沙金縣范圍內(nèi)除了大同山,還有一處可隱匿。”

“你說的是葦蕩?”榮舵主緊皺的眉頭一展。

“舵主英明,據(jù)屬下調(diào)查,縣城南邊葦蕩長有三十里,寬有二十里。眼下正是蘆葦生長最茂盛時候,一丈高的蘆葦鋪天蓋地,蕩中溝壑縱橫,大小池塘無數(shù),幾十只龍鳥躲在里面,極難發(fā)現(xiàn)的。”

“嗯,有道理,葦蕩內(nèi)魚多,再加上各種鳥、野兔、蛇,這些都是龍鳥愛吃的,也不難捕捉。呵呵,如果真如此,那些金毛人就上當了,他們定是鉆入地下洞穴朝大同山去了。”榮舵主露出了笑意。

“舵主,金毛人也非等閑,他們在大同山尋不到,難道不會再回來去葦蕩尋找?”

“昨日沙金縣長曹瑞海做了一件好事,金毛人一走,就填了幾船煤到城隍廟那口井內(nèi),呵呵,燒了一夜,我估計底部井壁都成磚頭了。我出城時特地轉(zhuǎn)了一圈,數(shù)百民夫正挑土往里填呢。等金毛人回頭,這處出口算是廢了。”

屋內(nèi)幾人都是一喜,他們清楚,金毛人出入地上地下,數(shù)百里內(nèi),只留一個出入口,好守好防。既然沙金縣城這口井堵了,金毛人一時半會就沒法再來。他們雖然兇殘,但極為謹慎,極少在地面長時間活動。

“大家聽好,立刻著手準備入葦蕩查找,明日一早我隨諸位兄弟一同進葦蕩。切記不可擅自行動,如何捕捉,堂主自有安排。”

“屬下遵命!”

……

……

韓凡仁擔憂一夜的事變成了事實。

昨日去葦蕩深處靜水之地取水的船一直未歸。等到半夜,他再等不下去,令老六子親自帶著十多人駕船入葦蕩尋找。最近幾日縣城極不安寧,昨日街上死了幾十個,甚至有傳聞城防司令部也出了事,令他不安的心中又壓上一塊石頭。

怕事,事還是來了。天未亮,老六子帶著人回來,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取水的船漂在葦蕩內(nèi),船上兩個船工卻不見了蹤影。船上沒有血跡,沒有打斗的痕跡。老六子帶去的十多人下到溝渠里摸了一個多時辰,毛也沒發(fā)現(xiàn)一根,兩個大活人就這樣失蹤了。

“船呢?”聽完老六子絮絮叨叨的話,韓凡仁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酒坊里的水每日用每日加,一旦斷了,最多可用三天,而酒坊里二百口銅缸還未投料,用水的地方多著呢。客人既然指名要用那處“靜水”,說明知道其中奧妙,用其它地方水代替,韓凡仁不敢冒這個險。

“老爺,船帶回來了。”

“可用?”

“可用。”

“好,立刻去那地取水,后面跟一條船帶上家伙護著,子彈多帶些。”酒坊原本未有護院,鐵器易生銹,本是酒坊禁忌,更何況槍支。能入酒坊的金屬至少銅銀,金更好。因最近心中不安,讓老六子尋了六個護院,又從城防司令部肖司令那花高價購了二支短槍,四把長槍,子彈千余發(fā)。原是用來壯壯聲威,想不到很快用上了。

回酒坊倉庫轉(zhuǎn)了一圈,看著二百口銅缸,韓凡仁突然感覺有點后悔。這筆生意太奇怪了,到現(xiàn)在都未見購酒的主人,自己是不是被二萬光洋利潤沖昏了頭腦?一口缸一口缸摸去,他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著。

……

……

日出三竿,儲棟梁從半睡半醒狀態(tài)中醒了過來。意念一轉(zhuǎn)閉上百會穴,鎖住進入體內(nèi)靈氣、能量,張了張嘴巴,舒緩一下抵住上顎一夜的舌頭。今日無事,昨晚上床盤腿修煉之時心中已想過要多修煉一會,剛才醒來,果然已是不早。

嚯!儲棟梁揮了揮胳膊,感覺渾身充滿力量。

明日就要去上班,今日去南街“洪記時裝店”定做衣服,一套西裝,一件長衫,二套短褂,順便再買一雙皮鞋,昨日領到錢的時候就想好了。

想到自己竟然要穿長衫,儲棟梁不由得一笑,穿上長衫可就是斯文人了。

取了二十塊光洋,其它的塞進布袋收到箱子底藏好,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頭拿了五塊。

“棟梁,今日沒去碼頭?”一個女人的聲音。

“張?zhí)袢沼惺隆!币惶ь^,竟然是張菲母親。

“棟梁,上次的事還未好好謝謝你,有啥要幫忙的盡管說。菲菲一大早回陸縣了,她臨走之時讓我關照你,空了多去陸縣走走。”

“好好。”見說到張菲,儲棟梁急急忙忙跑走了。

街上行人明顯多了起來,幾個認識儲棟梁的老遠就打著招呼。

媽的,老子臉上貼金了?口袋里多了幾十塊錢,這些人怎么看得出來?一個個就像幾十年不見老朋友一樣叫喚。呸,老子窮得叮當響的時候,撞上了都當做不認識。

儲棟梁拍了拍口袋里光洋恨恨地想著。

“董哥,拿二塊燒餅一根油條,這是一毛錢,不用找了。”儲棟梁走到燒餅鋪子門口扔了一個角子過去,二塊燒餅一根油條八分錢。

“喲,這不是梁哥嗎?哪能要你的錢,來來,燒餅油條拿著,錢趕緊收好。梁哥能到小鋪吃塊燒餅,就是給我長臉。”燒餅鋪內(nèi)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興奮地說道,捏起燒餅炕邊一毛錢的角子,蒲扇一般的大手伸了過來。

“什么?”儲棟梁愣愣地看著,沒有轉(zhuǎn)過神來。梁哥?老子可比你小啊,吃燒餅就是長臉?那我還得天天來幫你長個臉啊。

“好說,好說,不過,董哥,今天這么客氣有喜事?”

“哪有啊,見到梁哥就是喜事。梁哥,你厲害,一鍬就干掉一頭怪獸。要不是你,那些怪獸也不會逃走。聽說馬場那邊死了幾百號當兵的,娘的,平日里就知道欺負老百姓,那么多槍炮都沒有干死一頭。梁哥,佩服,佩服。”

哦,這么回事,原來不是惦記老子身上錢,儲棟梁長長吁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已經(jīng)名震沙金了。

“董哥,錢拿著,白吃白喝不是儲某人的習慣。”儲棟梁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那……那我就收了?”蒲扇一般的大手又縮了回去。

“收了,收了,至于殺個怪物么,分內(nèi)之事。”儲棟梁摸了摸臉,還有點腫,上次在城門口就怎么沒威風一下?被打慘了。

啃著燒餅,儲棟梁鉆進一條小巷子,包三爺住在里頭。

“小哥……”包三爺看著臺面上五塊光洋,嘴角抖動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三爺,好好養(yǎng)傷,以后不怕再有人欺負了。”儲棟梁咬了咬牙。

“小哥,三丫說街坊上傳遍了,你殺了一頭怪物?”三丫是包三爺最小的女兒,今年十六歲。

“嗯呢。”儲棟梁含糊地應著,“包三爺,過幾日再來看你,我有點事要辦。”

“好著呢,好著呢,呃!三丫人呢?還不知道送客。”包三爺手肘撐起,掙扎著要下床。

“包三爺,別動,傷還未好利索,好生躺著。”

“梁哥,吃片西瓜再走。”門口一個十六、七歲姑娘捧著一個大西瓜滿臉是汗。

“三丫,你去買瓜的?”儲棟梁忙抱過瓜放到臺面上。

“嗯,買瓜的錢是我自己攢的。”

“三丫,還不趕緊切了。”包三爺手肘又撐起,在里屋叫著。

望著三丫身上縫縫補補的舊衣服,儲棟梁嘆了一口氣:“三丫,你去把刀拿來,我吃了瓜再走。”

“好嘞。”三丫興奮地說道。

吃了瓜,儲棟梁從袋中掏出二塊光洋塞到了三丫手里,他壓低聲音說道:“三丫,別和你爸媽說,過一趟做身衣服,都快嫁人了,總要穿身好的。”

“梁哥。”三丫并未拒絕,“這錢我拿著,這幾日一直想在街上擺個攤,天熱賣冰鎮(zhèn)酸梅湯。”

“好啊,二塊錢夠嗎?”

“夠了,家里現(xiàn)成的桌子,再買十多個玻璃杯,置兩個鐵皮桶就可以。”

“行,哥再拿二塊錢給你,做生意也要穿的漂亮點。”

“算我借的,過了夏天我再賣果子……過幾個月能還你。”三丫眼里擎著淚水。

“行了,是哥送你的,好好做生意,多賺點嫁妝錢,有什么難處到綠柳旅社找哥。”儲棟梁又掏出二塊銀元放在了臺上。

到洪記時裝店定了幾身衣服,又轉(zhuǎn)到鞋店買了一雙皮鞋。

剛出鞋店,遠遠見到十多輛軍車鳴著喇叭駛了過來,儲棟梁趕緊躲到路邊。軍車上坐滿荷槍實彈的士兵,往馬場方向快速駛?cè)ァ?

呵呵,動作蠻快的,儲棟梁知道這是去馬場的隊伍,定是曹瑞海向上級通報了馬場慘案。

呆呆看了一會,儲棟梁沿著漕河往碼頭走去。

漕河里兩條小船引起了他的注意。

每條船上都坐著六人,一色的白色短褂,戴著草帽看不清臉部。每條船上左右各坐三人,每人手上都操著一把船槳,六人齊劃,小船飛快的向前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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