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一路淚水……

周士元、邱虎和張鴻鳴都各自勸慰著妻子?？汕а匀f語，怎能撫平此時的悲傷？唯有反復柔聲地說著“別哭了，別哭了”，但自己的淚水卻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楊月早已哭得嘶啞無聲，眼睛紅腫無神，唯有淚水連連滾落。

張鴻鳴一手抱著孩子，兒子在剛才的驚恐中哭的累了，現在已經伏在張鴻鳴肩頭睡著。原本粉嘟嘟的臉蛋兒，因為在外面凍得時間太長了，顯得紅紅的，略有粗糙。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楊月的后背，小心的陪伴在旁邊。

車停在家門口。門開著，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下車后，一行人不約而同地站在家門前，默默地向院內看著，似乎是在等待那熟悉的笑臉出來迎接。

每次張鴻鳴陪楊月回娘家，到門口時，往往看到的是岳母王玉秋蹲在灶膛前燒火做飯，一張笑臉不時向外張望，那是盼兒女歸來的幸福等待。對于兒女來說，那何嘗不時幸福的奔赴呢？

可如今，灶膛前空空蕩蕩，再無那張熟悉的臉。

眾人呆立在門口，久久沒有邁動腳步，淚又奔流起來。

物是人非?。∫酝鞘菧剀暗南嗑?，如今是凄冷的別離。

這時，有幾個聚在屋子里勸慰楊光榮的親朋們，看到呆立在門口的眾人們，紛紛迎了出來。眾人隨著進到了屋子中。

楊光榮坐在炕上，倚靠在墻邊，雙眼通紅，臉色蒼白，瞬間又蒼老了許多?？吹脚畠簜冞M來，楊光榮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又惹得女兒們哭聲一片，滿屋的悲情四溢。

眾人又是一番苦勸，好不容易才讓父女們止住了哭聲。

楊光榮雙手攥拳，狠勁兒捶打著土炕，悔恨地說著：“我攔住你就沒事了，我攔住你就沒事了……”

楊光榮與王玉秋結婚近四十年，日子過得并不寬裕，夫妻間吵吵鬧鬧的天天不斷，磕磕碰碰的也不容易。王玉秋在生活中比較強勢，占據了主導，大事小情都是她做主，甚至很多時候有些獨斷和不近人情。但在一次次夫妻間的磕碰中，楊光榮逐步退讓，最后基本失去了話語權，這個家完全妻子王玉秋說了算，他這個男主人反而退居次位。家里什么事他也不管，也不能做主，反倒落了個省心，一切都聽之任之了。

今天早晨吃飯時，老兩口又為一些生活瑣事拌了幾句嘴，王玉秋放下碗，就生氣地騎上電動車出去了。

這幾年，外甥突然離世的刺激，王玉秋的脾氣也越來越古怪，火氣說上來就上來，有時候甚至都是莫名地發脾氣。楊光榮早已經習慣了這些。自己吃完飯，將碗筷泡在鍋里，也沒有洗涮，就背起筐到地里干活去了。惹不起躲得起，楊光榮就是這種心理，每次吵架過后，他都是躲到地里去干活，估摸著妻子的氣該消了，他再回家。

臨近中午時分，楊光榮背著筐回來了，看見院門依舊緊鎖。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開鎖進屋。碗筷還在鍋里泡著，冰鍋冷灶的，看來王玉秋還沒有回來。

他躺在炕上，炕雖然有些涼，但也讓累得疼痛僵硬的腰舒緩了些。干了半天的活，肚子有些空了，他躺在炕上瞇著眼，一動也不想動，等著王玉秋回來做飯。雖然在家里失去了話語權，但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還是根深蒂固的，做飯之類的家務活他是從來不屑于干的。

朦朦朧朧中，聽見有人進了院子，接下來是停放電動車的響動。王玉秋終于回來了。

她進屋后，直接奔向電話機，撥了一個號碼，等待著接通。電話似乎沒有接通，她嘟囔了一句“沒電話費了吧”，就轉身出去了。接下來就是搬動電動車的聲音，好像又要出門。

楊光榮在炕上一骨碌爬起來，隔著玻璃向院子里望著，看妻子要騎上電動車走，喊道：“這剛回來，你又干啥去？這都到了吃飯點兒了?！?

“不用你管。吃啥吃，就知道吃。天天家里事啥也不管！”王玉秋抱怨著出了門。

楊光榮看著她騎著電動車急匆匆出門去，本想攔住，但一想，算了，愛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楊光榮無奈只有又躺在炕上，心道：天天的顛三倒四的，都這個點兒了，還干啥去？難道是交電話費去？交話費還得到鄉里，離這兒還六七里地呢，大中午的，到那里人家也下班了，這也趕不上交了。唉，做點啥事也不走腦子。

迷迷糊糊地在炕上躺了一會兒，楊光榮餓得有些難受，無奈只好起來找點吃的。拎起暖壺，搖了搖，還好還有些水。又從飯櫥中找了一塊蒸熟的白薯。暖壺的里的水還是昨天的，半涼不溫的，白薯都涼透了，楊光榮一口溫水，一口涼白薯地吃了下去。不免又唉聲嘆氣，雖然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但心情還是有些低落的。

其實，王玉秋除了生活中強勢些，愛耍些脾氣之外，還是挺關心他的。楊光榮日常吃的、用的、穿的，她都會給準備好。楊光榮最愛吃油炸糕，每到冬天，她都會炸一大盆，讓他吃個夠，但自己卻很少吃。趕集時，遇到賣好煙葉的，她也會買回來，搓好了預備給楊光榮。這些點點滴滴雖然被清苦的日子沖淡了，在吵吵鬧鬧中幾乎消逝了，但幾十年的感情已經轉換為親情，只是被埋藏在心底了，似無實有。

兩口子過日子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的舉案齊眉，互敬互重；也有的爭吵紛爭，雞犬不寧。不同人有不同的婚姻方式，舉案齊眉的不一定天長地久，爭吵打鬧的不一定分道揚鑣。沒有最好，只有適合。

想想這些，楊光榮也就不生氣了。吃完了飯，楊光榮又背上筐，準備到自家承包的山上轉轉。他承包的這片山就在家附近，已經經營了十年了，逐漸把一片荒山變成了果園，主要是板栗。

安喜市鐵礦儲量豐富，土壤中鐵的含量較高，似乎這種土質特別適合板栗生長。在安喜市西部的礦區，漫山遍野種植的都是板栗樹。

這里的板栗色澤光潤，肉質細膩，含糖量較高，味道鮮美。生食脆甜爽口，煮食柔綿耐味，糖炒更是香味撲鼻，甘甜盈口;也可以用用來烹調多種名菜，栗子煲雞就是著名的一道菜肴;還可以加工制做栗干、栗粉、栗醬、栗漿、糕點、罐頭等食品，栗子羹則是老幼皆宜，營養豐富的糖果。這種板栗主要出產于BJ西部燕山山脈，長城腳下，被稱為“京東板栗”，在國內外享有盛譽。

這種板栗主要出口到日本，據說日本人對栗子情有獨鐘，日本國內有近萬個京東板栗銷售店鋪，可見他們對板栗的喜愛程度。據說是日本侵華時，駐本地日軍對這里的板栗非常喜歡，每到秋收時節，就專門到村里來掃蕩征收板栗，甚至成了他們的戰略物資，被運到戰爭前線和國內，讓許多日本鬼子品嘗到了這人間美味。

戰后七十年代，中日建交后，原來那批戰后遣返回國的日本鬼子有的變成了商人，就又做起了板栗國際貿易，京東板栗自然成為了他們的首選。因而板栗成為了安喜市最重要的經濟作物之一，每年給財政和老百姓帶來了不少收益。只不過近些年，因為家家都開始大面積栽植板栗樹，板栗產量大增，再加上日本商人惡意壓低價格，收益反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這么大一片山，一條一條整齊的梯田，都是楊光榮一鎬一鎬地刨出來的，汗水灑滿了整個山坡。他對這片山的感情勝過了一切，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每天都牽掛著，一天不到山上看看就不放心。

這條山路，走了幾千次，本不會累，但今天這一路走來，卻胸口沉悶，喘不上氣來。

剛到半山腰，村里的大喇叭就廣播起來：“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村東頭出了一起車禍！村東頭出了一起車禍！有個婦女死亡。家里有人的都去看看，認認是不是咱們村里的?！?

楊光榮心里一緊，心道：不會是自己老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