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羅家的時候，二隊已經進入收尾工作，樣本采集完畢，尸體打包送檢，一切工作進行的有條不紊。

李正越過客廳走到廚房二隊隊長宋思明身邊，血腥味刺鼻，看了眼血跡斑斑的廚房，他朝宋思明問道:“什么情況？”

宋思明不語，把手邊兒記錄遞給他。

“菜刀割喉？”接過翻開，僅開頭幾句，便讓李正蹙眉，死者董婷，性別女，年齡37歲，死亡時間推測為半夜十點左右，死因……

越往下看怒火越大，媽的，變態？宋思明看了他一眼，對于他的憤怒，表示理解。

“而且，一刀致命。”他補充道。

“兇手不一般啊。”能用笨重的菜刀一刀殺死一個一米六的成年女性，不是練家子根本做不到。

“房間整潔，客廳整齊，除了廚房就連廚房外的走廊都是干凈的，可以確定這是第一案發現場，也基本排除劫殺。”

“董婷半夜三更為什么會來廚房？”李正走進廚房，查看禁閉的窗戶，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兇手不是破窗而入？

“據董婷的兒子敘述，董婷有睡前喝水的習慣。”宋思明倚靠在門框上。

“昨晚十點左右，與羅正邦的死亡時間吻合。”李正輕聲呢喃。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一家三口死了兩個，排除了劫殺，是仇殺？還是情殺？情殺的話，為什么放過那個孩子？這不合理啊。

“是仇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顧慕戈一臉沉重著盯著血淋林的地面。

“為什么？”李正看向他，十分好奇，因為他那篤定的語氣。

“羅正邦創業初期與羅夫人董婷相識，兩人互相扶持才有了如今的羅氏，是業內出了名的恩愛夫妻，他們很相愛。”顧慕戈輕緩道來，一副很了解死者之間偉大愛情的樣子。

“相愛不足以排除情殺。”李正嘴里說著否決的話，眼睛卻始終看著他。

“一般的情殺除了第三者就是愛而不得，這兩種情況下的報復殺人都不排除兇手想要折磨死者的快感，可是這兩起案件，無論是被車撞死的羅正邦還是一刀斃命的董婷，他們都死的太……痛快。”

現在說痛快似乎不太對，可事實就是如此，李正點頭，算同意顧慕戈的看法。

“隊長說了，這兩起案子是一家人干的，統統交給你們一組，我先撤離，你找人對接工作。”一旁的宋思明揮揮手，走出廚房。

“那孩子呢？”李正才想起來，報案的不是她家孩子嗎！

“情況有些復雜。”宋思明停下來，一臉糾結。

“怎么了？”李正疑問，一邊不安地看著他。

“他好像傻了，我的人已經送他去醫院了，你派個人去接應他。”宋思明搖搖頭，可惜道。

他們到的時候，那孩子就坐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死死盯著地面，一動不動，他不經意間問了一句董婷怎么會去廚房時，那孩子突然出聲，之后又閉口不言。

母親被殘忍殺死，自己還第一個發現，畢竟才不過十歲的孩子，那不言不語，不哭不鬧和木偶一樣的孩子，想想都怪可憐。

“我去！”顧慕戈毛遂自薦，沒等李正開口，已經跳躍至客廳，一路跑出，消失無蹤。

才九點，醫院的門診部人聲鼎沸，排隊掛號的長龍直排到大廳中央，醫生病人家屬穿梭其中，莫紹聲排在隊伍正末端，時不時看幾眼莫離，習慣了醫院各種程序的莫離，坐在大廳座椅上，無聊的小腿晃動摩擦著地面，時不時露出甜甜的笑容回應莫紹聲的擔憂。

莫離右手邊的位置沒人坐，左手邊是，一個奇怪的男孩，嗯！莫離想，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莫離仔細看過他，彎腰低頭坐著，從一而終都沒動過，他有些像呆子。

她忍不住好奇:“喂，你能不能動啊？”

那個男孩沒聽見一樣，保持沉默。

莫離不放棄，繼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你來看病嗎？你家長沒來？”

他依然沒有理莫離，可能他覺得她有點話多，莫離思考。

在莫離看不見的角落，在她提及家長的時候，男孩死寂的眼睛暮的散射出悲傷，然后閉上，像隔絕整個世界，防備整座城市。

這些，莫離不知道，她癟癟嘴，朝他自言自語:“呆子，你應該跟我一樣吧，都是爸爸的累贅……”她頓了頓，掩飾失落自責，又繼續說道:“你是傻子，我是病秧子，我們做個朋友吧。”

她自然的抓住他的手腕，不理他的冷漠，開心的笑。

羅星湖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后竟然沒有推脫，他抬頭，轉身看向莫離，輕輕的吐出兩個字:“好吵。”

莫離瞪大眼睛:“你會說話？”

羅星湖撇過頭:“我不是傻子。”

莫離愣了一下，幾秒之后明白了，她之前說過他是個傻子，她尷尬的笑，收回手，往右挪動一點保持兩人之間距離:“對不起，我還以為我們是一樣的。”

她的聲音很輕，羅星湖剛好能聽到她聲音里的落寞，那是一種找到同類，又失去的孤寂，他發現這個自來熟的女孩有一種屏蔽世界的魔力。

他猛地抓住她手臂，抬頭露出滿心滿眼的驚慌失措，“我從今天起，再也不會是父母的累贅了。”

莫離愣住了，震驚于羅星湖的憂傷，她感覺到，他的痛苦，來的那么劇烈突然。

莫離彎腰讓自己靠近他:“你為什么難過？”

“我......是孤兒了。”他斂眉欲言又止，不愿過多談論。

莫離偏頭，暗自推敲他的字眼，他是孤兒了而非他是個孤兒，說明他原本擁有完整的家庭，是最近才生出的變故？導致他的親人離開了他，或許變故橫生就在三天以內，不然他的悲傷里不會出現慌亂。

無論是哪一種，這個漂亮的小弟弟都讓她同情。

莫離遞出一只手給他:“不要難過，飛去天堂的他們會放心不下，笑容往往可以帶來好運氣，所以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羅星湖呆呆地望著那只手，掩藏在純色手套下的小手，從裸露的骨節看，瘦小白皙，他想她的指節一定根骨分明，直覺握手是應該的，他剛要開口說話，被人硬生生打斷。

帶他來醫院的警官手里拿著掛號卡，晃了晃:“羅小少爺，到我們了。”

羅星湖伸出的手一頓，最終還是慢慢放下，他看著莫離:“我要走了。”

莫離看了眼不遠處筆直站立等待的大男人，對羅星湖揮了揮手，甜甜的笑道:“再見。”

再也不見！

莫離知道，這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畢竟這是她準備交的第一個朋友，可也只能止步于此，因為他那高不可攀的身份，羅小少爺。

羅星湖起身，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又轉身回到莫離面前站定:“我叫羅星湖，住在桃花源，你有空記得來找我，不過可能要過一段時間。”

話畢，顧不上羞澀和尷尬他又奮力跑開，留下莫名其妙的莫離在原地，桃花源，湘楊市有名的富人區，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貴，是莫離連路過都不會的地方。

果然再見，遙遙無期。

看著羅星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莫離把視線放回大廳正中央的電視屏幕上。

美麗嚴謹的新聞主播正轉播一條時事新聞:“著名企業家羅正邦及其夫人董婷女士于凌晨一點，六點被發現死亡，羅夫人在家中被殘忍殺害，羅董事更被撞死野外，手法極其殘忍，據悉，羅氏夫婦......”

被殺的羅氏夫婦，悲痛的羅星湖，莫離豁然開朗，一切似乎都說的清楚了，她心頭突然涌上一種慶幸的情緒，還好他沒看見。

可是，等等，莫離猛然盯住屏幕后方縮小的圖片，驚恐的瞪大眼睛，她確認，那張圖片上的肇事車輛她見過，就在昨晚，在爸爸的記憶里。

驀地她的心被揪住，一陣一陣緊縮，仿佛一只無形的巨手攪動她的內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莫名的她變得慌張，這種感覺在莫紹聲靠近她的時候更加劇烈。

莫紹聲拿好掛號卡，順手放在襯衫胸前的兜里，回頭去到莫離身邊空位處坐下:“前面還有六個人，我們還得再等一會兒。”

莫離沒出聲，她不知道平時坐在她身邊就能帶給她安全感的爸爸為什么此刻會讓她那么不安，她眼睛一直看著那小小屏幕上重復播放的新聞，剛好出現警方呼吁目擊者提供線索資料。

她轉頭看著莫紹聲，指指那方屏幕:“爸爸，你認識羅正邦嗎？”

莫紹聲順著她的手看向對面，只一眼便收回，動作激烈，回答吞吐:“不......認識。”

他的身體動作語言，全都透露著，他在撒謊，莫離看穿卻不拆穿。

她追問:“那你見過那倆貨車嗎？”

莫紹聲慌了，他太過急于撇開反而無法讓人信服:“沒見過，我什么都不知道，莫離你別問了。”

莫離臉色刷的一下變白，她站起來拉著莫紹聲的手，想讓他平靜，卻被莫紹聲一把甩開。

莫離被迫轉了半個身子，盯著被白手套遮蔽的雙手，眼淚嘩嘩掉落:“爸爸，我帶手套了。”

莫紹聲甩完就開始后悔，見莫離這樣更加自責，可是他沒辦法，他害怕莫離:“莫離，你說你昨天都看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