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兩聲，很快就被接起，就好像，接電話的人專門等在手機前，為了接這一個電話。才開口說了一個字，那邊熟稔地回，“是我。”低沉而清爽的聲音，宋井桐一下子聽出來了。

“你從哪里要來我號碼的?”拿毛巾輕輕揉搓著頭發，把上面的水漬擦干。

稀稀索索的聲音在程向陽聽來，一點兒都不煩，竟然還覺得很溫馨，仿佛她溫柔的眼眸，眨巴眨巴看著他，手卻輕輕撩起長發，一下一下，似乎撥動了他的心。程向陽當然不可能告訴她，他從哪來弄來的號碼了，他問著道，“你在擦頭發？”

“嗯。”宋井桐點點頭，后來反應過來，點了頭對方也看不見，才應了一聲。

頗有些啰嗦地叮囑，不知是不是想不到話聊，“頭發要擦干一點，濕著頭發睡覺會感冒。”

宋井桐頗有不耐，這些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他一個大男人根本不需要這般叮嚀。可到底宋井桐不是輕易發火的人，心平氣和地問，“你打電話找我有什么事，沒事我掛了。”

“別，別掛。”程向陽著急阻止，不是什么正事，倒像閑來無事閑聊的，“你睡了？”

廢話，睡了還會在這瞎掰么？取下毛巾，頭發擦得七分干，有耐性地回道，“準備了。”

“好，那你睡吧，明天見。”

“……”

過了很久，宋井桐沒聽到掛電話的聲兒，人也不吱聲。靜靜聽了幾秒，只聽到平穩的呼吸聲，宋井桐失笑，也許他握著電話睡著了。真像個小孩兒，這都能睡著。正打算掛電話的時候，那端突然間的一句晚安，毫無預備讓宋井桐驚了下，“好夢。”她說。

傻傻地盯著手機發呆，手機傳出長長的嘟嘟聲，程向陽又對著掛了的手機輕喃，“晚安，桐桐。”其實，他在說完晚安時故意沉默好長時間，他就是想著聽她說句晚安而已。現在，好像他的努力，還是沒有什么實際效果。

嘆了聲氣兒，瞅著眼前的英語四級卷發呆。程向陽一直沒有考四級的打算，也沒有考的需要，可是，當他那天看到她很認真的做四級卷的時候，程向陽不知道發了什么瘋，當晚回來立馬去書店買了一套卷子。后來，他開始著手做題，發現太多的詞都不認識，又去補了一本字典回來。

程向陽當真是著魔了，接連幾個晚上一直在與這沓破卷子較勁，結果還是看不懂。鬧脾氣想不做來著，置氣地摔到地上，踩了幾腳。不過幾分鐘，又撿起來，用手擦干凈，拿起字典一個詞一個詞查，查完后組在一起成一句話。用的是最笨的方法，所幸，笨方法也有效果，現在他可以認識很多的詞了。

抬頭看了一下時鐘，十二點整。以前，這會兒程向陽還在金盞醉生夢死，哪里會像這樣乖乖看書？喜歡一個人，骨子里都想著向她靠攏，這句話果真不假。寫不進去，想了想，拿起手機，斟酌著字句，寫了刪，刪了寫，這是程向陽發給她的第一條信息，所以他格外的珍視。

“桐桐，你睡了沒？頭發干了沒？頭發沒干的話，千萬不能睡了，萬一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桐桐，桐桐，我準備睡了，晚安，晚安，我的夢里會有你，希望你的夢里會出現我。”晚安的正解是，我愛你。他向她無聲地告白，我愛你，宋井桐。

發送出去后，程向陽抬眼又看了一下表，十二點半過了。不到一百個字的話，整整花了半個小時去想。左等右等，等了二十幾分鐘，依舊沒有回復，他失望地嘆了下氣，關了手機睡覺。

天色灰朦，正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公寓大門鑰匙“嗒嗒”的轉動，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清醒的原因，外面的人轉動了很久都沒能打開，一只手狂拍門。程向陽忍著起床氣，打開床頭燈，穿上拖鞋，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才剛五點多。不需說，程向陽都知道門外的人是誰了。這兩天，差不多都是這時候，虞清絕才從金盞回來，然后一通的拍門，不把程向陽吵起來絕對不罷休。

給虞清絕開了門，只見虞清絕他人倚在門框上，姿勢擺得絕妙。而后，門開了，虞清絕踉蹌地攜著一身酒氣進門，瞥了眼程向陽，直接往屋里走。程向陽當下冷嗤了聲，什么眼神，早知不給開了。

經吵醒，程向陽也睡不下去了，掏出手機倒騰，翻到通訊錄頁，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撥個電話。最后，手指停留在了編輯欄，“早安，我的女孩。”搗騰完手機，程向陽才心滿意足的去洗漱。出來時，又在試裝鏡前折騰了一番，最后，選了套格子襯衫搭配黑色高級仿牛仔褲，活生生的一個衣架子，怎么穿怎么好看，令人移不開目光。

宋井桐看到程向陽的消息時是早上七點多，她從洗漱室出來，收拾了一下書本，拿起手機看了眼。頓時，欲哭無淚。這人，傻得有點過了。晚上十二點多，早上五點多，這會兒誰不在睡覺，誰有空回復他的消息，怎么不動下腦子，把腦子當成擺設用了？

好笑得掩不住唇邊的笑意，拎起包出門。去圖書館的路上，只有宋井桐自己一個人。俞雯這周的周末安排有閱讀日，來不了。她一如往常，去到經常坐的地方，攤開書，認真的看起來。

看不到一篇文章的功夫，手機亮了起來，是一通電話，號碼看著眼熟，昨晚打來過，宋井桐有印象。估計他是沒事閑得慌，所以老給她發消息，打電話，還凈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宋井桐懶得管，讓手機亮著，反正她也調了靜音，影響不到周邊的人。

果然，手機亮了一會就暗了下去，宋井桐安心地繼續看書。不過一會兒，手機又亮了，手機界面彈出消息，“桐桐，你在哪呢?接我電話。”萬般無奈地劃開手機鎖，剛劃開，又是一條消息彈出，“桐桐，你回復一下我好不好?”

敢情再不回復，程向陽就要連環轟炸她了。指尖飛快，敲出兩行字，“有什么事？沒事能不能別總給我打電話、發消息？”宋井桐真討厭給程向陽號碼的那個人，讓她知道是誰，鐵定劈頭蓋臉臭罵一頓不可。

很快，不出五秒鐘又是一條消息，“我想去找你，你在哪里?”外加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

“圖書館。”發完了這條，宋井桐再懶得去看，把手機撇在一邊兒。

程向陽心情老好，手指歡快地點啊點，“一會我去找你，等我。嗯，你沒吃早飯吧，我給你捎點兒牛奶和起司過去。”

等了一小會，沒等到對方的回復，程向陽并無低落，心情是陽光與鮮花，細節不想去注意了。裝起今早做的牛奶和烤起司，帥氣地出門。一進圖書館大樓，管理的小姑娘攔截了他，原因是圖書館不讓帶食物進去。程向陽一通天花亂墜，最后還用上了美男計，小姑娘盯著他花癡地笑，卻還是立場堅定的拒絕了他。一碼事歸一碼事，小姑娘分得清。

程向陽不滿地癟了癟嘴，和他這一身穿搭一點兒也不配，小姑娘笑得更花癡了，就差沒臉上寫著“好可愛啊”。也許程大公子這輩子都想不到，會有人用可愛來形容他。

拗不過，程向陽顛倒事實地添油加醋向宋井桐發了條消息，“桐桐，我被一群女生包圍了，進不去，你快出來救我。”實則，他是故意這么發的，他的目的是想引起宋井桐的醋意，看她出不出來找他。

很顯然，計劃失敗。不過沒關系，再接再厲好了。程向陽認真了，編輯了條信息，“桐桐，我真的進不去，你出來好不好?”還是沒有回復，“桐桐，你看到消息了嗎?看到了回我一下。”附加賣萌，眨巴眼的表情。

宋井桐當真是煩了，還能不能安靜一會兒了？他以為他是大明星啊，還一群人包圍了?進不來?進不來找她出去能解決事嗎？可宋井桐還是下了樓，并且一眼看見了程向陽，高高瘦瘦的一個人站在那，別人都會覺得這人高冷不容侵犯啊，她納悶了，怎么他的性格，就與這長相成反比了呢?

“你叫我下來干嘛？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嚴重打擾到我的學習了。”宋井桐把人拽到樓梯沒人經過的角落，甩開手，冷冷問道。

程向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無處可申冤的模樣，下巴一下一下抽動著，把宋井桐氣得夠嗆。怎么能有這樣的人啊，又沒對他怎樣，他何必呢？宋井桐威脅著說道，“趕緊收了，不然真能讓你哭出來。”

果真聽話，馬上收住了。可是，他的話，讓宋井桐覺得還不如不收的好。“桐桐，你一點都不關心我。”程向陽開口抱怨，幽幽的眼神望著她，讓人覺得宋井桐真的對他干了什么天大的、不可寬恕的惡事一樣。“我給你發了那么多的消息，你都是愛搭不理的。你知道我在下面站了這么久么？一出來，不關心我也罷了，反倒先教訓我一通，你真的太令人傷心了。”

宋井桐噎得無聲，有理道不清。她剛才有罵他嗎？她是說了實話好不好，頂多語氣不太好，算是斥責而已。在他聽來，怎么就成罵了？還有，她有叫他給她發消息么?沒有吧。既然沒有，她有權利不回對不對？就算是犯人，也都有拒絕探望的權利，她還不能有拒絕給他回復的權利了?

對了，她也沒叫他等她啊，是他自己非要等的，關她什么事?她這會兒下來了，算是對他夠好的了有沒有？還抱怨她，到底想干嘛呢？實在是好脾氣都消之殆盡了，顧不得冷靜，宋井桐冷臉壓低聲音道，“閉嘴啊你，嫌你自己不夠出名，想上校園熱搜是不是?”

程向陽哼了聲，然后把裝好的牛奶和起司的牛皮紙袋遞給她，有點兒別扭的舉著，像是置氣又不敢置氣，只能拗擰著，“我給你帶的，你趁熱吃了吧。”

宋井桐看了眼，明白過來了。敢情是因為他拎著食物，人家管事的小姑娘才不給他進去的。該，讓他自作多情。“圖書館是不讓帶早餐的，學長，好歹你比我在學校里多待了一年，難道不知道嗎？”刻意加深了“學長”兩字，意味明顯。

程向陽依舊舉著袋子，她尚未接過，于是他固執地等到她肯接受為止，“我沒帶進去，你在這吃，吃好了我們一起進去。”

宋井桐又看了眼他，對他只一個無可奈何，也不知該講他什么了。接過，不自在地道謝，“謝謝。”只因謝謝，程向陽已然喜開言笑，蹲下來，為她拍了拍階梯的塵土，還道干凈了，坐著吃。宋井桐略感震驚，眸子沉了沉，一眼看不穿的復雜情緒。她微微地一笑，遞給他一張手帕紙擦手，卻問道，“你對稍微有點興趣的人，都是這樣的?”好得掏心掏肺，不管對方是否冷眼？

“我不知道。”程向陽回答，“我沒有像對你一樣對過別人，我不知道。”真摯得不摻半點虛假。很難想象，一個在風雨場所混慣了的人，居然會有這種誠摯天真的神態。

宋井桐只是默了，沒有說什么。程向陽盯著她緩慢的動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好，不夠成熟?”是不是因為她覺得他不好，所以才一直對他冷冷淡淡的。

宋井桐放下手里的東西，極其鄭重地說，“不是你的原因，我對任何人，都是這樣。性格問題，很難改。”

瞬間，程向陽好像占到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樣，繼續追問，“那我這樣子你會不會煩我?我擔心你會煩我。”

總算問對了這么一個問題。宋井桐聰慧地不回答，給了他一個淺淡的眼神，讓他自行體會。程向陽若有所覺，不可置信的問道，相當于確認或者給她改口的暗示，“真的煩么？”

這回，宋井桐實實在在地點了點頭。程向陽露出受傷的表情，讓她心里狠狠地愧疚了一下，后悔剛才的點頭了，下意識地想要跟他說明，“我…”

“你…”

他們同時開口。

“你先說。”宋井桐讓步，給他先說。

程向陽似乎在斟酌字句，看他冥眉苦思的表情，宋井桐覺得他可能要跟她開大條件，忽然間又后悔剛剛的心軟了。程向陽頗有認知地承認，“我知道，我半夜騷擾你，總是給你發消息打電話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影響。”

宋井桐臉上稍有笑意，不錯，挺有自知之明。她以為程向陽是清楚了她給她造成的不便，認識到錯誤了，要跟她道歉，并且表示不會再給她發消息。但不然，純粹是她的幻想。宋井桐卻忘了，自己跟不上他的回路，他這人不是隨隨便便能讓人猜透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我總想著和你講會兒話，哪怕聽聽你的聲音也行。”程向陽顯得苦惱，作了一番退讓后，像是準備說什么了不得的主意。商榷，自豪地道，“我給你打電話，你可以接在哪兒不說話，我來說，你當做聽廣播行不行？”

宋井桐白了他一眼。只要一松口，信不信，下次他準會提出，要求她應他。再下次…一次比一次要求更多，得寸進尺，他準干得出來。所以，宋井桐始終堅定原則，不改口，不答應。

沒有得到如預期一般的回應，程向陽氣餒。

看著他的表情，宋井桐再一次陷入自責與愧疚當中，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對他。不過，愧疚了幾秒，程向陽又將她那一點點的惻隱一掃而光。故而每一次，宋井桐不禁懷疑自個是不是太容易對他心軟了，自己的心軟是不是多余的，或許他根本不需要。程向陽霸道地不容置喙地要求，“我要你答應我，你會同意我下面的提議。”

宋井桐挑眉等著他，看他作到什么時候。只聽程向陽道，“要是我這次考試進了年級前五，你能不能偶爾回一回我的消息?”他裝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等著宋井桐來哄他的欠扁模樣。

偏偏宋井桐就不吃這一套，軟硬不通。她冷冷地瞥了一眼，“你進不進關我什么事?”

“當然有關了。”程向陽臉不紅氣不喘，理直氣壯，“你想啊，浪子回頭金不換，更何況是我這般的資質優良的浪子，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還不抓緊挨過來，這不就是你的損失，你的不對了嘛？”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還知道自個叫浪子?干脆改叫“跟屁蟲”得了。廢話都懶得多講一句，不想再扯，轉身走人的同時拋下一句，“我不稀罕。”

“哎哎…”程向陽嚷嚷著趕忙追在身后，服輸了，說道，“桐桐，你別走，是我稀罕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