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法國文明史(第四卷)(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
- (法)基佐
- 9146字
- 2020-11-06 18:53:53
第四十六講 [1]
國的第三等級——它的歷史的重要性——它一直是我們文明的最積極和最有決定性的因素——這件事很新奇;像這樣的事在世界史上從未看到過——它的民族性;第三等級在法國獲得了它的充分的發展——第三等級與自治市市民之間的重要區別——十一和十二世紀自治市市民的形成——這個運動的廣度和力量——說明它的各種制度——它們是狹隘而不完備的——這個時代城鎮居民的各種來源——1. 在其中殘存著羅馬的自治市市政制度的城鎮——2. 雖然沒有建設成為自治城鎮但已在發展中的城市和城鎮——3. 嚴格意義上的自治城鎮——這些不同的成分聯合起來組成第三等級
先生們,我先將嚴格意義上的封建社會,它的各種成分,它們之間的種種關系和它們的興衰變化告訴你們。我們剛才已經看到一種在封建社會外部和在其上面興起和增長的勢力,一種與封建勢力不相干的勢力,一種屬于另一種出身、另一種性質的又是命定要與它們斗爭并消滅它們的勢力,即王權的產生和增長;我們今天開始同樣看到,在封建社會之外和之下興起和增長的另一種社會,也是另一種出身、另一種性質的、又是命定要與它們作斗爭和消滅它們的勢力,我說的是平民、城鎮居民、第三等級。
我們這一部分歷史的重要性是很顯著的。誰都知道第三等級在法國所起的重要作用。它一直是法國文明的最積極最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甚至可以這樣說,它決定了法國文明的方向和它的性質。從某一社會觀點、并就其與我們領土內并存的各個階級的關系來考慮,這個被稱為第三等級的階級已逐漸地擴展和提高自己,起初有力地改變了、接著戰勝了、最后吸收同化了或幾乎吸收同化了一切其他階級。如果我們以一種政治觀點來看它,如果我們就其與國家的一般政府的關系來研究這個第三等級,我們開始時看到它在六個世紀里一直與王族聯合在一起,致力于摧毀封建貴族制度而代之以一個獨一無二的中央權力,即純粹的君主制度,至少在原則上非常接近于絕對君主制的制度。但第三等級一旦取得了這個勝利并完成了這個革命時,它就追求另一種新的制度了;它遇到了這個它曾大力協助其建立的這個獨一無二的絕對權力,便著手使這純粹的君主制度變成君主立憲制度,并同樣取得了勝利。
因此,不論我們從哪一方面看它,不論我們是研究社會的逐漸形成,還是研究政府在法國的逐漸形成,第三等級是我們歷史上一個巨大的事實。它是支配我們文明的各種勢力中最強大的勢力。
先生們,這件事不但是巨大的,而且是新的,是世界史上沒有先例的。在近代歐洲之前,在我們法國之前,像第三等級的歷史那樣的東西從未看到過。我要迅速地將亞洲和古代歐洲各主要民族指給你們看:你們可以在它們的命運中看到幾乎一切曾使我們自己的命運動蕩不安的偉大事件;你們將在那里看到各種不同的民族的混合物,一個民族被另一個民族所征服,征服者屹立在被征服者之上,各階級之間深刻的不平等,在統治的形式和權力的范圍方面頻繁的變動。在任何地方你們都不會遇到這樣一個社會階級,它起步時地位很低、很荏弱,被人看不起,幾乎覺察不到它的起源,它通過不斷的運動和不斷的努力提高了自己的地位,逐個時代加強自己的力量,不斷地侵犯和并吞它周圍的一切,權力、財富,權利,影響力,改變社會和政府的性質,最后變得如此有勢力,以致我們可以稱它為實質上的國家。在世界史上,曾不止一次地出現過像我們研究的那些時代的社會狀況的外貌;但它們僅僅是純粹的外貌而已。我要把亞洲最大的四五個國家指給你們看;你們將會看到,它們并沒有提供任何類似我現在指給你們看的那種事實。
例如在印度,外國的入侵,各種民族在這塊土地上的遷徙和定居都是頻繁地一再重復的。結果如何呢?種姓的永久性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社會依然被分成一些截然不同和幾乎不可改變的階級。沒有一個種性侵犯另一個種性的事;沒有由于一個種性的勝利而普遍消滅種性制度的事。在印度之后,我以中國為例。歷史證明,那邊也有許多次類似日耳曼人征服近代歐洲那樣的征服;蠻族征服者不止一次地定居在一個被征服人民的國家里。結果怎樣呢?被征服者幾乎吸收同化了征服者,而不可改變性仍然是這個國家的主要的特性??纯赐炼淙撕退麄冊谖鱽喌臍v史吧;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隔離仍然是不可戰勝的。消滅征服的這第一個結果并不是任何社會階級、任何歷史事件所能辦得到的事?,F在小亞細亞的狀況、土耳其人侵犯的那部分歐洲的狀況,幾乎同開始侵犯時一樣。在波斯,類似的事件一個跟著一個地發生。各種不同的民族集合并混合在一起;他們僅僅結束了一種巨大的不可克服的已持續了幾個世紀的混亂狀態,絲毫沒有改變這個國家的社會狀況,那邊也沒有任何變動和進展,我們也不能辨認出任何文明的發展。
我只對你們介紹了一些非?;\統、非常粗略的概況;但我要尋找的重大事實已充分地展示在那里了。你們絕不會,我說你們絕不會,在一切亞洲國家的歷史中找到任何像在歐洲、在第三等級的歷史中發生的那種事情,盡管某些事件的外貌極為相似。
讓我們來研究一下古代歐洲,希臘、羅馬時代的歐洲。最初你們會認為你們已看出了某些相似之處;切不可自己欺騙自己:這僅僅是外表的相似,而相似并非就是真實;那里也沒有任何第三等級的范例,也沒有第三等級在近代歐洲的命運的任何范例。我無需用希臘各共和國的歷史來纏住你們;它們顯然提不出任何類似的特色。聰明人認為,完全像自治市自由民反抗封建貴族的斗爭的唯一事實是羅馬的平民與羅馬的貴族的斗爭;人們曾不止一次地把它們作對比。先生們,這完全是一種錯誤的對比。在我說出錯誤的原因之前,請看看下列簡單而驚人的證據。羅馬平民與羅馬貴族之間的斗爭是從這共和國嬰幼時期開始的。這個斗爭不是像我們在中世紀時那樣是一個在力量、財富和榮譽方面遠為荏弱的階級的緩慢而艱難的、不完善的發展的結果,這個階級逐漸發展和提高自己的地位,終于和這個高貴的階級進行了真正的搏斗。這個事實本身就是明明白白的。尼布爾的杰出的研究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尼布爾已在其《羅馬史》中證明,羅馬平民反對羅馬貴族的斗爭并不是一個長期被貶低的可憐的階級的逐漸進展的費勁的解放運動,而是一種后果,可以說是征服戰爭的一種延長,是被羅馬征服的各城市的貴族力圖分享征服者貴族的權利。
羅馬平民的家族是被征服人民中主要的家族。他們被移居到羅馬并由于戰敗而被置于低微的地位,但他們是同樣的貴族的、富裕的家族,四周都圍著一些受他們保護的食客,這些食客最近在各自的城市里都很有勢力,同時能同他們的征服者爭權。毫無疑義,這里沒有任何類似近代資產階級的那種緩慢、曖昧而痛苦的努力,他們通過無窮的困難從奴役的核心中或從接近奴役的狀況中擺脫出來,使用幾個世紀的時間不是從事于爭奪政權而是去爭取自己的世俗生活。我重復說一遍,我們的第三等級是世界史上迄今沒有先例的一個完全屬于近代歐洲文明的新的事實。
先生們,這不僅是一個重大而新穎的事實,而且對我們有著十分特殊的關系;因為,用一句今天已被大大地濫用的話來說,它是一件明顯地屬于法國的事情,基本上是一件有民族特色的事情。資產階級,第三等級,在任何地方都沒有像在法國那樣得到如此充分的發展,享有如此廣闊、如此富饒的一種命運。在整個歐洲,在意大利,在西班牙,在德國,在英國以及在法國,都有城鎮,同時,那里不僅有而且到處都有城鎮,但法國的城鎮并不是那些在中世紀時曾以城鎮的名義在歷史上起過最大的作用、據有最重要的地位的那種城鎮。意大利的城鎮產生了一些光輝燦爛的共和國;德國的城鎮已成為自由的獨立自主的城市,它們都有它們獨特的歷史,而且在德國的總的歷史上發揮過巨大的影響;英國的城鎮則與一部分封建貴族聯系在一起,并已和他們組成了議會中的一個院,即不列顛議會中有勢力的這個院,因而在他們國家的歷史上很早就起著強大的作用。法國的城鎮在中世紀時,在那個名義下,遠沒有提高到那種政治上的重要地位,那種歷史地位;然而只有在法國,城鎮的居民,即市民階級,能得到最充分最有效的發展,最后在社會里取得了最有決定性的優勢。整個歐洲都有城鎮,但唯獨在法國有一個第三等級。在1789年引起法國革命的那個第三等級是我們在別處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屬于我們歷史的一個命運女神和力量。
因此,先生們,從任何方面的關系來說,這個事實都值得我們予以最深切的關懷;它是偉大的,它是新穎的,它是有民族特色的;我們也不缺少任何關于它的重要的、富有吸引力的資料。因此,我們必須特別注意它。我不能在這一年里把它的各方面的情況都介紹給你們,也不能使你們看到第三等級逐步發展的情況;但我將努力在剩下的短時間里比較精確地指出它從十一世紀到十四世紀的主要發展階段是什么情況。
先生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都把法國城鎮的起源和最初形成與十二世紀聯系在一起,他們還把它的起源歸功于國王們的政策和干涉。在我們的時代里,有人對這個體系提出了質疑,這是很有好處的。一方面,有人堅持說,城鎮的起源比一般所說的古老得多,它們遠遠在十二世紀之前就以這個名稱或類似這樣的名稱興起來了;另一方面,有人說它們并不是王家的政策和特許的成績,而毋寧是市民們自己的勝利,城鎮反對貴族老爺們的造反的結果。我的朋友奧古斯丁·梯也里先生在其《關于法國史的書簡集》的后半部里提出并以罕有的才能加以辯護的正是這后一種體系。
先生們,我擔心這兩種體系都不是完善的,一切事實都不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地位,而為了正確地了解第三等級的真實的起源、真實的性質,必須考慮到遠為繁多的情況,同時加以更仔細和更高的考察。
毫無疑問,十二世紀時,在法國的各城鎮中已完成了一個偉大的運動,它使它們的地方有了一個轉機,并給它們的歷史造成了一個新時代。簡單地概述一下就足以使你們相信這一點。打開《國王法令匯編》,你們就會看到那里在十二、十三世紀時有很多很多關于各城鎮的法令。它們顯然是從各個方面產生出來的,而且日益變得重要而成為政府的一項重要的事務。我已把各種法令,包括關于各種特權的執照和特許狀,關于內部規則和由王家權力機關頒發的關于十二、三世紀的城鎮的其他文件,作成一張法令報表。從此我們獲悉這部法令匯編里包含的關于各城鎮的法令是:國王胖子路易的有九件;路易七世的有二十三件;菲利浦·奧古斯都的有七十八件;路易八世的有十件;圣·路易的有二十件;勇夫菲利浦的有十五件;美男子菲利浦的有四十六件;路易十世的有六件;高個子菲利浦的有十二件;美男子查理的有十七件。
因此,單單在我們研究的這個時代里,單單在一個集子里,我們就看到了二百三十六件以平民為主題的政府法令。
關于任何其他問題,這個時代都沒有留下如此大量的官方文件。
要看到,這里的問題并非僅僅是關于王家頒發的法令的問題。對于分享法國領土的各個大封建主,也可能做類似的工作。你們知道,國王們并不是頒給執照和干預城鎮事務的唯一的人物;每個領主,如果他在自己的領地里有城鎮的話,都有權支配其命運或權利;而如果我們能夠把這種由城鎮引起的從十二至十五世紀的法令全部收集起來的話,其數量一定是很龐大的。但我向你們提出來的這個看法,雖然僅限于王家的法令,已完全足以使你們對于在這個時期前后爆發的巨大的運動,對于城鎮的存在和第三等級的發展,有一個概念。
先生們,對這些法令僅僅看一眼,而不進行深入的調查,我看是不可能使我們全都了解我剛才想到的關于法國城鎮的起源及其早期歷史的兩種學說體系中的任何一種的。最粗略的考察指出,在這二百三十六個法令中,三類事實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有些法令說到市鎮、說到自治城市的種種自由和習俗時好像是在說到一些古老的、無異議的事實似的;它們甚至沒有明確地承認這些事實,它們不覺得有必要給予它們一個確切的形式,一個新的日期;它們修改它們,擴大它們,使它們適應于一些新的需要,適應于某種社會狀況的變化。另一些法令的內容是為了某一個鎮、某一個市的利益而讓予某種特權、某種豁免,但沒有讓它組成一個真正的社團,也沒有給予它獨立的管轄權,任命自己的官吏的權和可以說是自治的權;它們免去某些地方居民的某一種稅、某一種服務;它們對他們作了某種約許;特許的種類是多極了;但它們不給予政治上的獨立。最后,有一些法令允許居民組成真正的社團,也就是說承認或給予居民結社的權利,互相約定要忠誠互助對付任何外來暴力或冒險行為的權利,任命自己的官員的權利,集會、討論的權利,總之是在自己的城墻之內行使一種類似封地所有者在自己領地內行使的那種主權的權利。
先生們,你們看,這些就是三類截然不同的事實,它們基本上表明了各不相同的市政制度。這種在十二世紀的官方文件里表現出來的差異,在歷史上,在各種事件中,同樣可以看到;而且通過評論它們,我們可以達到閱讀特許狀和執照的同樣的結果。
首先,你們可以回想一下,我曾說到過羅馬市政制度在蠻族入侵后在許多城市里繼續存在。說羅馬市政制度并沒有隨著帝國而消亡,這在今天是一個公認的論點。我已向你們指出過,它在七、八世紀時,特別在南部高盧諸城市里仍然活著而且很活躍,在南部高盧,羅馬的色彩遠比北高盧為濃。我們在九世紀、十世紀和十一世紀里同樣看到它。雷努阿爾先生在其《法國市政法歷史》的第二卷的后半卷里澄清了這一事實。他為許多城市,包括佩里格、布爾日、馬賽、阿爾勒、圖盧茲、納爾榜、尼姆、梅斯、巴黎、蘭斯等的城鎮,以不懈的精力從八世紀到十二世紀逐個時代地收集了市政制度的痕跡。因此,當那能表明其特色的偉大運動在這最后一個時代在這些城鎮的所在地爆發時,對于那些已經擁有一個如果不是類似那即將誕生的、至少也是足以滿足人民需要的一個市政制度的城市來說,已沒有什么需要做的事了。因此,有許多城市的名字在十二世紀的自治市特許狀里是看不到的,但它們同樣享受著主要自治城市的種種設施和各種自由,有時甚至還擁有公社(communitas)的名義,例如阿爾勒市。這些顯然都是帝國滅亡后仍然存在著的羅馬城市,它們無需新政權頒發一個法令來承認或建立它們。
這是完全確實的,從八世紀到十一世紀末,這些自治城市的存在在歷史上似乎是很罕見和很混亂的。對此,有什么可驚奇的呢?在這種混亂和曖昧狀態中,對城鎮或是市政制度來說,任何事情都是不奇怪的。在九世紀和十世紀時,封建社會本身,即征服者、權力和土地的主人的那個社會,是沒有歷史的,要探索其命運的線索是不可能的。那個時候,財產幾乎完全聽憑武力命運的擺布,各種典章制度簡直毫無保障、毫無系統,一切事物都成為動蕩的無政府狀態的犧牲品,因此,任何事物之間的相互聯系性、任何歷史的明晰性都不能看到。歷史需要某種秩序、某種連續性、某種光亮;它只依靠這種條件而存在。在九世紀、十世紀時,對任何一類事實、對任何社會地位來說,既沒有秩序和連續性,也沒有光亮,到處是混亂的天下,只有到了十世紀末,封建社會才擺脫了它,真正成為歷史的主體。遠為荏弱和曖昧的自治城市社會怎能不如此呢?許多羅馬自治城市仍然存在著,但對任何一般事件毫無影響,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因此,我們看到一些珍貴的文獻和這個時代的可憐的編年史家對它們保持緘默時不必感到驚訝。這種緘默是從社會的一般狀況中產生出來的,并不是由于完全沒有種種典章制度和自治城市的存在。封建社會在普遍的黑暗和混亂中形成自己,羅馬自治城市也以這種方法使自己長期存在。
當一切事情稍稍平靜和穩定下來時,立刻出現了另一些自治城市。先生們,我已不止一次地讓你們注意,蠻族入侵使歐洲社會狀況發生的主要變化之一是,有主權的人口、權力和土地的所有者分散到鄉村地區中去。在此以前,特別在羅馬世界里,人口都集中在各城市的中心,業主們,特別是重要人物,即當時的貴族階級都住在那里。征服推翻了這件大事;蠻族征服者喜歡定居在他們的地產內,在他們的堅固的城堡里。社會的重心從城市轉移到了鄉村地區。一批專門從事于大地產的耕耘的人立刻聚集在各城堡的周圍。這些新的凝聚體的命運并不完全相同;有許多仍然沒有什么發展,貧困而蒙昧;另一些較為幸運。穩定的進展、有條理生活的進展,引起了新的需求;新的需求激發出更廣泛、更多樣化的勞動。聚集在城堡周圍的人是唯一從事勞動的人。我們并非到處都能看到他們完全以隸農或農奴的身份依附于土地的耕作。工業、商業得到了復蘇和發展。它們在某些地方,由于各式各樣偶然的原由而特別繁榮。那些在城堡周圍、在封地所有者的領地上形成的人口凝聚體中有些逐漸成為大市鎮或大城市。一段時間之后,它們所在的領地的所有者們承認他們從它們的繁榮中獲得了利益,同時他們也有興趣幫助它們的發展;于是他們給予它們某些優惠、某些特權,這事并沒有讓它們脫離封建控制,并沒有給予它們真正的獨立,而仍能達到把人們吸引到那邊去和增加財富的目的和效果。所需的更多的人口、更大的財富又導致了更有效的優惠和更廣泛的特許。這些文件的集子里充滿著這一類由于受到種種事態的影響而給予一些新建立的鄉鎮和城市的文件,而這些城鎮的獨立絕不超過這些相當不可靠的特許狀所規定的范圍。
我要找一個能使你們徹底了解我剛才描述的事的例子;我發現最合適的例子是僑居地的例子。人們想要建立僑居地時他們怎么做呢?他們把土地和一些特權讓給定居在那里的、愿意在若干年內承擔某些義務同時支付一筆固定的租金的人。這恰恰是十一、十二世紀時各城堡周圍的鄉村地區常常發生的事情。
我們知道,有一大批封地所有者把土地和特權讓予所有那些定居在他們領地內各城鎮里的人。他們這樣做不但增加了收入,還增加了物質的力量。這些城鎮的居民必須對他們的領主承擔某種軍役;我們看到這些市民在很早的一個時期里,一般在他們教士的帶領下開赴戰場。1094年,在菲利浦一世對布列赫瓦爾城堡的一次遠征中——
“教士們舉著旗幟率領他們教區的居民們。”
1108年,在菲利浦一世去世的時候——
奧爾德里克·維塔爾說,“主教們在法國建立了一個普通的村鎮;這樣一來,教士們便可以掌著旗幟、率領全部教區居民跟著國王去出征、去圍攻城鎮?!?/p>
據絮熱說:
“國內各教區的一些社團都參加了胖子路易發動的對索雷的圍攻?!?/p>
1119年,在布倫內維爾戰役中被擊退后,向胖子路易提出了下列意見:
“讓主教們、伯爵們和您王國內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到您那里去,還讓教士們連同他們教區的全部居民都跟著您到您要他們去的地方去……
“國王決意要做所有這些事情……他立刻派出使者把他的敕令送給主教們。他們欣然服從他,并威脅說,如果各主教轄區的教士和他們教區的居民不趕快在指定的時間參加到國王的遠征隊里去,如果他們不盡其全力與反叛的諾曼人斗爭,就要把這些教士和他們的教區居民逐出各主教轄區。
“勃艮第的、貝里的、奧弗涅的、桑斯的、巴黎的、奧爾良的、圣·康坦的、博韋的、拉昂的、埃當普的和其他許多地方的人民都像狼似的貪婪地沖向他們的獵物……。
“努瓦永的主教和拉昂的某主教還有其他許多人參加了這次遠征;而由于對諾曼人作了錯誤的估計,他們同意和鼓勵部下對他們的人民犯了各種罪行。他們甚至還允許他們憑著上帝的許可,劫掠神圣的大教堂,以便通過用各種方法阿諛他們來增加各軍團的人數,并用準許他們做一切事情來激勵他們反抗敵人。”
增加跟著他們去打仗的“各軍團的人數”這個需要,無疑是誘使封地所有者寵愛他們領地上的這些居民團體、從而讓予他們一些特權的主要動機。讓予特權是唯一能吸引新居民的方法。這些非常不完全的特權,完全受個人利益的支配,不斷地遭到侵犯,常常被撤回。因此,我再說一遍,不能組成一些賦有獨立的管轄權、能任命自己的官吏并幾乎能實行自治的真正的自治社團,但它們仍然有力地促進了那個后來成為第三等級的階級的組成。
我現在要來談這些起源中的第三個,即梯也里先生已十分正確地指出和發揮的那個起源,市民們反對領主們的猛烈的斗爭。這是嚴格意義上的城鎮的一個起源,也是第三等級形成的最有效的原因之一。領主們施加于其領地內各城鎮居民身上的令人惱怒的事是天天發生的,往往具有暴行的性質,非常使人生氣;安全甚至比自由更為缺少。隨著財富的增長,反抗的襲擊變得越來越頻繁和有力了。十二世紀時終于到處爆發市民的起義。他們為了保衛自己、反對領主們的暴行,為了得到保障,組成一些小小的地方聯盟。從此興起了無數的小戰爭,有些以市民們的失敗而告終,另一些則由于簽訂了一些稱為共同憲章的條約而告終,這些條約使許多城鎮得到一種當時唯一能保障安全和自由的“自己范圍內的主權”。
由于這些特許都是戰爭勝利的結果,它們一般比我剛才說的那些更為廣泛、更為有效,而別的一些城鎮不經過戰爭也能得到。因此,比之歷史上存在過的那些城鎮來,那些在歷史上占有地位的最強大、最輝煌的城鎮的形成,必須歸功于這種劍拔弩張的斗爭??墒?,你們知道,它們并沒有長期保持它們的政治獨立,它們的地位最后變得非常類似沒有進行過這種斗爭的其他城鎮的地位。
先生們,這些便是法國市民階級,即第三等級的三個來源。1. 在許多城市里繼續存在的羅馬市政制度。2. 在許多領主的領地上自然地形成的居民團體。它們由于日益增長的財富這個唯一的影響力,由于領主需要它們的服務,不斷地取得一些特許和特權,雖然沒有給予它們政治實體的地位,但仍然保證著它們繁榮的發展,從而保證著它們政治重要性的發展。3. 最后,嚴格意義上的自治社團,即通過武力、通過或長或短的時間的斗爭,從它們領主那里奪得相當大的一部分主權、組成它們自己的小共和國的那些鄉鎮和城市。
先生們,在這里我們看到了十一、十二世紀自治城市運動的真正的性質,看到了遠比一般所說的多樣化而廣泛的它的全部真相。我們現在要深入到我已對你們講過的各種不同的社團的內部去;我們將致力于把它們一個與另一個區別開來并相當精細地確定,在羅馬淵源的自治城市中,在擁有領主們讓予的一些簡單特權的鄉鎮中,或在通過戰爭和征服而形成的真正的社團中,市政制度是怎么樣的。我們將從而得出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得出一個我認為大大地被人忽視的問題,即在古羅馬自治城市與中世紀自治社團之間存在著什么重要的區別這個問題。毫無疑義,在中世紀的享有自治權的城鎮中有羅馬的自治城鎮,而且這一點是十分普遍地被忽視的。但同樣確實的是,中世紀時,甚至在一些羅馬淵源的城市里也發生過一個重大的變化,一個真正的革命,它使它們的自治城市制度有了另一種性質、另一種傾向。我首先要用幾句話來指出我認為的最基本的區別的是什么:羅馬自治城市的主要特征是貴族政治;近代自治社團的主要特征是民主政治。這是我們仔細研究這個問題后就會得出的結果。
總之,先生們,我們徹底研究了中世紀各自治市鎮和城市的形成及它們的內部制度之后,我們就將探索它們在整個封建時期中,從十一到十四世紀的歷史上的變遷;我們將努力判定它們在那個時期必然遭遇的一些主要的革命以及它們開始時和結束時的實際情況。那時我們對于法國第三等級的起源及其初期的命運將有一個稍稍完美而精確的概念。
[1] 天眉釘口處系原書頁碼。本講自英譯本第四卷第289頁起。——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