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光，她的臉上再無塵垢，晚霞沖淡了她臉上憤怒與冰冷交織的色澤，只留下她臉上一抹琥珀般清透的紅暈。

第一次見到她真實的模樣，秦疏竟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秦疏剛剛見到她的時候，她還瑟縮在地上，瘦削的身體如紙一般的薄，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泥巴和灰塵。就是片刻前你來我往地對話了那么久，他也只覺得面前之人是個普通的孩子。

可是剛剛，這一池秋水洗凈了她臉上的層層污垢，他才知道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的模樣竟是如此……美好。

即便被苛待多年，她的小臉瘦削，但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凝脂一般白皙細膩的皮膚還帶著剛剛染上的一抹不自然的潮紅，遠山眉如畫，挺直的鼻子精巧無比，檀口微張，嫣紅的兩片小小的嘴唇還在上下翻飛地吐露出數落他的話。

而最傳神的便是那雙眼睛，大大的瞳仁竟是不同于東堯國王族任何一人的琥珀色，在如火般的晚霞的襯托下，晶瑩剔透，極為美麗。

縱然玉無瑕的年紀還小，但看著她的面容，誰都知道她一定是個美人坯子。除了那雙眼睛，她的面容與公主殿下有八九分的相似，果真是極了父母二人所長之美。

他突然更明白了這后院的女主人為何要如此苛待她了。

這張臉和她恨之入骨之人的面容如此相像，她怎么可能不恨她？

“哈哈哈，你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有趣……不過年紀輕輕，身上殺氣就這么重，可委實不妥呢。”就在周梁皺著眉頭，再次進去花廳內回稟玉凝心她的吩咐，秦疏還在看著她一言不發的時候，她的身后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輕笑聲。帶著笑意的音調，莫玄羲磁性而又性感的聲音就傳入了玉無瑕的耳朵。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玉無瑕打了一激靈，秋瞳睜大，轉頭的力度之大險些扭傷了她的脖子。

還穿著那件披風，還掛著那一抹淺笑，此時的莫玄羲和玉無瑕初見他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改變。但是看著他那副安然自若的模樣，她玉無瑕又上來一口憋在心底里的淤氣。緊緊盯著他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玉無瑕的雙眸里還帶著些許幼稚的氣惱。

而秦疏看著破風而來的莫玄羲，長身玉立帶著不經意的散漫風流，本就揉皺的眉間又擰上了幾分。

今天一場婚禮變成混亂，識趣的賓客早已經離開，怎么他還在這里？

“離南國三皇子殿下，今日這般場景……雍王已經將賓客們都請了出去，您是還有何事，依然留在這里？”秦疏本不想說什么，可是看著那雙勾人墨眸和玉無瑕的琥珀瞳仁緊緊地勾纏著，他心頭一窒，竟然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

語氣里還帶著不經意間淡淡的質問。

話一出口，秦疏的心臟便狠狠地揪了一瞬，看著莫玄羲毫無波瀾的玉面，他悄悄地捏了捏拳頭。

天哪……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失控了……

秦疏心中極為訝異，世人皆知，東堯所成侯乃冷面郎君。他一向以冷靜而自持，名聲常在，卻在這一個小丫頭身上屢屢破例。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他知道，這不是什么好事。

“所成侯，本宮有什么事情要做，還不需要稟報給您吧？”淡淡地瞥了秦疏一眼，見一向冷淡的所成侯竟說出這般話來，他的內心也有些許波瀾。只是，他接著微微一笑，悠悠說道：“本宮留在這里的原因，可和雍王府無關。本宮是為鎮國公主殿下而來，麻煩所成侯為我通傳一聲吧。

“殿下有命，臣本不該推辭，可是小姐還在這里……”還沒等秦疏推辭的話講完，玉無瑕便搶先打斷他說道：“秦疏，你進去通稟我母親，莫分神于我。我無大礙。”

說著，她又看了莫玄羲一眼，眸底暗光流過。“況且，即便你不在這里，這位皇子殿下還在這里，他來看顧我，總是無妨的。”

沒成想，聽了她的話，秦疏只是看了她一眼，竟然沒有絲毫想要挪步的意思。而莫玄羲也只是掛著招牌笑容，默默地在秦疏面前站著，大有一副不讓我見鎮國公主我就賴在這里不走的架勢。

“所成侯秦疏，是鎮國公主殿下的家臣，除了公主殿下，我不需要服從其他人的命令。”秦疏看著莫玄羲冷冷地說著，“而此時公主殿下的命令，就是要我看顧好小姐。所以殿下，您還是請回吧。”

聽罷秦疏的話，莫玄羲依然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只是這次，他收起了那漫不經心的笑意，話語里帶著微微的不愉。“呵呵……侯爺，忠誠固然是您的立身之本，但有時還是學會通融一些才好。”

接著，他趁秦疏分神的時刻，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依然站在水里玉無瑕，流轉墨眸里好像有魔力一般。忽然，還在水中感受著冰火交融的玉無瑕體內就涌現出一種極為舒服的感覺。

一股股暖流流轉于她的四肢百骸，安撫寒冷，舒緩炎熱。她晶亮的眸子落在莫玄羲的墨眸中，他的眼神傳達出來只有她讀的懂的信息。

“你命令他，讓他走。我有話要對你說。”

“秦疏，你進去找我母親。我相信，今日若不見得我的母親，這位皇子殿下是不會離開的。”狠狠地剜了莫玄羲一眼，玉無瑕還是硬下了聲音對秦疏說道。

而秦疏有些奇怪地看著玉無瑕，連續說了兩次，他是真不知道為什么她非要讓他進去。按理說，這兩個人也該是今日第一次見，從未有過交集的兩個人，為什么都有種想支開他的意思？

不過，玉無瑕有句話說得對，莫玄羲不見到鎮國公主殿下，是不會走的。

這位離南國三皇子殿下，今日還呆在東堯國的原因，只是因為鎮國公主殿下罷了。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與不安，秦疏還是對兩人行了簡禮后穿過了那面仿佛密不透風的珠簾。

如今，只剩兩人，在夕陽的余暉里，彼此凝視。

卻無關愛情。

“小丫頭，身為鎮國公主殿下的后代，要記住你答應過我的。現在，本宮，就有第一個任務要交給你了。”

“做什么？”

“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