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坊后院里,工匠們開始忙活起來,字模都是現成的,不過這是活字印刷,要印刷之前,還得排版,準備好紙張。
曹化淳和幾位先生這邊正在校稿,挑了幾篇的評論文章和故事傳給王文政,然后交給工頭開始排字,排字的工序很耗時間,一個人沒有三四個時辰也做不完,不過信王注重效率,安排多人同時排版這樣就大大縮短了排版時間。
又過了一會兒,朱由檢便來了,從曹化淳手上接過當天的邸報,仔細端詳了頃刻,不由拍著大腿,道:“好一個東林點將錄,要發財了。”
曹化淳看了邸報一眼,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與東林黨人是交好的,對這種明顯貶低東林的文章很感冒,不過他終究只是個打工的,知道按老板的意思行事的道理,應了一聲,便去吩咐人校對了。
“王公公,咱們這京師日報什么時候能印刷出來?”朱由檢精神奕奕地問。
王文政道:“明日一早定能印好”
“好,第一版,先印五百份試試水,咱們先不急,若是賣得好,就再加印。”
王文政不由擔心地道:“殿下,印這么幾張紙片就能掙銀子?”
朱由檢道:“一定能賺,不但能賺,還能大賺,往后咱們府里的管事的每人在日報社掛個職,多領一份分紅就是了。”
聽了朱由檢的話,曹化淳、王文政眉開眼笑,他們雖然不缺銀子,但是哪個太監會嫌銀子多呢?
若是這京師日報真的能賺錢,這就等于是給大家一個源源不斷的錢袋子,每天看著銀子嘩嘩的流進口袋。
朱由檢心里也在笑,自己王府里面的太監、侍衛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魏忠賢的人,現在他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敬著自己,萬一將來他勢大想對付自己呢,所以自己王府上的所有人都應該要拉攏好,而擁有共同的利益,就是朱由檢想到的最好的拉攏方式,若是將來日報賺錢了,大家還能不團結在自己身邊么。
等了一會兒,第一份京師日報總算印了出來,王文政親身拿來給朱由檢看,朱由檢看到這油墨印刷而成的文字,不由得有些激動,這個生意對將來事關重要,他一字字地從頭版開始看下去,不斷看到最末版,這份報紙對于后世的報紙來說雖然相差甚遠,油墨還有許多不清晰的地方,可是這已經有里程碑式的意義了,至少在印刷和紙張上,比市面上的其他書籍要好得多。
曹化淳看著朱由檢道:“殿下,不知一份報紙打算定價多少?”
朱由檢心里早有算計,現在這報紙并不是供應給尋常人,真正購買的以讀書人為多,說得難聽一些,這就是奢侈品,正如這時代的書籍一樣,價格自然不能低,朱由檢想了想,道:“五十文,不能低了!”
……
自從信坊第一臺印刷機打制出來以后,朱由檢將打制印刷機的工匠全家一起搬到了莊子上去專門鉆研改進印刷機。
在信王殿下的鼓勵下,以及各種獎金賞賜的刺激下,十來家工匠父子齊上陣,一邊打制印刷機,一邊對對印刷機、印刷油墨等不斷的進行改造。
年前,信坊編輯事業部各種作家的寫作速度,已經滿足不了信坊印刷廠需求了。為了拓寬業務,朱由檢專程去了宮中向皇帝要來了邸報發行權。
又因為邸報的內容太少,朱由檢干脆創建了一份京師日報,不過鑒于印刷成本仍然居高不下,試用期京師日報只做了四個版面,第一版專門刊登邸報,包括各種上諭、政令、官員任免升遷。第二版刊登京城時事、奇聞軼事,第三版刊登專業評論,各路士子、官紳對于朝廷政策、天下大事提出自己的意見,第四版刊登的則是最新的小說、話本。由信坊下設的編輯事業部鼎力支持各種作品。
……
一大早,位于東華門附近的沈氏茶樓就已經高朋滿座了,與那些尋常的百姓不同,這時候天色雖然大亮,可是尋常的人起得更早,開始為生計奔波。可是對這里的常客來說,這沈氏茶樓不遠處就是各衙門所在,距離國子監也不過兩柱香的時間,最后這里靠近皇城,是最清雅的所在。閑來無事的時候,邀上一二朋友,來這里坐坐,往往還能碰上幾個熟面孔,大家坐在一起,飲茶談玄,吟詩作對,好生愜意。
茶樓小二各個都是八面玲瓏之人,知道到這里來的都是清貴的士子、清客,雖然沒有一擲千金豪爽,可畢竟身份高貴,各個都是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得罪不起。小二們一見到客人,就會笑嘻嘻地提著茶壺過來,一邊給客人倒茶,一邊問上一句要些什么糕點,待客人點了糕點,便從容而去。
這里與其他鬧市比起來,要清靜得多,就算是坐在這兒的茶客,也都盡量地不弄出聲音,低聲交談。
不過也并非是什么時候都清靜,辰時剛過一盞茶功夫,樓梯口出現一個搖著白羽扇、身穿常服的干瘦老人,一瞬間,幾乎所有茶客的目光都被這人所吸引,隨即,茶客們紛紛站了起來,鬧哄哄朝這人作揖道:“景湖先生好興致,景湖先生今日也是來此飲茶嗎?”
“景湖先生今日怎么不在西城的清館談玄。”
“景湖先生今日怎的有這雅興來這等地方。”
“景湖先生好,學生有禮。”
……
這群人七嘴八舌,一個個笑容可掬,可見都對這叫景湖先生的人很是佩服,這人卻只是朝眾人頜首點點頭,壓壓手示意大家隨便,隨后目光在茶樓中一掃,尋了個空位置坐下,與他相鄰而坐的幾個茶客立即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一個個搶著去給他斟茶,沒搶到的就只好低聲好了。
景湖先生闔著眼,一口茶下肚,咂咂嘴,興致盎然的道:“這茶好。”說罷咂開始與身邊的清客談論起詩文來。
他妙語如珠,每每讓身邊的茶客嘆服不已,一副受教狀,令得遠處的茶客紛紛側目,豎著耳朵聽這景湖先生講話。
正在這時候,卻是有個少年上來,這少年不過十一二歲,身上披著一個大袋子,烏漆漆的眼珠子在人群中轉了轉,咳嗽一聲之后,扯開嗓子喊道:“新鮮出爐的京師日報,左副都御史親身撰文《東林點將錄》,更有兵科給事中大人親自撰寫的文章,五十文一份,要買的請快。”
這少年這么一聲大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人不由皺起眉來,連那景湖先生也都閉上了嘴,淡淡地朝這少年瞥了一眼。
邸報這東西,大家都知道,看過的人也不少,都是朝廷最新的圣諭以及官員升賞、責罰的新聞,有時還有九邊重要兵事會參在其中,可是京師日報是什么,大家一頭霧水,更何況還要五十文一份,這就有點兒離譜了,畢竟五十文的可不是小數,便是豬肉也能買上七八斤,就這么幾張紙片,跟邸報一樣的東西,也能賣這么高的價?
不過方才這少年提及到《東林點將錄》,倒有一些人動容了,最近因為楊鏈上二十四疏惹怒魏忠賢,九千歲正率領閹黨大勢反撲的時候。多少人都是聞東廠色變,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牽扯進東林黨里面去了。在這消息貧乏的時代,若是能早一步得到信息,是能趨吉避兇的。
只是……五十文還是太貴了,大多數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表示并不感興趣,卻也有人開始猶豫起來,心里正在選擇著什么。
“來一份。”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終究有豪客朝那賣報的少年喚了一聲,少年立即走到一位書生身邊,從大袋子里抽出一份墨香濃重的報紙來,擺在了書生面前。
這書生喝了口茶,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略帶幾分得意地翻閱起報紙來,報紙一共四張。
“咦,這里還有評論。”原來是在看第三版。
聽到書生這么一念,不少原本就心癢的人不由向他看來。被這么多人矚目著,書生的臉上泛出些許紅暈,干脆念了起來:“兵科給事中李魯生評東林:東林人士借諷議朝政、評論官吏為名,行包庇地主、為富商巨賈爭利之實。他們提出要官吏廉正奉公,要振興吏治,要開放言路,要革除朝野積弊等等口號,然而一旦得勢,立既發起“梃擊”、“紅丸”、“移宮”等大案,驅除異己,獨霸朝堂,自己早先喊出的口號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在面對建虜侵襲方面,東林黨這些年也是毫無作為,除了推卸責任,一切大事小事都要請皇帝作主,若是沒人作主也就一死了之。真應了那句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
“砰……”念到這里,非但那書生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已有人拍案而起了。
這篇文章再清楚不過,是打著評論《東林點將錄》的旗號罵東林黨,責罵東林黨人,自私自利,不顧國家,只會黨爭,不干實事,連為國盡節的故經略遼東袁應泰也被批的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