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啦!起來啦!要睡也要回家再睡呀。”
湯一品只覺得自己的臉被人拍得生疼,掙扎著睜開眼,林芳菲正笑得賊兮兮的看著自己。
“什么時候了?”湯一品揉揉眼睛。
“慶祝會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還真佩服你,跟自己心儀的大帥哥跳舞,都能跳到睡著了。看來楚崢巖應(yīng)該好好的檢討一下自己的魅力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親眼所見好不好?別看你們倆一直躲在角落里跳舞,我可是眼睛都沒眨的死盯著你們。最開始我還擔(dān)心楚崢巖不會跟你跳完整支曲子呢?后來一想是我多心了,人家是多紳士的人。
倒是你不爭氣,怎么聊著聊著就睡著了。我看著楚崢巖把你半摟著出了宴會廳,我有點擔(dān)心,所以連忙跟了出來,你猜我看到什么啦?”
“我不猜你也會忍不住告訴我的。”
“什么嘛?討厭。”林芳菲撅著嘴,“我看見一出了宴會廳,楚崢巖把你把你抱了起來,公主抱耶,羨慕死我了。老實交代,你對楚崢巖下了什么蠱?”
林芳菲撩起湯一品身上搭的衣服,“他不僅把你抱到休息室,還把衣服脫下來給你搭上。后來在休息室的門口正好跟我打了個照面,還囑咐我讓你多睡會兒,等宴會結(jié)束了再來接你回去。快跟我說說,你們跳舞的時候都聊了些什么?”
湯一品摩挲著身上的西裝,撓著頭,表情有點愣愣的:“我記不太清楚了。”
“你呀,老毛病又犯了,一喝完酒就給我鬧失憶。”
“完了完了,不會酒后失言了吧。”
“沒有酒后失身就行。噔噔噔噔!”林芳菲從旁邊拿出一個大禮盒,“看!我連禮物都幫你領(lǐng)了。快點起來,我們回家拆禮物了。”
“我們?”
“當(dāng)然啦,”林芳菲一臉興奮,“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楚崢巖會送出什么禮物。一定會很有品味吧。再說,逸凡這個星期出差,你不會忍心看我獨守空閨的喔。”
回到家中,林芳菲直奔冰箱去拿啤酒和小吃。回到客廳,卻看到湯一品抱著膝蓋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茶幾上擺著拆開的禮物。
“是什么東西呀?”林芳菲興沖沖地問。
“乾隆甲戌版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就是一套《紅樓夢》唄,欸,慢著,書名怎么聽著這么耳熟?”
“你不記得了嗎?胡巖曾經(jīng)要送一套同樣的書給我。”
“哦,對,可憐的炮灰。”林芳菲恍然大悟。
還是這套書,還是宣紙線裝版。當(dāng)年胡巖要送給自己,自己沒有收下。
沒想到卻在事隔多年以后意外的從楚崢巖手中獲得它。
要不是芳菲在慶祝會前使了小伎倆,不知道自己還要與它緣慳一面多久。湯一品一手托著腮,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書棱上反復(fù)摩挲,“好多年沒有見胡巖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好不好?”
“照理說,楚崢巖送的禮物還是很有sense的,可為什么偏偏是這一套?搞得你還反常的傷感起來。”
“我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可今天在那里,心里還是有點兒不舒服。何況是胡巖,從未受過任何挫折的小男生,當(dāng)時的他不知道該有多難受。如今想想,也許是我做得太過分了。”
“怎么能怪你呢?”林芳菲也坐到湯一品的身旁,攬住她單薄的肩膀,“要怪也只怪胡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們當(dāng)時根本沒有任何交集,自己又長成那樣,任是向誰表白也是同樣結(jié)果呀。你只不過是更直接的斷絕了他的妄想。”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湯一品將林芳菲的話咀嚼了一遍,一仰脖子,把手中的啤酒喝掉半瓶,“和胡巖相比,如今我要追楚崢巖才更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實,我和胡巖并不象你們以為的毫無交集。”
“是嗎?是嗎?”林芳菲馬上來了興致,咬著一條魷魚絲擺出一副八卦的表情:“你小子,隱藏得夠深呀,這么多年都沒聽你提起過。快說說,你們倆有啥不為人知的奸情。”
湯一品倚在沙發(fā)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把記憶緩緩拉回到16歲的夏天。
那年的夏天異常的炎熱,留在湯一品記憶中的是永無休止的聒噪的蟬鳴聲。剛到六月,就迎來了連續(xù)的35°以上的高溫。
好像是一個星期三,湯一品、胡巖和謝安容代表學(xué)校去秀安區(qū)參加全市高中生語文競賽。
剛出考場,就看見大太陽地里站著的胡巖快步迎過來,“出來啦,考得怎么樣?”
湯一品看著他胖乎乎的臉龐已經(jīng)被太陽曬得紅紅的,聚集的汗水沿著腦門順著臉頰流成一道小小的溝渠。想必已經(jīng)在太陽底下站了不少時候了,“你出來多久了?”
“剛出來。”
哼!騙人!湯一品一向自負(fù)為快槍手,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交卷夠早了,沒想到還是沒他快。皺了一下鼻子,她面無表情的朝校外走去。
“哎,我們等一下謝安容吧,大家一起來的,還是一起回去比較好,從這里回學(xué)院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呢。”
“難道我有說不等她嗎?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的性子,不到結(jié)束鈴響她是不會交卷子的,還有半個多小時,要我陪你站在大太陽地里等嗎?給她發(fā)給短信,說我們在門口的肯德基等她不就行了。”
“是喔。”胡巖笑著撓撓頭,快步跟上了湯一品。
“你考得怎么樣?”
“還行吧,正常發(fā)揮。”
可等到坐下來,兩人對了對答案,湯一品又比胡巖多錯了兩道選擇題,她懊惱的猛敲自己的腦門。
“別著急,別著急。”胡巖忙安慰她,“胡老師不是說過嗎,我雖然基礎(chǔ)知識略強點,可你的作文寫得好啊,會幫你拉很多分的。哪次語文考試你不是全年級第一,你就不要再擔(dān)心了。”
“那你作文寫的是誰?”
“項羽。”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湯一品吸著可樂,點點頭,“悲劇英雄,的確有許多可寫之處,至少比無賴劉邦好多了,我也挺喜歡他的。”
“那你呢?”
“嵇康。”
“很好耶,你一向構(gòu)思精巧,筆觸靈動,胡老師經(jīng)常讓我向你多學(xué)著點兒,可哪有那么容易學(xué)得來?你一支筆一定寫盡嵇康的魏晉風(fēng)流態(tài)度。我倒也想寫魏晉風(fēng)流呢,可是文如其人,我這身軀,可怎么個衣袂飄飄法?”胡巖毫不介意得拿自己的身材開玩笑。
湯一品見他為了開解自己不惜自嘲起身材來,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是我求好心切了。我爸說,要是拿一等獎,寒假就帶我去北海道滑雪。”
“那好啊,我們打賭看誰得一等獎?”
“我賭我拿。”湯一品當(dāng)仁不讓。
“我也賭你拿一等獎。”然后胡巖故作思考狀,“不好,不好,那這個賭局豈不是我們倆都必贏無疑。”
湯一品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了他一眼。抬頭看看門口,她又努努嘴道:“你們家小容容來了。”
吹著空調(diào),喝著冷飲,胡巖臉上被太陽曬出的紅潮剛剛消褪,卻被湯一品一句話激得又通紅起來,他的拼命擺著雙手解釋:“沒有,沒有,我和謝安容只是普通同學(xué),你別聽他們亂說。”
湯一品只是笑笑。
待謝安容坐下,胡巖照例殷勤地跑到柜臺給她買來飲料,并問道:“考得怎么樣啊?”
我考砸了!湯一品在心里偷偷學(xué)著謝安容的口氣答道。
“我又考砸了。”果然不出所料,謝安容愁眉苦臉的說。
“沒事的,沒事的,”胡巖忙安慰道:“據(jù)我的經(jīng)驗,你自己的感覺和真正的結(jié)果往往背道而馳。”
還真會說話。湯一品啜飲著可樂,心里暗笑。
等著謝安容絮絮叨叨的拉著胡巖對完基礎(chǔ)知識的答案,又聽得胡巖問:“你作文寫的是誰?”
“我寫的元稹。我太喜歡他了,尤其是那三首《遣悲懷》,”謝安容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不自覺地吟了出聲:“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實在是太深情了。”
“嗤——”湯一品忍不住冷笑出聲。“寫得幾首好的悼亡詩就是深情呀,那不過是技術(shù)問題,而不一定是感情深厚。你到底了不了解元稹其人?有才而無德的人多了去了。
元稹在政治上投機鉆營也就罷了,在感情上也根本不值一提。他寫的《鶯鶯傳》中的張生據(jù)說就是以自己為原型,結(jié)局呢?并非像王實甫改編后的《西廂記》一樣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是張生的始亂終棄。
而對亡妻,他也可以一邊指天誓日要‘報答平生未展眉’,另一邊卻并不妨礙他馬上再娶、納妾。
所以,陳寅恪先生曾說他:“自私自利。綜其一生行跡,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為可惡也。豈其多情哉?實多詐而已矣。”湯一品一點也不客氣,“寫他?你就期待改卷老師跟你一樣年少無知吧。”
聽完湯一品一席話,謝安容已經(jīng)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饒是胡巖在一旁拼命給她使眼色,湯一品才閉上了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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