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一愣,看著葉雨城半天說不出話來,暗里卻道:這小子還真果斷。
大軍前行,來到雄關(guān)下,面對厚重的金屬大門,李軍沒有說話,銳利的眼神看著城墻上的幾個身著銀色盔甲的頭領(lǐng)。
而之前忠武大軍怒吼的時候墻上的士兵便聽到了,自然有人去稟報了這里的頭領(lǐng),幾人也看到了剛剛的過程,心里也明白自己沒有權(quán)利攔住他們不放行,若是強(qiáng)行為了自己利益留下他們呆在這里,傳到了王城,那么自己就是誅滅九族的重罪。
與其現(xiàn)在暴露太多,還不如放他們出關(guān),讓他們?nèi)克涝陉P(guān)外!
幾人眼神陰鷲的看著李軍,對著身邊不安的士兵冷冷的道:“站著干什么?人家要出關(guān)送死,還不大開關(guān)門!”
“是。”士兵唯唯諾諾的快速離開。
沉重的大門在兩邊鐵索的拉扯下,斷斷續(xù)續(xù)地打開了,像是很多年未曾開啟過一樣,連帶著不少土灰和蜘蛛網(wǎng)的落下。
看著忠武大軍高舉的青旗消失在落日的懷抱中,城墻上幾個頭領(lǐng)微微一笑,“派人去給拓跋刻送封信,要求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殲滅這支軍隊!或者將他們耗死在關(guān)外,不能讓他們回到這里,不然到時候不給予援救的話會留下太多口實。”
另一個頭領(lǐng)點點頭,“放心,我一會就安排親信去做。”
“哈哈哈,那李軍就是個大傻子,只知道精忠報國,要不是李家罩著他,不知道多少人對他下手了,終于有機(jī)會借刀殺人了,哈哈哈。”第三個人毫不掩飾的大笑道,四年前,正是李軍在青樓里一刀殺了他的幼子,在李家和皇室的庇護(hù)下,他一直憋著這口氣,沒想到現(xiàn)在能得償所愿又怎么能不開心?
關(guān)外,一望無際的平原,黃沙與枯草的地盤,一萬五千騎軍如同一股鋼鐵洪流,全力地奔襲。出關(guān)第一夜不能深入敵軍,但李軍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夜來的很突兀,在眾人商討中便悄然而至,關(guān)外大多屬于平原地勢,而日夜溫差較大,不少士兵只有一套硬皮甲,卻又要比冰冷的盔甲要暖和的多。
大軍直接就在地勢平坦處扎營,遍地是草,雖然大多已枯黃,但還有部分依舊有水分,一路奔襲的馬匹栓在營地里,正低頭嚙嚼著失去水分的草,在軍隊里軍馬都是喂食的草料,若是只吃這些草,軍馬是沒有腿力的。
眾多將士各自圍坐或是依靠著大營周圍,升起了火把,不曾遮掩,絲毫不怕敵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蹤。
火眼周圍的黑夜吞噬一切,與噼啪燃燒的火焰你來我往,你爭我都,想要侵蝕這茫茫大原里最后一片光熱。
一夜無話。
當(dāng)破曉時第一縷陽光穿透薄云,投射到這片廣袤的平原。
千軍萬馬,金戈長弓在旭日下輕微地爭鳴。
葉雨城一夜并未睡得很沉,可預(yù)想中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睜開有些倦意的眼睛,葉雨城看著這廣袤無垠的大地,和那高高的青天,伸出雙手舒展了下身子,才不慌不忙地拿起白布裹著的大刀背到后背,準(zhǔn)備往李軍的營帳走去。
剛走到營帳門口,便看到一臉苦瓜色的琛逐月像根木樁似的杵在那里,旁邊還有一臉疲倦的王二和王四等人,顯然昨夜都沒有睡好。
見涼城來的一干人等來了大半,王四撩起營帳大簾,一群人走了進(jìn)去,隔著很遠(yuǎn)就看到李軍左手撐著額頭,在座位上冥思。
“將軍。”王四輕聲道。
李軍早已感覺到了眾人的到來,依舊不做聲,抬起頭看了眾人一眼又埋頭苦想。
“將軍,推斷正確與否我們不知道,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如果,我的意思是萬一,你的推斷真的正確,那么我們忠武大軍便是這平原上的一支孤軍,隨時會被隱藏的敵人一劍斬于馬下。”王四一向很穩(wěn)重,此時卻也露出了一絲憂色。
王二一向性子很急,一邊連打哈欠,一邊道:“將軍,這樣不是辦法啊。要不我們...”
整整一個早上,將士們都已經(jīng)整裝上馬,一群將領(lǐng)才陸陸續(xù)續(xù)從李軍的營帳中走出,卻各自對著自己的屬下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全軍原地待命,前軍派出了十個小隊在大營方圓十里內(nèi)游蕩巡邏。
所有人都懵了,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此次忠武軍一意孤行出關(guān)抗擊鮮卑,只帶了半月軍糧,而草料只有五天的量!就這么原地待命消磨時間?這可不是明智的選擇!不少以前李軍手下的將士們都很疑惑,嚷嚷著要見將軍,卻都被阻在了營帳外面。
葉雨城又來到了李軍營帳里面,俯身對著李軍耳語了幾句,便又出去了。
晌午時候,忠武軍不吃干糧,竟然殺了馬匹煮肉吃,大鍋架起,熊熊的火焰燃燒,而不知怎么地,那帶來的火料,燃起來全是滾滾的濃煙,在這開闊的平原上格外顯眼,不少將士心里都在打鼓,暗自有些疑惑。
二十里外,一支小隊騎兵駐馬看著那滾滾的濃煙,領(lǐng)頭一人高挺的鼻梁,眼眶深陷,皮膚偏白皙,但并不是體弱的蒼白,而是一種源自血液的白色,源自血統(tǒng)的顏色,身上著著簡單的皮褂子,一把黑色的巨弓背在背后,眼睛深邃,一臉玩味地看著那升騰著的黑煙。
周圍幾人看見那濃煙臉上也帶著笑意,似乎在嘲笑那支軍隊的愚笨行為,在這平原上放出濃煙,不就是在告訴敵人自己的方位嗎?
“頭,我們先回去稟明情況,讓左大將定奪吧?”一人也是高鼻深眼,勒馬上前說道。
“怕什么!這可是我們的地盤!更何況里應(yīng)外合,我們大可率領(lǐng)部下夜襲他們!這么愚笨的軍隊,一擊即潰!不成大器!”領(lǐng)頭的人正是鮮卑的將領(lǐng),官拜左胥,旗下有騎兵一支,足有八千余人,在這平原上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可是...”
“可是什么!”那人試圖阻止自己的頭領(lǐng),可話未說道一般便被一聲威嚴(yán)的大喝打斷了。
頭領(lǐng)繼續(xù)說道,“還怕什么埋伏不成?這可是平原地帶!若是有埋伏,一看便知!這次我定要打一次漂亮的仗,斬下那漢人將軍的頭顱,給我叔叔看看!”眼神充滿期待的看著那股黑煙升起的方向,仿佛已經(jīng)看見作為右賢王的叔叔為自己的表現(xiàn)感到滿意的樣子,不由得一陣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石雷!”
“屬下在!”一人看著頭領(lǐng)高興,也跟著笑了笑道。
“回去讓兄弟們做好準(zhǔn)備,今晚干票大的!哈哈哈哈!”
那叫石雷的漢子調(diào)轉(zhuǎn)馬頭,揚塵而去。
再看此時的忠武軍大營,似乎全然不知二十里外的一頭地頭蛇已經(jīng)將毒牙瞄向了自己。大家吃著馬肉,喝著少量的清酒,雖然說是酒,其實是酒糟子摻和了水,畢竟這次行軍盡量輕裝減負(fù)。
眾人吃著開心,一干將領(lǐng)卻是沒有那么高興了,今天的事情有違原理,不少不知情的小頭領(lǐng),不時將眼睛瞄向涼城來的一干人等,特別是葉雨城,經(jīng)過上次的事情后,眾人總覺得這件事也是他策劃的。
葉雨城只得無奈的摸了摸鼻梁,匆匆喝了兩三碗清酒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里面。
酒糟子即便摻了水,但那酒勁也不是一般烈酒能夠比的,葉雨城只喝了兩三碗便覺得頭暈眼花,走路有些轉(zhuǎn)向了,整整一下午在營帳里面睡得死死的。
而那些將士們酒勁一上來,大多都沒走回營帳便躺在原地呼呼大睡。
此情此景把李軍氣得直罵不爭氣,左踹右踢的,硬是沒有踹醒,最后李大將軍召開百人以上將領(lǐng)會議,卻只有五六個不會喝酒的書生到場了,當(dāng)時李軍就拍案下了軍令狀說等軍隊酒醒了要當(dāng)著眾人的面,嚴(yán)懲后勤管事葉雨城耽誤軍事工作,簡直罪不可饒恕。
血色殘陽親吻著大地,凄涼的冷意侵蝕著每一個呼呼大睡的將士們,整整一個下午,忠武軍大營酒氣漫天,鼾聲如雷,隔了一里外都聽得見呼呼的鼾聲,鼻子靈敏的人更是在兩三里處都聞得到濃濃的酒氣。
黑夜吞噬著一切,忠武大軍中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已經(jīng)有人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一個叫一個,不少人都醒了過來,卻感覺七暈八素的站立不穩(wěn)或是無精打采的。
直到夜深,漫天的繁星耀眼,忠武大軍才僅有一半多的人恢復(fù)了一點氣力,稍微能夠維持正常的軍隊秩序,卻依舊無人站崗,連那四處巡邏的前軍小隊也是被酒糟子醉的迷迷糊糊的。葉雨城不勝酒力,依舊迷迷糊糊地睡得正香。
夜,格外的沉悶,仿佛有一把隱藏在黑夜中的利刃,正要舉頭斬下。
三里外,一片黑壓壓的軍隊悄然而至,就那么冰冷的站在那里,沒有一點聲響,寂靜的讓人恐懼。
“哼,不但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居然還縱酒,三里外都聞得到酒味,我們靠的如此近卻還沒有一絲動靜。真是愚笨的漢人啊!”白天的那個頭領(lǐng),搖搖頭仿佛在為自己刀下的亡魂嘆息。
“將軍,不妨在等一等吧?我恐有詐!”一人小心的提醒道。
“詐?原本我還覺得這漢人軍隊過于愚笨,可能有詐,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他們就是這么愚笨!你沒聞到空氣中的酒味嗎?行軍打仗,深入敵人勢力內(nèi),居然舉軍縱酒!三里外都能聞到酒味,可笑啊可笑!哈哈哈”說罷又是一陣輕笑。
“聽我命令!輕聲潛行!若是被發(fā)現(xiàn)了就全力沖鋒!務(wù)必要一擊鑿穿對方的陣營!讓他們在黑夜中喪失判斷力!讓他們在酒醉沉迷中永遠(yuǎn)的告別這個世界!”
八千騎兵,馬蹄上裹著厚厚的黑布,悄然地潛行,騎兵們高舉著手中的馬刀,冰冷的氣息讓人脊背生涼!
屬于夜晚的游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