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日無月之天,孟琰沿著一條蜿蜒的階梯不停地奔跑,階梯懸在空中,周圍轉動著時光的齒輪。齒輪不緊不慢地向前碾壓,孟琰身后的路支離破碎,巨大的石塊向下墜落,久久沒有聽到回聲。下方翻滾著黑云,密密麻麻的雷電像飛魚一般瞬出,又隱沒在黑暗中。
“咔嚓,咔嚓。”孟琰猛地抬起頭來,階梯上方有著一個巨大的時鐘盤,鐘軸在階梯上方幾十米處,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女孩的嬌軀。
小蛇在鐘軸上掙扎著,可無奈尾部被入木三分死死釘在鐘軸里,露出來的前半段身體被沿著尾部流出來的鮮血染得通紅。它們不斷地撕咬著女孩,以此來發泄自己一肚子的憋屈。
女孩一動不動,她連想蛇一樣掙扎的權利都沒有。
雙眼、雙手腕、雙腳踝、雙肩和小腹,女孩的這些部位被蛇的尾部貫穿,呈一個倒著的“大”字被釘在鐘軸上,秒針每次行走,也帶著她“咔嚓咔嚓”地旋轉。
“乃昔!”孟琰的眼瞳不斷擴大,他沿著這階梯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到頭來,乃昔死了——他,孟琰,一個聲音在腦海響起:
“我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
他絕望地跪在地上,右手如蟹螯一般鉗卡在自己的心口,他的心跳停止了跳動。
“為什么?”
“因為你是王,我是鬼啊。”背后幽幽傳來一聲輕嘆。
熟悉的聲音!
孟琰顫顫悠悠地轉過身,他的眼白已經全部都變成了深邃的黑色,從他的眼中竟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感情。
熟悉的樣子!
一直追擊他的齒輪停在他的身后,不像那時淅淅瀝瀝的夜晚,現在沒有鮮血,沒有雨水。他看得很清楚,卻還是不知道她是誰。
齒輪上,布滿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只可惜臉被齒輪拉長,緊密地貼合在齒輪上,起起伏伏。
一柄紫黑色的短劍插在孟琰和齒輪臉之間。孟琰無喜無悲地打量著齒輪臉,好像一塊立著的木頭。
齒輪上端滑下來一雙眼睛,和他對視——這眼睛也沒有眼白!
“有了小情人,你忘了我嗎?”齒輪上朱唇啟合,吐出淡淡的草香味。
對了!乃昔!孟琰不知道是受到香味的刺激還是想起了乃昔,眼中的黑暗散去,心臟也恢復了跳動。
他向著乃昔的方向狂奔,看著他漸行漸遠,齒輪上的臉扭曲地笑了。
剛走到“12”的秒針停頓了一下,隨即脫離了鐘軸,針尖砸向孟琰。
“不要忘了我啊,我還會來看你的。”幽怨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空間。
階梯崩塌,孟琰和乃昔一同泯沒在下方黑壓壓的云層中……
“啊——”尖銳的的長嘯從醫務室中響起,扭曲的聲音折磨著每個學生的耳膜。利椿腳下一個顛簸,高跟鞋的鞋跟就被甩到一旁,她手上的盤子“噼里啪啦”地濺出了一地的飯菜。
“啊,抱歉抱歉!誰能幫我一下。”利椿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滿地的碎片和食物。
她求助眼光投向病床上的兩個人,結果沒有人搭理她。
發出如此震懾心魂的慘叫聲的正是孟琰,他現在精神還有點恍惚,食指不停地揉著太陽穴。乃昔的樣子、扭曲的臉還歷歷在目。
他的雙眼還很紅腫、酸痛,但是已經可以看見周圍的一切了。
又是夢嗎?什么亂七八糟的王啊鬼啊?那個詭異的女孩,和乃昔……
對了,乃昔!
孟琰快速環視四周,這里像是一個小診所,房間里只有兩個病床,刺眼的陽光從窗外涌入。窗外有著許多人在走動,門口有一個正在收拾地上碗筷的女人,大約四十來歲。隔壁的床位上坐著一位少女,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黑色的長發束在耳后。孟琰發現,女孩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看著他。
“咔嚓咔嚓”,墻頭的時鐘在規規矩矩地走著,可是發出的聲音卻讓孟琰很心煩。他從左邊床頭的水果籃里抽出了一把水果刀,完全不顧手上還連著輸液管,用力一揮,刀光乍現。
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吊瓶架摔倒在地,水果刀被時鐘反彈后掉在吊瓶碎片旁邊。
左手上的針管被膠帶黏得太緊,受到如此強勁的揮動也沒有讓針管脫落。孟琰試圖舉起右手將針管扯掉,可是卻沒有感受到右手的存在。
怎么會?孟琰急忙用左手抓住自己右邊的衣袖。
還好,手還在。右手中指戴著乃昔給他戴上的黑色指環,上面光滑如鏡沒有任何的花紋。
咦,這是什么?一枚精美的白色指環在他的右手無名指上泛著光芒,正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一只羽翼,背面密密麻麻的花紋如同鎖鏈一般。
現在可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
孟琰跳下潔白的病床,一腳踩在輸液管上,粗暴地把針管扯了出來,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等等,小兄弟!你要去哪?”利椿放下手中的破牒破碗,伸手擋在了門口。
“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孩,緋紅色的頭發,穿著青色的長袍!”孟琰一把揪住了利椿的領口,大聲喊出來。
當時在飛機上,他感覺眼睛被毒蛇纏繞,黑暗寒冷接踵而來。失明后的他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乃昔如同和他訣別的聲音。
他突然意識到,他愛上了一個相處沒有超過一天、寡言寡語、一步步和他走向死亡的女孩。
他的心里從此有了一個緋紅色的烙印。
利椿向孟琰的身后指了指,道:“我們在學院上空對SP017進行施救,已確認生還者只有兩人,你和她。”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乃昔,她不是乃昔!”孟琰焦躁地瞪著利椿,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地加大,黑色的冰晶已經凍結了利椿的領口。
“冷靜冷靜,據我所知飛機連殘骸都沒有留下,執行部只在空中接到了你們。”利椿有點喘不過氣,漲紅了臉。
“滾!”孟琰將利椿推開,沖出了門外。
沒想到,一個踏步出去,他又進入到了一個房間。剛才明明看見門外是一個廣闊的操場,怎么?走錯門了?
這房間簡直是一間豪華的圖書室,看不到頭的書架整齊地排列著,書架上不僅擺放著泛黃的書籍,甚至還有更古樸的羊皮卷。也許房間的主人不喜歡黃色的調調,沒有奢侈地使用黃金來裝飾。墻壁、地板、書架都是用白銀鑄成,銀白色的浮雕掛在頭頂,活靈活現的六翼天使在俯視孟琰。
孟琰回頭向離開,卻發現身后什么都沒有,銀白色的墻正在倒映出他的樣子。
見鬼了!孟琰跑入書海,急急忙忙逃離他所在的地方。
跑著跑著,眼前的都是書。前面是書,兩旁是書,回頭一看,迷路了——后面也是書!
“你就是那兩個幸存者之一吧。”寂靜的房間回蕩著這個聲音,孟琰順著聲音尋找源頭,這里看來還是有人存在。
孟琰枴過一個書架,尋找到聲音的主人。一位穿著唐裝的年輕男人正在閱讀一本沒有名字的書。
“請問,這里怎么出去?”孟琰感覺眼前的男人有種沉重的感覺,面對他就好像面對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發。
“出去干什么?”男人慢條斯理地問,手中還在翻閱著手上的書籍。
“找一個朋友。”
“去哪找?你知道她在哪?”
“不在天上,就在地上,總會找到的。”乃昔不會死的,乃昔不會死的,孟琰在心中默默祈禱。
男人打了一個響指,隨之頭上的六翼天使的眼睛投射出一塊屏幕。
男人好像發現了什么,把書上的一頁撕扯下來,遞給了孟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