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玲瓏看到突然出現在房間里的楊軒,一臉驚訝。更讓她意外的是他身上帶著的淡淡的酒味和眼里深深的無奈。
“主人,你怎么來了?”
“小九明天就走?”
“嗯,臨走前她還要去祭拜沈秋棠。”
“所以我來送她一程。”
“嗯?”
“她是我一路護著長大的,明日兇險難料,我不放心,我得親眼看著她安全的離開。”
“主人,”她很想說你對她的這份愛可能會毀了你自己毀了楊府的,但終究還是咽了下去,淡淡說了句,“那我明日和你一同去吧。”
楊軒又兀自灌了自己兩壺酒,良久后充滿醉意的呢喃道,“玲瓏姐,是不是過了明天我就再也見不到小九了?”
已經很久很久沒聽過他喚她玲瓏姐了,不禁心中一顫。這三個字讓她感覺恍惚回到了幾年前,那時候楊烈還在,她是他的義女,楊軒只是少主,她是他的姐姐,那時候多好啊,楊軒過的雖不似平常人那么輕松,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么沉重。她撫平他緊皺的眉頭,輕輕的說,“你還可以在夢里見到。”
玲瓏說完后,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卿三娘的聲音沉沉的在背后響起,“我也知道。”她走到兩人身邊坐下,拿出腰間的酒咕嚕咕嚕喝下大半壺,“柒泠,你還記得小九第一次執行任務嗎?”
燕柒泠的心中本是怨她的,小九刀光劍影里都活了下來,卻沒想到死在了自己人手上,想必是死不瞑目。可是看到卿三娘的悲傷也不少自己一分的時候,她開始試著去原諒。她內心應該也煎熬過吧,可為了大局,終究還是狠下心。可是小九的死真的能換來什么嗎?未必吧,她有一種直覺,主人再也不會是以前的主人了。
“記得,那年她十三歲。”
“對,是我們幾個人中最晚的。”
“嗯,主人一直護著她。”
“那是四年前的一個春天,小九接到的任務是暗殺湖州的一個小知縣,任務很簡單。”
“你怎么知道的?”
“你記得她是怎么回來的嗎?”
“是主人抱回來的,她當時高燒不退好幾天,整個人都不省人事。”
“其實那次除了主人,我也跟著去了。第一次殺人總是很難,并不是敵人有多強大而是難以戰勝自己內心的恐慌。主人一直跟著她,看著她一次次拿起劍又放下劍,最后在一個雷雨夜出手一招斃命。她拖著那把滿是鮮血的劍走了好久好久,最后蜷縮在一個角落里,顫抖著抱緊自己,就那樣過了一個晚上。我那時似乎看到了第一次出任務的自己,十一歲的我,踩著鮮血與害怕惶恐到骨子里。不同的是,她有主人帶她回家,而我什么也沒有。”
“三娘……”燕柒泠很想說些什么,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們這種踩著別人尸體走過來的人,都不會生活的容易。
“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主人兩天沒有合眼,一直守著她。”
“嗯,其間有一次我去送藥時,他滿眼疼惜的看著小九對我說,他很想給小九一個清白美好的人生,可是很多事情他也無能為力,如果楊府沒有那個沉重的使命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柒泠,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小九,并不是因為她漂亮她聰明她悟性高,而是因為她得到了你們給的最好的愛。可能,這就是命吧。”
“三娘,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了小九,主人會怎樣?”燕柒泠心里一直都覺得,桑九酒活成了楊軒的信仰。
“我沒想那么多。”卿三娘咽下了后半句,她只想楊府能是安全的,他也是安全的。
話剛落音,密室門開,楊軒雙眼空洞,抱著桑九酒一步一步緩緩的往前走著,身上透著的絕望讓她三人不敢打擾,這是她們從未見過的楊軒,即便是老主人去世時也不曾這樣。
玲瓏不忍看,別過頭去,哽咽出聲,“今天我先回了,改天再來祭拜。”剩下燕柒泠與卿三娘兩人留在原地,看著楊軒的背影良久,最后對視一眼決定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