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山,白家寨。
傍晚時分,白三更艱難地睜開眼,滿眼血絲,很是疲憊。但他還是要起來,他給自己定的時間到了。
這是他前世練出的習慣,若給自己定下某個時間要做的事,他能在那個時候準確地想起來并去做,就算那個時候在睡覺也能瞬間清醒,開始做事。這習慣對于在外走江湖的人來說幾乎是人人必備,尤其是對他這種逃命的人來說。
不知為何,他對即將發生的已知道結果的一切滿懷期待,期待得,想想就渾身顫抖。
那天召靈禮之后,白三更住進了新的屋子,就在學堂旁邊,等學堂開課后方便上課。在召靈禮和新生入學日間有大概半月時間留給孩童和家長們準備,如今已過半。
重生之后白三更有九紋天賦,這跟前世大不相同,前世,他才四紋。白三更猜測這是因為自己重生而來的靈魂過于強大,原小三更的身體無法負荷,自行攝入靈力對抗重重封印后仍然強大的靈魂力量。其實以他現在的靈魂壓力,他能把十紋都吸光,但白三更醒過來那下挪開了手,導致身體里靈力仍不充裕,他常常感到疲憊,嗜睡如命。
而白三更此刻強行醒來,是因為,前世的今天,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他是第七魔種,是第七代魔王為保護送到南疆的魔子畢圖做的九個傀儡之一。為混淆視聽,白三更的魂里嵌入了畢圖的分魂,但是當畢圖身份被暗中保護他的魔族大長老確認,那么其他含有分魂的魔種大半會被殺死,以收回畢圖分魂,只有幾個能繼續掩護畢圖的會留下來。
像白三更這種就肯定會被殺,因為畢圖的天賦,無論用天下哪一種測量方式測,都是最強的!
畢圖身份會在召靈禮那天被魔族確認,而今天,是白七跟魔族聯絡的日子!
前世這一天,白七欲殺了白三更,卻自己不小心死了,留下六歲的白三更被調查,被排擠,雖逃過一死,卻陷入深深的陰暗中。
這可是前世一切噩夢的開端啊……
“哥哥,你醒啦……”床邊,一直守著的小嬌嬌又是好奇又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哥哥有點不一樣了嘞,有點怕怕。
“我沒事,嬌嬌……爹爹呢?”白三更有些虛弱地笑了笑。
“更兒,醒了?找爹爹?”
嬌嬌剛要說話,白七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他在屋外坐了半天了。
“唔,爹爹,我是多少紋的天賦啊?我剛弄完就暈過去了沒聽到。”白三更學著小孩的調調道。
白七沉默幾秒,答:“九紋。”
“哦,那……”白三更剛想委婉地提醒一下白七自己不是十紋魔子天賦,便被白七打斷了。
“更兒,我們去找祖先們,跟他們說我們家出了個大天才,可好?”
“祖先們?”白三更面上疑惑,心中卻有一點莫名感嘆,理由跟前世一樣啊……
“嗯,我們家出了喜事,要跟祖先們說哦。”白七語氣輕松,表情由復雜漸漸轉向平淡。
“好吧。”兩個字出口,白三更知道,開關開了。
這一刻他們不是隔著一堵墻說話的父子,是隔著深淵對視的惡魔。
“那我們早些走吧,晚了祖先就要睡了。”
“嗯。”
……
白七帶白三更繞進寨子里的偏僻角落,從一個不為人知的暗門離開,進入危險的深山。路上白七說著安慰白三更的話,讓他不要害怕。白三更應著,裝作害怕但相信父親的樣子。
他們身后,一個矮瘦的人按下掩蓋住整張臉的兜帽,悄無聲息地跟上。
“這兩人在搞什么?”這人低聲嘟囔一句。
到山里,天色漸暗。
白七帶白三更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后半夜,月亮已高高掛起。
兩人到了一道斷崖邊,崖下黑咕隆咚,說有鬼都有人信,斷崖對面是一座黑乎乎的山,頂上有點點火光,在夜色里像個睜著眼的可怕巨人,甚是嚇人。
白七帶白三更走到斷崖邊,冷漠地開口:“更兒,祖先就在下面,我們下去見他們吧。”
白七說著,手向白三更抓去。
白三更抬頭看著星空和圓月,算了算時間,想:差不多了,該來了。
一聲咆哮忽然從黝黑的密林中傳出,在這寧靜的夜里頗有點驚天動地的意味。
白七動作一滯,迅速轉身面向密林,左手下意識地護在白三更面前。
一對綠色的眼睛在密林的黑暗中緩緩靠近,借著月光,能看清那是頭健壯的黑豹,帶著攝人心魄的野蠻氣息迫近斷崖邊的二人。
白三更面無表情地看著黑豹和自己面前緊繃的手。
白七是第七代魔王的護種人,為了符合已設定好的身份,他沒有修煉靈力,只是個身手較好的普通人。
白三更肌肉繃緊,隨時準備向旁邊撲去。
黑豹停在黑暗邊緣,打量著面前的兩個獵物,它知道這是可惡的人類,而且這兩只人類沒有其他人類保護,它有信心殺了他們。人類雖可惡,但味道卻非常好,尤其是小的。黑豹貪婪的目光定在白三更身上。
白三更垂眸看著地面,身體微微戰栗,一副怕得動不了的樣子。
黑豹看了一會兒白三更就把目光移向白七。小的味道雖好,但大的更加危險!解決大的之前,不能被小的誘惑,因為有些大的會為了保護小的發揮出比本身更強大的力量,還有一些大的為了捕獲它們會故意拿小的做誘餌。所以,必須先解決大的,無論這個小的看起來有多可口也不能被誘惑。
黑豹做好攻擊準備,在一朵云遮住月亮時,黑影瞬間撲出!
白七想要側身躲開,卻“剛好”撞到旁邊的三更,三更被撞了出去,白七卻踉蹌一下,躲不開黑豹近在咫尺的爪子。
黑豹的爪子扎進白七的肩膀,將他撲倒,咬向白七的脖子。
“啊!!”白七痛叫,扭頭躲開致命的噬咬,痛的幾乎失去知覺的雙手試圖掰住黑豹的頭,同時雙腳不停蹬地,讓身上的黑豹失去平衡,帶著它往斷崖邊移動。黑豹咬不到近在咫尺的脖子,怒的直接長大嘴,一口咬住白七的手。
白七痛的怒吼,身體掙扎地愈發劇烈。
白三更在被白七撞開落地的瞬間又向邊上撲出,此刻站在安全距離冷冷地看著一人一獸的搏斗。
白七跟黑豹本來就里斷崖近,激烈搏斗之中,一人一獸搖搖欲墜。
終于,白七臨死反撲,將黑豹往斷崖一推,黑豹跌下斷崖。
可白七被黑豹掉下前的力量一帶,重心也在斷崖外,白七瘋狂舞動雙手,要在跌下時抓住斷崖邊。
可是一枚小石子打中了他。
白七與斷崖邊擦手而過。
野獸的嘶吼與人類凄厲的尖叫回蕩在夜空中。
白三更看著他們落下,面無表情,心無波瀾。
本來是要上演白七抓住斷崖,三更欲救無果,白七仍然掉下斷崖的戲碼,但主角白三更不想演這一出,擅自改了劇本。
白三更轉身,想走回密林,找個安全地方,直到寨子里找過來。
可白三更轉身之后,面前卻突兀地有一人站著。
冷汗瞬間從白三更額頭滑落。
天、天……天星??!
白三更狠狠地震驚了好幾秒,才開始思考別的問題。
天星、不不不,這是鐵真,他這個時候還是鐵真,不是天星。不過,鐵真什么時候來的?他看到了多少?他的眼神好像很驚訝?驚訝什么?一個小孩出現在剛發出慘叫的斷崖邊還是一個小孩殺了他父親?這怎么糊弄過去??
白三更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我看到你拿石子砸了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