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破舊的小瓦房里，長條的木頭凳子橫七豎八，鍋碗瓢盆滾落滿地，看起來一片狼藉。

扶起凳子擺好，陸成龍忙請堂哥坐，陸天養也不客氣，也沒那么多講究，都是農村里土生土長的人。

待陸天養坐定，陸成龍忙燒了茶水斟上，此時的陸成龍對陸天養是滿心的崇拜和感激。若非陸天養站出來解圍，今天這事還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此外，陸成龍心里還有自己的盤算：“天養哥這人為人仗義，要是跟著他混，那以后就沒人敢隨便欺負我到我們家頭上了。”

“天養哥，喝茶。”一看陸天養杯子里的茶淺了，陸成龍馬上殷勤的斟滿。

“行，行，成龍你也甭跟我客氣啦，我又不是什么稀奇客人。”陸天養本來五大三粗的人，見陸成龍這么客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可不行，天養哥，今天要不是你，我們肯定都被那些混蛋欺負慘了，幸好你來了。”陸成龍說著，忙又給陸天養斟茶。

“這些都是小事，也是我應該做的，雖然我就是一混子，人人都沒拿我瞧上眼過，但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陸天養喝了口茶又接著說：“成龍你可能不清楚，但是嬸嬸知道。我媽去世早，那時候家里也窮，要不是你爸出錢治喪，我估計我媽連身綢緞衣服都穿不上。再說了，要不是你爸爸幫忙，給我教了幾年書學費，那我陸天養估計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所以我做的這些，都是應該的，一點小事，你們不用記掛在心上。”

“那我不管，反正就是謝謝你，那么多人看熱鬧，沒一個幫忙說句話的！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陸成龍倔強的堅持自己的想法。母親程紅菊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天養啊，今天真是感謝你，幫了我們這么大的忙！”

“嬸，你快別這么說，真的，你再說我都不好意思了。反正啊，以后遇到這樣的事情，你就叫跟我說一聲，別的忙我幫不上，腱子肉有一身，牛力氣有一把，嚇唬嚇唬那些混子還是可以的。”

一番閑談后，送走了陸天養，程紅菊拿臉盆裝了水，用毛巾擦洗一頭一臉的雪水泥漿，板著臉很是鄭重的叮囑陸成龍說：“成龍，我告訴你啊，你可別學陸天養那樣放著好好的書不讀，非要做個混子，整天游手好閑、打架斗毆，一輩子沒出息。以后沒事離他遠點！”

“媽，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天養哥。”陸成龍說著抬起手指著坐在一旁無精打采的爺爺說：“你看我爺爺，一臉都是傷；你也是，嘴巴上都還有血呢，臉也是青紫的，今天那么多人圍著看熱鬧都不幫忙，要不是天養哥，那些混蛋還不知道要怎么欺負我們呢。”

陸成龍心里很是不解：“剛剛還在感謝人家，別人這才剛走，又反過來說別人不好，怎么可以這樣。”

不料爺爺也站出來幫腔：“成龍啊，你別嫌爺爺嘮叨說兩句。你媽也是為你好。天養這孩子啊，心腸不壞，但是做混子始終不是什么好出路。他呢是爹不疼媽不在的人，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無所謂，你不一樣。將來啊，你就是咱們家里的頂梁柱。別的你都不要管，好好念書識字，將來考個好大學，干出一番成績來，也不枉你媽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還這么辛苦的供你上學。”

“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上學的。”

陸成龍心里一萬個不贊同，但是也不想跟爺爺和媽媽爭論什么，打開一旁的小柜子拿出藥酒朝爺爺走去：“爺爺我給你擦點藥酒消腫，媽你也趕緊歇著吧，我給爺爺擦了藥酒就做飯。”

西南農村的灶臺，用石頭和泥土砌成。就如同在廚房里砌了半個立體的月牙，挖一個圓形的洞口支上鐵鍋，再在底部開一個長方形洞口加入柴火。灶臺足有半人高，此時的陸成龍還沒有灶臺高。廚房里常備一張矮凳，陸成龍往鐵鍋里加上水，再開始生火做飯，不多時，整間廚房彌漫著水蒸氣。

用小木桶蒸上飯，往灶里加了些柴火，陸成龍拎著菜籃子去屋后的地里摘菜。

農村的冬天，可以做菜的東西不多，無非是家里的土豆，地里的白菜。到了地里，準備打掉積雪砍菜，卻想起來鄰居三嬸家地里有一大片豌豆苗，莖粗葉肥，長勢喜人，陸成龍記得那片豌豆苗的栽種位置。陸成龍心想：“那些混蛋來家里收賬，把我媽跟我爺爺打得鼻青臉腫的，你們都不幫忙，那就摘了你家菜，哼！”

想到就干，翻過刀背，啪啪拍掉積雪，三下五除二摘了一籃子，哼著小曲回家去了。

回到家，媽媽正往灶臺里加柴火，陸成龍一臉得色的湊過去，指著滿滿一籃子豌豆苗：“媽，你看這是什么！”

“什么？”程紅菊順勢看去：“咱家沒種豌豆啊，哪來的豌豆苗？”

“隔壁三嬸家種了呀，一大片呢！”

“你三嬸讓你摘的？”程紅菊問。

“那不是！我自己摘的，今天那些混蛋打你我三嬸都不幫忙，我摘點她家的豌豆苗作補償。”陸成龍心里很是得意，想來媽媽該表揚自己了。哪知道母親程紅菊聞言，順手抓起一根手指粗細的棍子劈頭就打了過來，嚇得陸成龍丟下菜籃子就躲。

“你真是氣死我了，你這是偷你知道嗎？給我跪下！”

陸成龍違逆不得，只好依言跪下。

“你真是長本事了，知道偷東西了。現在偷菜，長大了是不是就要搶銀行了？”

程紅菊越想越氣，恨鐵不成鋼，手中的棍子照著陸成龍屁股一頓打，一心二用，棍子翻飛，嘴巴也沒停下來：“都說凍死不拆屋，餓死不偷盜，你倒好，偷了東西還這么得意，以為自己干了多大一件好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你爸不爭氣，欠了那么多高利貸，現在還死不見尸。你也不爭氣，學什么不好要學偷。今天就讓你好好長長記性！”陸成龍被打得痛極，又不敢頂嘴，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程紅菊說到傷心處也跟著淌眼淚。

“以后還敢不敢偷東西？”

“不敢了。”

“要還敢偷，不等法律制裁你我就先把你制裁了，手給你打斷！”

陸成龍聽了失笑說：“打斷了也是你兒子，別人看到我就說，程紅菊家斷手兒子來了！”

“你還敢頂嘴！”程紅菊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一棍子下去，卻打在灶臺上，棍子斷成兩截。程紅菊也不再打，扔掉手中半截棍子，拎起一籃子豌豆苗，拉著陸成龍就往鄰居三嬸家賠禮道歉去了。

陸成龍本以為少不得一頓臭罵，卻不料三嬸居然沒有怪罪，反而良言相勸說了些諸如：“你要好好讀書，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不要學一些小偷小摸的壞習慣。”之類的勉勵話語，搞得陸成龍心里直犯嘀咕：“這真是我三嬸？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回家的路上，陸成龍腆著臉問：“媽，皮夾克你給我買了嗎？”

程紅菊瞪了他一眼：“做了壞事還敢問我要新衣服？沒買！這么大雪我去哪里給你買皮夾克？趕緊吃了飯去割豬草，趁現在雪還不是很厚。”

陸成龍聞言，臉頓時拉了下來，臉上寫滿了不高興和委屈：“我不吃！也不割豬草！你騙我。”說著用力在雪地上踢了一腳，直踢出一個大坑，濺起成片積雪。順手又從旁邊撿起一根樹枝丫一路拍打。

“不吃正好，省點糧食！”程紅菊說著大步走了幾步，回頭看見陸成龍一副焉巴巴的樣子，又說道：“買到是買了，但是你要是不割豬草就沒有了。”

陸成龍一步三搖回了家，母親程紅菊手上正拿著一件嶄新的大紅色皮夾克站在火爐邊上，戲虐的看著他。弟弟陸有權身上，早已經穿了小一號的藍色皮夾克。

看到母親手中火紅的皮夾克，陸成龍喜出望外，連忙扔了手中的樹枝丫跑過去搶了過來，好像生怕母親反悔。

“哈哈，媽，我知道你最好了。”

“穿上試試吧！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就放著改天拿去換。”

“合身，肯定合身！”陸成龍一邊說著一邊三兩下脫去身上那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衣服。

“一會兒趕緊去割豬草啊！”程紅菊說著轉身去了廚房，準備做飯去了。

“好！保證完成任務！”陸成龍響亮的回答了一聲。他不知道的是，為了給爺爺奶奶和自己兩兄弟添置一件冬衣，母親程紅菊昨夜頂著大雪寒天熬夜剝了一夜的玉米粒，一大早把玉米賣到糧站換了錢，再上街買了這幾件衣服，她自己卻連饅頭都不舍得買一個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