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冥府,等到再回到桃花山,已是一夜過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朝霞印染著滿山桃花,真真是一道絕美的風光,那花兒像開在畫紙上,迎風輕搖,風姿綽約。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只不過,如今并不是四月罷了,樂瑤看著山中美景一時瞧得癡了,待到新生的朝陽逐漸爬上了天邊,這才回過神來,遂將鎖靈鏈收于虛鼎之中,抬步向桃花庵走去。
清晨的桃花山,帶著些夜間的霧氣,露珠凝在花瓣上,一滴……兩滴,被風一吹滾成一團,掛在花瓣尖上,嘀嗒一聲,應(yīng)聲而落。難怪桃花仙終年只在這山上修行,確是一處修身養(yǎng)性之所在。
白日的桃花庵已撤去了仙障,庵門口花瓣落了滿地,嫣紅一片,腳踩上去,仿佛能聽到花瓣在鞋底碎裂的聲音,不知這花兒會否覺得疼,樂瑤微嘆一聲,蓮步輕移進了庵內(nèi)。
“小姐,您可回來了,青鸞可要擔心死了。”
才進得庵內(nèi),青鸞瞥見那抹素白的身影,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撲向自家小姐。可憐兮兮的模樣,這個小丫頭,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的吧,也是,樂瑤都快不記得青鸞是從何時開始服侍她的了,似乎自有記憶以來,青鸞就已經(jīng)跟在自己身邊,究竟是多久以前呢,樂瑤搖了搖頭,太久遠了……她在人間,其實已經(jīng)待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從哪兒來,父母親是誰,都已經(jīng)忘記了。
“小姐?小姐?”小丫頭跳到樂瑤跟前擺了擺手,完了,小姐去了一趟冥府,不會被勾了魂吧。“小姐這是怎的了,可不要嚇我。”
“姑娘此去冥府,可還順利。”桃花仙懶懶的掃了一眼,又似沒有睡醒的模樣,只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桃花仙這一問,樂瑤終是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一旁干草上的秦寒,因著這庵內(nèi)佛氣庇護,瞧著額頭煞氣倒似已消失殆盡,只是陰氣入體,他又是凡胎肉身,只怕一時半會兒是醒不過來了。
“一切安好,勞仙人記掛。”樂瑤微微頷首,“今夜還請仙人撤去仙障,我要引那怨靈前來,方可將她一舉擒獲。”
“只怕她不肯來呢。”桃花仙沉聲道,話語間頗有一絲惋惜之意。
樂瑤不疑有他,只當是仙人可憐秦寒。
“她會來,我雖不知她與秦寒有何冤緣,但她已入冥府卻還私逃人間,必是執(zhí)念甚深,若她知曉秦寒在此處,今夜定會前來,仙人不必煩心,我已拿到冥府法器,定不會再放虎歸山。”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桃花仙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重又閉上了眼睛。
樂瑤自尋了一把干草坐到青鸞身邊,這一夜,她幾乎沒有合眼,眼下只覺得身子疲乏得緊,靠在青鸞肩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樂兒,你可還幸福?”
是誰?誰在同我說話?樂兒?記憶中仿佛從來沒有人這樣親昵的叫過我的名字,樂兒,樂兒……
“樂兒,你可要乖乖聽話呀,快快長大,娘親帶你去天界參加百花盛宴。”
“樂兒,以后可不許再私自跑出去了,外面很危險的。”
“樂兒,帶著弟弟,活下去……”
“娘親!”
啊,樂瑤猛地睜開眼,胸口處那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這是夢嗎,那個聲音,那一聲靠本能從嘴里發(fā)出的娘親,娘親……應(yīng)該早就過世了吧,聽白君說,自己本是一界凡人,年幼時幸蒙一位仙人指點修習術(shù)法,方才能脫去凡胎,跳脫輪回。他們都說自己早年間因一場意外而失去了記憶,這樣看,娘親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世很久了,以至于印象中完全沒有父親和母親的記憶。
想是這兩日實在是累著了,才會生出這許多稀奇古怪的夢境來。
樂瑤這一覺也著實睡得不短,站起身才發(fā)現(xiàn)庵外已暮色四合,天邊遠遠的掛著幾顆星子,稀稀拉拉閃著微弱的光芒,月光倒還清明,直照得庵外一顆顆桃花樹樹影婆娑。 眼下,仙人已撤去了仙障,似乎都在等著,等那怨靈是否真會如樂瑤所言,找上門來。
夜半十分,眾人皆已閉眼歇息,樂瑤側(cè)著身子假意熟睡,實則聚精會神的聽著庵外有何動靜。眼瞧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庵外并無任何聲響,夜間的桃花山,安靜非常。偶爾幾聲鳥叫遠遠的傳來,帶起一片回聲,更顯得山中寂寥。
夜風掃過,驚起了樹上的一群烏鴉,呱的一聲,撲棱棱飛走一片,氣溫陡然低了不少,睡夢中的青鸞微哼一聲,綣起身子,抱緊了雙臂。
樂瑤睜開眼,一雙美目殺機頓起。
月色下有黑影一閃而過,呼的一聲刮過樂瑤的耳邊,熟悉的桃花清香席卷而來。
她來了。
微不可查的將手伸入懷內(nèi),握緊了鐵盒內(nèi)的鎖靈鏈,這一次,斷斷不能再放你逃走。
正欲起身,卻瞥見那黑影竟已卷了秦寒,容不得多想,樂瑤趕忙一個翻身站起身來,冷然問道:“你究竟和秦寒有何仇怨,敢這樣奮不顧身前來送死。”
“姑娘的本事我早已領(lǐng)教過,是誰送死還尚無定論。”那怨靈輕嗤一聲,擼了秦寒就欲離去。
一時間庵內(nèi)眾人皆已蘇醒,小廝膽小,見此情景早已嚇得遠遠的躲在了佛像后的角落里,青鸞亦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只小心翼翼的站在樂瑤身后,神情緊張,可是掃遍整個庵內(nèi),竟不曾尋得桃花仙的身影。
樂瑤心下疑惑,微皺了眉頭,雖說本也不需要桃花仙出手相助,但沒料到他竟事先就早早避開了,全然不似他以往的做派,然而此時氣氛劍拔弩張,卻也容不得樂瑤細想。
“姑娘可別再分神了。”那怨靈見樂瑤并未出手,料定她不敢貿(mào)然行動,遂卷了秦寒破庵而去。
樂瑤暗道一聲不好,撇下青鸞飛身追去,黑影速度極快,但因著帶了秦寒,終究不能全力前行,兩人掠過桃花樹尖,拂落花瓣一片,洋洋灑灑,在月夜下打著卷兒輕飄飄落下。
“放下秦寒,我或能放你一條生路。”
懷內(nèi)鎖魂鏈出盒,寒芒頓生,那怨靈見此也嚇了一跳,兀地變了臉色,但抓著秦寒的手,絲毫沒有松開,樂瑤沉下眸也不再多話,右手輕甩,鎖魂鏈形似閃電蜿蜒而出,眨眼之間便附上了前方怨靈的腰,盤旋纏繞而上,將她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哈,到底是姑娘有手段,是我大意了。”
樂瑤伸出手穩(wěn)穩(wěn)的接住秦寒放至樹下,又走到跌落的少女身旁蹲下身來,月光下的女孩雖然面色慘白,卻也是眉目如畫,清麗動人。
“于歸,這秦寒與你是何關(guān)系,這般不肯罷手?”蹲下身,樂瑤云淡風輕的問道。
地上的少女聞言猛地一怔,雙眸微垂,唇間露出一抹苦澀,與她這個年齡極不相符的苦澀,于歸……這個名字還是他給取的呢,那時候,他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不如就叫你于歸吧,他抬起頭看她,眼里似有星河流淌。
“他是我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