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的花花草草，剛剛吐芽伸葉。點點綠色，爽眼。
院墻上，掛出了嶄新的銘牌——米立方新娘秘書工作室。
馬凡在院內(nèi)巡看一圈，一副游手好閑的樣子。
“你我之間就是路人甲、路人乙，你還跑來干什么？”
米筱竹抱緊雙臂，斜睨馬凡。
“我也這么認為，你別多想。”馬凡回過頭，“要不你跟王夢晨把誤會挑明，只要你不怕被徐丹笑掉大牙，我無所謂。”
馬凡哼唱《無所謂》，端肩縮背憋著嗓子，楊坤模仿秀。
“我不知道她去找你，跟我沒關(guān)系。”米筱竹撇清白。
“是是是，她過度熱心，我過度殷勤，不請自來，不受歡迎……”
巡視半天，馬凡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哎，招牌掛到外邊去啊，藏在院子里釀酒香，您不怕巷子深？”
“我樂意，你管著嗎？”
“所以啊，您人緣如此低調(diào)，開業(yè)大典自娛自樂，分分鐘矜持啊，秒秒鐘清高啊。”
米筱竹高調(diào)反擊：“飽滿的麥穗，都是沉甸甸低著頭；空殼穗，才會輕飄飄昂頭張揚，比如你。”
“那好，我虛心地請教您，您用什么方式讓顧客知道貴工作室的存在？十字路口紅綠燈下，給司機塞小廣告？月黑風(fēng)高夜，往墻上噴聯(lián)系電話？”
“Shut up！我在網(wǎng)上做推廣宣傳。”
“做了嗎？”
“馬上就做。”
“你打算投進去多少錢？”
“網(wǎng)上宣傳免費。”
馬凡終于明白，米筱竹確實無知無畏——免費網(wǎng)頁淹到后邊，網(wǎng)民看不見，要想置頂，先給百度五千六百元，然后參加競價排名，再然后，網(wǎng)友點看米立方工作室一次，米筱竹按出的價交一次錢，一個月扔出去幾十萬塊錢當(dāng)玩，還不見得有效果。
“這些基本常識上網(wǎng)一查就知道，拜托了，別總抱著電腦看韓劇好不好？”馬凡教訓(xùn)道。
米筱竹眨巴著眼睛，不服氣卻又沒法反駁。
“還敢瞪眼梗脖子，閉上你爽歪歪的大眼睛，垂下深沉的頭顱，做思考狀吧。按照你現(xiàn)在的思路前行，米立方工作室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倒閉，另一條是很難看的倒閉。”
米筱竹怒吼：“我不缺澆頭的冷水，更不缺算命的！”
馬凡依然誨人不倦：“歷史無數(shù)次地證明，無知者可以教化，無知無畏者只能消亡。經(jīng)法醫(yī)鑒定，還都屬于自殺。”
米筱竹拿出手機，給馬凡拍照。
“先把你遺容拍下來，證明你來過了，回頭我拿給王夢晨看，讓她省了這份心。你請吧。”
米筱竹下了逐客令。
馬凡若無其事地打開小院的門，邁著四方步，走了出去。
趕走馬凡，米筱竹急忙進屋打開電腦，她在百度搜索里敲出“競價排名”，越往下看越心涼。
馬凡沒有騙她，是她自己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米筱竹對著電腦發(fā)呆。
十幾分鐘后，小院外一片喧嘩，米筱竹急忙出門察看。
馬凡指揮花店工人，開著貨車運來了十幾個大號花籃，兩列排開，擺放在院門外。
“干什么干什么？”米筱竹奔到馬凡身邊。
“沒看見彩帶上寫著——市婦聯(lián)《馨女孩》雜志社恭祝開業(yè)大吉嗎？還有，這些都是婚慶公司贈送的花籃。”
逐一察看花籃上的彩帶，米筱竹哪里認得這些公司。
“咱們踐行環(huán)保，就不放鞭炮污染空氣了。”
馬凡打發(fā)走花店工人，倒背著手穿行在花籃中，自鳴得意。
“嘿，你看，這喜慶勁兒一下子就營造出來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生出滿足感、虛榮感了？”
米筱竹不買賬。
“大哥，你不是營造，是偽造！你現(xiàn)在停職反省，代表得了雜志社嗎？還有這些婚慶公司，讓人家知道了，要噴我自己粉自己。”
馬凡氣不短理不虧，振振有詞。
“首先說，我只是暫時內(nèi)部停職，不是被雙開，《馨女孩》目錄頁上副主編一欄，依然寫著我馬凡同志的大名，對外我完全能代表雜志社；其二，這些婚慶公司的名字都是我編的，何來侵權(quán)？這也是宣傳手段，起碼小區(qū)的居民看到以后，可能成為你潛在的客戶。”
“就算你說的有理，可你不知道我的難處。”
“你的難處就是客源問題，你有兩條路……”
米筱竹白眼：“還說你的兩條路？”
“息怒，息怒，這回保證是建設(shè)性的意見。”馬凡不再戲謔，認真說道，“一是掛靠婚慶公司，由他們派活兒，給你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提成。雖然我對婚慶這行不熟，但這是普遍的市場規(guī)則，對吧？”
這點馬凡說的沒錯，米筱竹不得不點頭。
“差不多是這樣吧，我不接受，所以我要自己干。”
“第二條路，先殺熟，然后靠熟人的口碑，攢人氣，拉客戶。說到殺熟又可以岔出兩股道，一是發(fā)微信朋友圈，不過這辦法已經(jīng)臭了口碑，越時尚的東西衰退期越快；二一股道就是在工作室周邊逐步發(fā)酵，把小區(qū)里臉熟的居民變成心熟情熟的親人。所以，我們要擺上這些花籃，擺它十天半個月，還要把工作室的招牌大大方方掛出來。”
說話間，兩列花籃已經(jīng)招來了居民們看熱鬧，傳統(tǒng)看大戲的方式還是有用。
馬凡拉開場子，這就開始吆喝。
“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們好，米立方新娘秘書工作室今天正式開業(yè)，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新娘秘書是做啥的？”有人問。
“下面，有請工作室總監(jiān)米筱竹詳細給大家介紹……”
話音未落，郭嬸從人群中一步邁上前，直逼馬凡，又來捏他的短兒：“誰允許你們開業(yè)了？這是居民區(qū)，開店嚴(yán)重擾民。”
怕誰誰來，米筱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郭嬸，我不是開商店，是工作室……”
“甭管開什么，你們是不是掙錢吧，只要是搞經(jīng)營就不行，別以為穿上馬甲我們就看不出來了？”
眾人被郭嬸一語點醒，議論紛紛，義憤填膺。
在小區(qū)里開店，外人進進出出，添亂是輕的，混進了小偷怎么辦？更可怕的是混進來人販子，把孩子拐走搶走怎么辦？
眼看眾怒要被點燃，馬凡忙把郭嬸往屋里請。
“咱們里邊說，正準(zhǔn)備給您匯報呢。”
想要調(diào)虎離山，這等小伎倆郭嬸還看不明白？都是老司機了。
“就在這兒說！當(dāng)著大伙的面兒說！”
馬凡低聲開口，繼續(xù)周旋：“上次送筱竹去醫(yī)院，我還沒好好謝謝您呢，您那天做得太對了，這幾天我特別后悔，就想著找個機會拜見您呢。”
郭嬸狐疑地看著他。
馬凡急沖米筱竹使眼色，催她趕緊配合。
“是真的，他跟我說過好幾回了。還說，我趕上您這樣熱心善良的鄰居，一定是他前世無惡不作、今生必須來接受您的教化，要不他只能悲慘消亡，經(jīng)法醫(yī)鑒定，屬于自殺。”
米筱竹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馬凡笑她：“沒這樣立即就往回找補的。”
“你還不真心認錯，是吧？”米筱竹厲聲叱責(zé)馬凡，“郭嬸，咱們進屋，您好好教訓(xùn)他，您還得像上次一樣給我撐腰，不行就把片警叫來。”
“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郭嬸被說懵了，就這樣被他們一左一右簇擁著進了小院。
從小院說到客廳，郭嬸初步明白了“新娘秘書”這個詞。
把郭嬸摁坐到沙發(fā)上，馬凡和米筱竹繼續(xù)一唱一和。
“所以說，工作性質(zhì)決定，我的工作場所基本上是在新娘家里，不會打擾鄰居們。”
“即便是前期在這里談合同，也是和聲細語的，您想啊，哪個新娘會大喊大叫惡言惡語，她們心中充滿了甜蜜的幸福，說話最多就是嬌羞羞發(fā)發(fā)嗲，讓咱們聽了渾身掉小米兒。筱竹就更不用說了，您不是特別欣賞她嗎，文靜得就跟屋里沒她這個人似的。”
郭嬸放軟了態(tài)度，沖馬凡開口。
“她沒問題，只要你不鬧騰就好。”
“他敢！再鬧騰我跟他分手，您給我做主。”米筱竹親昵地挽住郭嬸的胳膊當(dāng)靠山。
“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郭嬸，我們不是賄賂您，鄰里之間就得互相幫忙。咱說點兒實際的，您家要是有人結(jié)婚，筱竹肯定打?qū)φ廴プ鲂旅亍！?
“你怎么這么能算計呢，郭嬸家的喜事，我義務(wù)服務(wù)！”米筱竹嘴甜，“就沖您上次幫我報警，我也得報答您。以前怪我不懂事，搬來以后也沒跟您打過招呼，您多包涵。”
“這也怪不得你，年輕人天天忙事業(yè)，下了班還得發(fā)愁單位的事，顧不上那么多禮節(jié)了。我閨女、女婿也是這樣，歲數(shù)比你大不了多少，和我說話跟擠牙膏似的。”
“您真寬容、真慈祥、真理解年輕人的苦大仇深……”
郭嬸打斷馬凡的馬屁經(jīng)：“好了好了，你快停嘴吧，你一出聲我就心亂，還是筱竹踏實。”
米筱竹自得。
“筱竹，你跟我詳細說說新娘秘書都干什么，現(xiàn)在這新娘子們譜兒越來越大了，結(jié)個婚還要雇秘書？”郭嬸起了好奇心。
米筱竹從桌上取來一沓資料，詳細解釋。
“這是我們新娘秘書的工作程序，您看看。新娘秘書，分為半日新秘、整日新秘、全程新秘……”
馬凡從廚房里端來精致的茶壺茶杯，殷勤地給郭嬸沏茶喝。他還翻出米筱竹的一大堆棒棒糖，硬塞給郭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