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轉折,從我摔斷腿后開始。那時是在我大二下學期,3月底,我上午參加完計算機二級考試,中午吃完飯,跟著同學一起散步曬被子。說起來真是可笑,我的腿是自己給坐斷的。隱約還記得在初春的陽光下,在曬滿被子的河旁草地里,我們學著散打的后踢姿勢,踢著掛在兩樹之間的被子。我意猶未盡,當我們走在柏油路上時,我依然還在做著這個動作。就這樣,我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右腳腳踝外翻,腳踝處腓骨骨折。
在家養病期間,只有一個非智能的山寨機,和一臺單機筆記本可供娛樂消遣。筆記本里空空如也,沒下載什么東西,只是一些游戲視頻。這些視頻被我翻來覆去看爛了,我還讓我妹妹去影像店買一些碟片回來看。
手機只能通過3GQQ網版登錄QQ,只能在線看網絡小說,其他功能一概沒有,300M的流量基本夠用。在偶爾登錄QQ之后,發現來自婉風的消息,說好久不見我,也不見我更新,問我什么情況。我心中一暖,就和她把我摔斷腿的情況和她說了。從來沒有人這么關心過我,就連我父母和我妹妹,我都不認為他們很關心我。我當躺在一間瓦片房里,用棚布從大廳隔了一間房給我,燈是黃黃的白熾燈,地是水泥地,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以前吃飯用的舊桌子。
養病期間,我沒有洗過澡,因為頭發愛出油,我一直請著妹妹幫我洗頭,她也是在我利誘的情況下,才百般不愿地給我洗了兩次頭。我那房間暗不見光,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囚禁起來的小鳥,我好想回到大學里去呀,那里有網,有游戲,有散漫的時光,有自由的空氣。我父母很少到我房間里去,去了也是一下子就出去了。
養病期間有幾個親戚來看望我,我很開心,想去桌上一起吃飯,但是被他們勸阻了。我那時脾氣有點不好,說話沒有遮攔,他們說我不該那樣想,我有點委屈。
送我去醫院換藥的時候,家里想讓我拄拐杖走到車站坐公交到市里去。從家里到車站,平時走路都要7,8分鐘,我拄著拐杖,踮著腳,沒有半個小時到不了。我內心十分崩潰,這樣的父母,讓我一點都不想呆在家里了。我心里想著,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信不過,不離不棄的,也就只有我手上這副拐杖了。我緊緊的握住它,手掌用力地摩挲著,眼圈發紅,倔強的傲氣告訴眼淚不能丟臉。后來有一位鄰居看見,關心地問是什么情況。我憋住不答,徑自走著。我那時真想痛快地哭一場,被一位陌生人的關心感動到不行。后來他建議我父母包一輛車過去,說我這樣走過去很危險,也不方便。后來我們包了一輛面包車,到了醫院,下車的時候,我爸來扶我,我心想,在家里那段路,那么長,那么長,你為何不扶我?在這里就開始裝模作樣。
我的心態慢慢地發生了變化,開始越來越封閉起來,對什么都小心翼翼,都不敢暴露我的真情。唯有婉風,是成為了我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我和她開始無話不談,她也和我說過,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她說。我在內心深處已經把她當作關系最好最親密的人了。但我也常常閃過一些不好的念頭,我和她的這種關系,能維持多久。同時也偶爾幻想過,我可以和她奔現么?但這念頭在我腦海里只是一閃而過,我自己就把它否掉了,我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我不夠勇敢,我總是給自己找借口,一次次打消自己去見她的念頭。甚至我都沒有和她打過一通電話,沒的和她視頻語音過。我想,我無法給她什么,連一個也承諾都沒有辦法給,我要克制我自己,不要讓我們的處境變得尷尬。其實,這可能都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而她,沒有想這么多吧。
我當然希望她會和我越來越親近,但總是事與愿違。在她高中畢業有了新的環境后,她漸漸和我變得疏遠。她似乎有點應付我一樣,對我提起的任何話題都不感興趣。我不得不變得越來越討好她,這反而使她更加厭煩我。我開始對她不抱有任何期望,但我完全做不到。我后來寫了一本小說《穆斯林的婚禮》,原來起名《斗月》,就是自己把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歸結為她是回族,她是伊斯蘭教。
事實上,我有些自欺欺人了,正因為我意識到我不能見到她,不能擁有她,并且正在失去她,我不能容忍自己的這種無力感與失敗感,我便欺騙自己,這是無法擊破的宿命,小說中的主角,白牧輝,他替我完成了我的心愿。
在我的少年時光時,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對我如此關心有加。年少的我分不清這是愛情,還是友情,或是虛幻的網絡社交關系。我從來沒有將此當成是虛幻的存在,我一直都認為,在鍵盤和鼠標的后面,在網線和屏幕的中間,有一個真實存在的女孩,她閃爍著眼睛,也在相信我所相信。
正如一句詩,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我還記得一個場景,我走在宿舍樓的樓梯上,快樂地想著你。那時我已經發表了若干章節的小說,我們討論得很歡快,我時刻想著你,想到能回到電腦面前和你聊天,我爬6層樓梯也很輕快。
你就這樣走進了我的心中,我卻不知你的樣子,未聞你的聲音。你是一個抽象,而又具體的存在。你讓我萌發了愛情,體驗到了愛情的滋味。我相信,我當時對你的感覺,是愛情無疑了。我腦海中時時是你,做飯的時候,想到你在我身邊,飯菜是為你而做,連菜都切得特漂亮,桌子擦得特干凈。回到家的日子里,我多次偷偷溜到網吧去,一方面是為了打游戲,另一方面,是為了和你聊天,你在的話,我就不打了,就開心地與你聊天。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在網吧和你聊天,說了很多關心的話,當時我都是發自內心的關心,你卻說好肉麻呀。不是我想的那種感動,我略有失落。也許,我不該那樣越界吧,但我控制不了,我對你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