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袁崇煥進京覲,袁崇煥與山西道御史候恂交好,于是由候恂幫忙引薦吏部文選司郎中周順昌提名,袁崇煥被破格提拔為兵部職方司主事。不久之后,廣寧失陷,此時東林黨剛剛擊敗楚黨,大明朝正眾正盈朝,聽到廣寧陷落,關外再無寸兵,若是被建虜乘勢攻到京城,這可如何是好,一時間滿朝文武都慌了神。
慌亂之中,有人打算乘早離開京城,去江南避免兵禍,所以有“茍出春明一步,即為放生之場”。有人抓住機會,乘廣寧兵敗之機彈劾熊廷弼和王化貞。只有袁崇煥帶著家仆護衛只身前往山海關視察地形。
袁崇煥在山海關考察了一圈,認為守山海關易如反掌,當然前提是有足夠的的兵馬錢糧。這話說的真是輕巧,若是有足夠的兵馬錢糧,平遼還不指日可待,現實情況是根本就沒有足夠的的兵馬錢糧,所以王在晉才準備在山海關修重城以防備建虜。
回京之后,袁崇煥就把牛皮給吹了出去。然后,居然因此而被朝中某人給看中了,其人覺得袁崇煥有膽識,勇于任事有才能,主要是大家都不敢去的山海關他去了。于是袁崇煥被破格提拔為兵備僉事,又從皇帝那兒騙了二十萬內帑出來,交給袁崇煥,讓其招兵買馬,督關外軍。
當時山海關其實也沒大家想像的那么危急,至少兵部尚書、遼東經略王在晉還駐守在山海關內。等到廣寧之敗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王在晉認為山海關之兵、民、地都不可恃,一旦建虜來攻會守不住,于是上奏:“恃兵力,而兵力不可恃;恃人心,而人心不可恃;恃地險,又不可恃?!?
其實,王在晉是自己嚇唬自己,他拿的是明軍精銳的攻城實力來套建虜的攻城實力。其實在此之前,奴兒哈赤就從沒有攻破過一座有駐軍的堅城,所有大城,基本上都是靠野戰獲勝,然后偷城攻下來的。
王在晉提出他的山海關門守御方略。他主張將山海關外城池、臺堡、土地全部放棄,將關外百姓全部遷入關內來,然后在山海關關城外面,再建一座城,死守山海關,
王在晉的防守策略其實就是堅壁清野,以拒建虜。這個方案雖然很省錢,但它消極啊!不符合我大明文人的天生傲骨。
更何況袁崇煥的職務是寧前兵備僉事,職責是督關外軍,若是對建虜的戰略照王尚書這么搞,寧前都沒了,那自己去哪里?
袁兵備堅決主張應該在山海關外二百里處的寧遠衛原址,重筑堅城,駐兵固守,以進守關。
他堅決反對王尚書的方略,認為這是一個只圖茍安、無所作為的消極防御方略,為此不惜越級上報,將官司打到當時的內閣首輔葉向高面前。可是,葉向高雖為首輔,但不懂兵事,只好哼哼哈哈,打一番太極了事。
就在袁崇煥陷入困境的時候,救星來了,天啟皇帝的老師、大學士孫承宗出關巡邊,了解邊情,決策方略。孫閣老與袁崇煥一番交流下來,頗有種同道中人相見恨晚的感覺。
原來孫閣老的兵法是跟大同老兵學的,而袁兵備的兵法是跟邵武退伍老兵學的,雖然不是一個老師教的,但是因為老師的身份大致相同。因此,孫閣老與袁兵備一見如故、大生知己之感。
當時孫閣老邊境教書時,對軍事有著濃厚興趣。喜歡和邊關老兵和低級軍官交談,詢問一些關于邊關防務的問題,慢慢的對邊關的軍務有所了解。
而袁兵備呢,喜歡與人談兵論法,他去福建邵武當知縣時,正好縣衙有一退伍的老兵,袁崇煥于是常常與其討論邊塞上的事情。從老兵的閑聊之中,袁崇煥知道了一些邊塞上的狀況,于是自認為鎮守邊關很簡單,我上我也行。
大同老兵和邵武縣退伍老兵應該都是參加過壬辰倭亂的士兵。那個時候大明朝士兵精銳,對倭作戰從來都是以少勝多的,遇到戰事,當然是崇尚進攻為主的策略。
相同的老師教了孫閣老和袁兵備相同的軍略,然后在面對當時山海關的守備問題時,他們提出了相同的方略。
依照方略,在山海關外二百里處的寧遠衛原址上,重筑堅城,駐兵固守,以進守關。這個方案雖然很費錢,但它積極啊,當然,最主要的是支持這個方案的人,孫閣老可是當今皇上的老師,他支持的方案能獲得皇上的加持。至于不配合的王尚書,孫閣老一紙奏折就將其人踢到南京去了。
這是孫閣老的勝利,也是袁兵備的勝利。
從此,山海關外防務,落在孫閣老和袁兵備等人的肩上。孫閣老和袁兵備主張在山海關外的寧遠,修建一道堅固的防線,將其建成建虜騎兵不可逾越的障礙。天啟三年九月,經過了近一年的準備,在孫閣老的支持下,袁兵備帶上孫閣老的親兵隊長滿桂開始營筑寧遠城。
為什么孫閣老和袁崇煥的方略選在寧遠筑城呢?因為,寧遠在山海關和錦州的正中間,寧遠城背山面海,扼關鎖鑰。南面海中有覺華島,可以設立水軍,囤貯糧秣,將來錦州筑城的時候從島上運糧方便。
自廣寧失陷以后,寧遠的戰略地位一下子就出來了。但此時朝廷文武百官都在為廣寧失陷的責任扯皮。只有袁崇煥在做事,他發現了寧遠的戰略價值,體現了他“卓越”的軍事才華。
孫閣老命袁崇煥和滿桂一起修筑寧遠城,就是把這個筑城的大功老送給他們兩。但袁崇煥和滿桂都是大人物,怎么能親自去監督苦力干活呢,于是命游擊祖大壽帶人去寧遠監工,修好城以后,袁大人與滿桂副總兵直接駐守就好。
沒想到祖大壽也是個混蛋,隨意猜度朝廷的戰守方略,而且還猜錯了,他以為朝廷不會花大力氣來守寧遠,所以就草率從事,造了一坐豆腐渣工程,搞的城墻疏薄,城墻厚度只有遠計劃的十分之一。
袁大人來視察的時候就發現,這寧遠城筑的也太渣了。這可是袁大人將來的駐地,事關身家性命之事。再說,你們這幫子土鱉怎么就知道朝廷不會花大力氣來守寧遠的,我袁大人就要好好證明朝廷會花大力氣來守寧遠。
于是袁大人親手制定寧遠城的規格:城墻高度三丈二尺,雉牒高度六尺,城墻底部厚三丈,頂部厚二丈四尺。然后重新給祖大壽、高見、賀謙劃分責任區,每人負責一塊分別督工。袁大人會不定期來視察,誰的區域修的出了毛病,就找誰麻煩。
一時間,軍民合力,營筑寧遠,搞的是熱火朝天。當然,最關鍵的是,錢給的足,寧遠城從筑城開始就出現了商旅輻輳的景象,士人評論為遠近望為樂土。可見這個工程,就算不修豆腐渣,里面也是有好大的一份利潤,能養活多少的商人。
經過一年的忙碌,袁大人的駐地終于是順利通過完工驗收,一下子就升格成為了關外重鎮。而袁大人也憑此功勞從兵備僉事轉正為寧前兵備道,成為寧遠城中名副其實的一把手。
天啟五年夏,孫閣老與袁兵備以及關寧軍們嘗到了修城的甜頭,于是計議,遣將分據錦州、大、小凌河、杏山、松山、右屯各城堡,修繕城郭,派軍駐守。如此一來,大明國土又向前推進了二百里,加上從山海關到寧遠的二百里,一共四百里,雖然沒有平遼之功,但是三年時間復土四百里,這個功勞也不小啊!
可惜的是,如今朝中是閹黨得勢,沒有了東林黨幫忙鼓吹,孫閣老與袁兵備的復土功勞大打折扣,朝野上下都不承認,認為只不過是撿人家不要的棄土,不算功勞。
加上三年以來,糜師費餉幾千萬,實在是太花錢了,天啟皇帝也頂不住了。感受到了天啟皇帝的態度,于是各路御史、六部給事中紛紛上疏彈劾孫閣老,以至于匆匆忙忙準備兵襲耀州,而又有柳河之敗。
柳河慘敗。最終的結果是孫閣老黯然離職,朝廷啟用高第為新的遼東經略。這對于寧前兵備道袁崇煥來說可不是好事。高經略的戰守方案與孫閣老的又不同,也就是說高經略與袁崇煥不是一條路的人。
高經略上任后,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關外兵力不足,原本孫閣老在的時候報道朝廷的是關內外一共11萬7千兵。然而,柳河一敗,兵丁逃走大半,朝廷派專職御史清兵的結果是五萬八千,誰又知道這五萬八千里面有多少水分呢!
加上內閣也傳來旨意,所以高經略上任后的第一條命令就是下給袁兵備,令他盡撤錦州、右屯、大凌河、寧前諸城守軍,將器械、槍炮、彈藥、糧料移到寧遠。
寧前兵備道袁崇煥當然不能同意了,要知道自從寧遠城修好以后,重新劃分防區,袁崇煥的寧前兵備道管轄范圍就變成了從寧遠到錦右地區,這道命令一下,相當于袁崇煥從地區司令員變成了城市守備,那肯定不能干了。要知道,他作為孫承宗一黨,靠的就是“筑堡推進”方案起家,在孫承宗被罷免之后,他就是這一派系的代言人,服軟認輸會沉重打擊他的威望和官聲,影響士途。更何況,雖然柳河敗了,但剛剛占下來的錦右地區還在手中,復土之功還沒有封呢,雖然朝野不認,但我等遼東前線的眾將士認為還是可以再爭一爭的,這一撤退那就什么都完了。因此,他自然要對高第的方案竭力抵制。
至于關內外沒兵的問題,那是朝廷的事,朝廷應該盡快將關內外的14萬兵額補齊,至于建虜會不會趁這段空虛的時間來攻?這不可能吧,畢竟孫閣老帶著大家在這遼左地區修了三年多的城,也沒人來問一聲,可見建虜不一定來攻。我們不能因為建虜的可能來攻就放棄到手的錦義地區。
于是,袁兵備據(胡)理(攪)力(蠻)爭(纏):兵不可(能)撤,城不可(能)棄,民不可(能)移,田不可(能)荒。并引用手下糧屯官金啟倧的呈照:“錦州、右屯衛、大凌城,三城皆前鋒要地。倘收兵后撤,已經安置下來的人又遷走嗎,已經占下的地盤又丟掉,關內外能丟幾次?”
面對高第的堅決態度,袁兵備擲地有聲的說道:“兵法有進無退。三城已經占下來了,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錦右如果動搖,則寧前震驚,山海關也失去保障。今但擇良將守之,必無他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