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連幾日。她懶得出門,身邊也沒有熟悉的可以聊聊天的人。她只能無聊地盯著頭頂淡青色的錦帳發呆。
三年多了,她整整癡傻了三年多。她越想越覺得心酸,這個南華郡主還真是狠毒。不殺她,卻用了這樣的方式對付她。
安陽怎么也想不明白,外祖父不過一個醫者,按理說不會招惹什么人。父親平時為人也算低調,也沒聽說有什么仇家。
是誰如此處心積慮要殺他們全家呢?難道是南華郡主?可是她這樣做也不能得到父親的心啊!安陽想著想著還是覺得不太像。
安陽不知道該如何查起,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她是真的舉目無親,走投無路了。
這個掛名王妃她本來是不打算要的,但想來想去,她現在怕是還不得不暫時借用一下這個名分。
否則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接近皇家。她想從皇后查起,但安陽也沒打算一直占著這個不屬于她的位置,她會盡快還回去。
這幾日安陽把當年的事反反復復回想了很多遍。希望能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可惜什么都沒找到。
她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往院子里看。
這間房間和剛被抬進府時所住的后園房間完全不同。分內外兩室,內室為寢殿,外間則算是花廳,倒是可以作為起居休息或臨時會客的居室。與外間相連的隔壁還有專門會客的房間。
整個靖王府跟其他王府的布局差不多。整體分前后兩院。前院是司馬靖辦公會客的地方。后院又分東西兩院,東院住著司馬靖。西院分成多個小院。
安陽所在的丹陽苑在西院正中間,最靠近前院的芙蓉居是安佳音的寢殿。這個安陽是去過的。
安陽推開窗剛好能看到芙蓉居圍墻外面種植著的高大梧桐樹。
這幾日天氣轉涼,梧桐樹大片大片的黃葉被凜冽的秋風吹得紛紛揚揚,入眼是滿目的蕭瑟。
安陽看著這滿地落葉,心中更是無比凄涼。一個人遠離故鄉,孤苦伶仃寄居一隅,換做是誰能不傷春悲秋呢!何況她還是現在這個處境。
站了一會兒,身后有輕微的腳步聲。安陽沒有回頭,她知道是司馬靖派給她的貼身丫鬟夏荷過來了。
夏荷原來是司馬靖的貼身大丫鬟。看上去比安陽大上一兩歲,個頭不低身材苗條,瓜子臉,高顴骨,櫻桃小口,美中不足就是單眼皮,狹眸顯得眼睛小了些,但仍不失為一個小家碧玉。
夏荷手里拿著一件披風,輕輕幫安陽披上。
“王妃,起風了。還是把窗關了吧。外面寒氣重。”夏荷話不多,倒是很細心。
安陽仍然望著外面:“沒事,躺得久了,想站一會兒。天這么冷,不會是要入冬了吧。”
“應該不會這么快吧。不過畢竟已經深秋了,確實有點兒冷。現在夜里不起來添炭火都不行了。”兩個女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以前是伺候靖王的,現在到我這里來,委屈你了。”安陽繼續望著窗外的枯枝落葉,臉上是滿滿的惆悵。
夏荷看著這個年齡比自己還小上一些的女孩兒,想起聽說的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同情。
看著迎風而立,孤單寂寞的背影,夏荷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不見:“王妃,莫不是又想家了吧?別再多想,以后這里才是王妃的家。王爺是重情誼的人。他一定會待王妃好的。”
“會嗎?呵呵!”安陽努力擠出一絲苦笑。她背對著夏荷,夏荷側身也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那緊抿著的唇角硬生生把唇線拉得筆直。
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道:“我父親一走就是三年未歸。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安陽微微側身沒有抬眼看夏荷,她緊蹙娥眉深深嘆了口氣。
“大將軍一定是太忙了,分不開身。否則王妃出嫁,怎么會不回來呢!公務纏身,王妃要諒解。”
夏荷嘴上說著寬慰的話,心中也為她難過。安將軍僅存的兩個女兒出嫁,居然只發回來一份賀信,實在是讓人不能不遺憾。
安陽當然不會懷疑父親對她的愛,只是不能理解為什么三年都不曾回來看看他或者找人把她接過去也好啊。一定有不尋常的原因,只是她猜不到。
“哎!側妃娘娘實在是太過分了。居然那樣害王妃。”夏荷憋了幾天的心里話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安陽抿唇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嘆:誰說不是呢!不過話說回來,安佳音雖然可恨,但畢竟沒有傷她性命。
現在不是跟她玩宅斗的時候,或者將來也不會吧。她的心已經死了,不想再跟安佳音爭。畢竟那是靖王的選擇。
安陽每次回想起成婚那日,司馬靖看她的狠厲眼神,她的心就會沉入刺骨的寒潭。
她總是一遍遍告誡自己:不是自己的何必去搶。雖然心會痛,至少放手了痛的是一個人,否則怕是要兩敗俱傷。
她喜歡的是當年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不是現在的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靖王爺。
安陽現在只想報仇,然后遠離京城,與司馬靖一別兩寬,永不相見。
“也許我該找靖王好好談談。今時不同往日,人總是會變的。”安陽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安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以便能理智地與司馬靖談談,了解一下當年的事。
香蘭失蹤到現在都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司馬靖的承諾也成了一句空談。可是安陽的心卻一直放不下,那個善良瘦弱的女孩兒是被她牽連了,她滿滿都是愧疚。
安陽每天都會在心中為她祈禱,盼著她平安無事。其實此時的香蘭已經在趕往西北的路上,司馬靖哪里找得到。
“我還有一個青山城帶來的丫鬟,不知道被安佳音弄到哪里去了。看來安佳音我也有必要會一會了。”安陽突然又說了一句。
夏荷站在那里傻眼了,她不知道該不該接話。畢竟王妃更像是自言自語。
正當夏荷不知所措時,安陽轉過身回到塌邊:“夏荷,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夏荷趕緊小跑著出了內室,一會兒又匆匆趕了回來:“回稟王妃,申時剛過。”
“王爺可回來了?”
“奴婢不知。應該還沒回吧?王爺這幾日回來都是先來咱們院兒的,今日還不曾來。”夏荷偷偷窺了一眼安陽,眼中有奇怪的情愫。
安陽眼角余光剛好看到她的小動作,不禁莞爾。
這些天司馬靖確實每天都來,但安陽不想見他,她還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就讓夏荷回了。
看來夏荷誤會了,以為她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可惜安陽懶得解釋。
“去著人請王爺來一趟,我有事要與他商談。”安陽轉身回屋。
夏荷出去喚了小丫鬟后就跟著安陽回了主臥。
“給我梳妝吧。”,安陽坐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里那圓圓的臉蛋,心里不是滋味。
哪個女孩不喜歡漂亮?可現在的自己,雖沒了以前的癡呆,微微圓潤的臉蛋看上去像是有些嬰兒肥,算不上丑陋。
但由于以前的安陽太過于出眾的樣貌,現在的樣子實在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無奈地閉上眼睛,任由夏荷幫她梳頭,只吩咐了一句,不要施粉。
她雖然清醒后一直努力節食減肥,似乎收效甚微。
看來要把鍛煉提上日程,以現在的身體素質怕是什么都做不了,走幾步路都喘,何談報仇!
過了大約兩炷香的功夫,小丫鬟稟報說王爺回來了,并且直接往丹陽苑來了。
安陽來到前廳,就看到司馬靖一身暗紫色官袍。他頭戴金冠腰纏玉帶,氣宇軒昂,臉上沒什么表情,不怒自威。
與當年第一次見面時的疏離防備不同,整個人看起來清冷高貴,底氣十足。
安陽不禁冷笑,地位不同了,果然人也變了不少。再不是那個乖巧的跟個小白兔一樣,每天跟著她們姐弟嬉戲玩耍的大哥哥了。
也許以前是因為落魄強裝的吧。自己居然被他當年溫和的外表給騙了。
他哪里是好相與的人?那樣子一看就是冷漠狠絕之人。
那她今天約他來是對還是錯呢?安陽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猶豫。
司馬靖早已看到款款走來的安陽,臉上立刻浮起喜色:“陽兒……”
安陽此刻一身粉色羅裙,梳一頭簡單的流云髻。頭上只別了一根碧玉發簪,杏眼流轉間竟有瀲滟波光。
雖然體態微胖,但圓嘟嘟的小臉蛋兒未施粉黛。本就生得白嫩,加上偏胖,更是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粉嫩潤滑。
盡管沒有從前的甜美嬌俏,顧盼生輝,依然不失艷色。
尤其是那雙水靈靈如黑碩石般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長長的睫毛忽閃著,好像有羽毛在他心頭輕輕摩挲。
司馬靖眼中滿滿都是疼惜,還哪有剛才的冷厲。安陽都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甚至有些恍惚。
看著眼波流轉帶著幾分遲疑的安陽,司馬靖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大手握住她的雙肩:“陽兒,你終于愿意見我了!”他的聲音居然有些哽咽。
安陽覺得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她定定地看著面前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司馬靖。張了張嘴,愣是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司馬靖看她這個樣子,更是心疼不已。一把將她按進懷里,右手輕輕撫摸她的后背。
那溫柔的動作就跟當年一樣,每當她與弟弟吵架受了委屈,她都會被司馬靖如此呵護。
雖然只有短短一年,但他們三個孩子感情真的好。現在小東旭沒了,就只剩下他們倆了。
安陽終于忍不住,在他懷里低聲啜泣:“立青哥哥!”
她終于叫出了那個藏在心中已久的名字。而此時的司馬靖聽到這聲久違的立青哥哥,更是激動不已,同樣淚眼朦朧。
他無法忘記她的好,她的甜美,她的溫柔和舍命相救。她陪他走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她早已經刻進他的骨血,他是真的不想失去她。哪怕她傻了,他還是把她接回了自己的府邸,要一輩子守護著她。
當年他畢竟羽翼未豐,沒能保護好她,但是以后不會了。他覺得自己已經有能力承擔呵護她的義務。
可是一想到夾雜在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安佳音,司馬靖就覺得自己陷入了兩難境地,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們姐妹。
當然要是她們倆能和平相處那就再好不過了,但是可能嗎?司馬靖心中越來越忐忑。
誰又能知道他的苦悶。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真愛?怕是他自己都沒法給出答案。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二人同時抬起頭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