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時更加漫長艱難,安道兒和白子亞都沉默著垂著頭,什么也沒說。
安道兒幾次抬頭,見白子亞臉上忿忿難平的樣子,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怎么說起。
可是真正需要安慰的人好像不是他啊!
安道兒泄氣地垮著肩膀,悶悶不樂的模樣。
白子亞看著她,心里很是慚愧。被掌門那樣當面的趕出蜀山,心里肯定很難受吧?他應該安慰她的,可是為什么該死的他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呢?
難不成他要說,別難過,下次還有機會?
白子亞咬著牙,忽然一拳擊打在一旁的樹身上。腦袋中滿是惱怒,根本沒有去注意力道,擦傷了也是沒有任何感覺一般,只是悶著呼氣。
安道兒嚇了一跳,急道:“子亞哥哥,你怎么了?”
“我沒用!竟然不能幫你說上一句話,反而越弄越糟糕。”他雖是在譴責自己,但語氣更像是咒罵自己。
安道兒心里一暖。她伸出手,輕輕拉扯他的袖子,兩只小手動作輕柔地捧著他受傷的手。
白子亞看向她,只見她對著自己手背上擦傷的地方輕柔地呵氣,生怕弄疼他一般。
他的心里忽然說不出的感動。
他抽出手,按住她瘦小的肩膀,神情認真地道:“小道,你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對嗎?”
安道兒點頭:“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傷好之后,我就下山找你。若是到時候你的臉色還是這么蒼白,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氣!”白子亞凝視著她,目光充滿了溫柔和疼惜。
那日,她在山洞中為了護著他,寧愿讓蜜苑在自己身上吸血。他重傷昏迷,她傷心痛哭著責備自己的臉。自從那時候起,他就很想保護這個善良的小姑娘,不愿讓她再受苦。
但是很顯然,現在的他并沒有這個能力。所以他痛苦、愧疚。
安道兒看出了他心里的愧疚和不安,柔聲道:“子亞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不會讓你生氣的。”
“嗯。”白子亞輕輕地笑了笑,臉上總算恢復了幾分陽光之氣。
“子亞哥哥,你也要好好努力練功,別讓塵修道長失望。我也很想看子亞哥哥變得很厲害的樣子呢!”安道兒笑著鼓勵著。
白子亞的臉色忽然變了變,眼中莫名閃過一絲恐懼。
安道兒看著他失神的模樣,感到十分奇怪。
半晌,白子亞才緩過神。他勉強地笑了笑:“如果你努力之后得到遠遠比不上將要失去的一切,那你還愿意努力嗎?”
安道兒奇道:“子亞哥哥,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啊?”
白子亞“呵呵”一笑:“小道,你不懂,對于我來說,現在這樣才是最好的。”
安道兒還想再問,可白子亞已經不愿再多說,他絮絮叨叨地跟她囑咐這樣那樣的事情,有的沒的都叮囑了一番,又將身上所有零錢都給她作為盤纏,這才不舍地道別。
離開蜀山之后,安道兒更加不知道應該往哪里去了。蒼茫世間,天地悠悠,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呢?
原以為能夠拜入蜀山門下,一來不致漂泊孤苦,二來還可以從塵修口中探知爹爹生前的事。若爹爹果真有什么遺憾,也能盡力彌補。
特別是孫不爾死前說的那句“今世遺憾,唯能下輩子彌補。往事如塵,過眼云煙,終究是負了那些美好”。
但是現在,一切都只能是空談了。
只是……爹爹若真的曾經是天山弟子,那么他的事,恐怕沒有比天山中人更清楚的了。
安道兒從懷中掏出那枚瑩白的玉佩,神情惴惴。可是自己這樣貿然跑到天山,即便見到了天山仙人,他們也不見得會搭理自己吧。
但若不去嘗試,她一定會后悔的。
探知孫不爾身世的欲望在這個時刻成為了安道兒全部的精神支撐,她決定往天山走一趟。
天真的她天真地以為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似乎天山只是幾天路程,似乎只要她去了就可以問到答案,似乎這一路都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也許這一切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這一次,誰又會成為她生命中的貴人呢?
餓得腦袋發暈,兩眼冒星的安道兒盯著那小攤上雪白的饅頭,肚子一陣擂鼓。
五臟神啊五臟神,求求你不要再唱空城計了。不是我不想好好祭祀你,可是你也太貪心啦!一頓飯下去不到幾個時辰就又要喂飽你,再這樣下去,非要沿街乞討不可。
安道兒摸著肚子心里嘀咕著。
她已經趕了好幾天的路了,可是天山還是連個影子都沒見著。身上的盤纏本就不多,她一個小女娃又不懂得怎么去賺錢養活自己,生怕盤纏在半路就用完,只能是時不時地看著美食一直安慰自己并不餓。
但是這樣顯然不奏效,肚子非但沒有消停,反而鬧騰得越厲害了,那響聲,連離她五步之外的人都能清楚聽見。
她氣惱地拍拍了肚皮。你真是太不爭氣了!
一旁買饅頭的老伯含笑著看著她困窘的臉,道:“小姑娘,餓了吧?”
安道兒點點頭。現在的她簡直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老伯從蒸籠中拿出一個熱騰騰的饅頭,塞進她手里:“真是可憐的孩子,快吃吧,別餓壞了。”
安道兒感動得兩眼濕潤,抓著饅頭就是一頓狂塞。一邊還含糊不清地道謝:“謝謝老伯伯。”
老伯慈祥地笑了笑,眼角的皺眉也跟著褶皺。他道:“小姑娘是一個人出門在外吧?想不想賺些銀子做盤纏?”
安道兒點頭如搗蒜:“想,想……”
老伯笑得更加和藹了,道:“這里往西走有個樹林,那里有塊石碑,石碑的正對面有一棵沒有葉子的樹,我在樹下掉了個香囊。那是我老伴生前留給我的紀念。我腿上風濕,實在走不動,你能不能幫我取回來?我給你五文錢作為酬勞如何?”
只是跑個腿,就可以輕松賺到五文錢,這么劃算的事安道兒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何況這個老伯伯對她這么好,給她饅頭吃,還給她這么個差事,她感激還來不及,哪里還會考慮其他?
她一口將口中的饅頭咽下去,拍拍胸口道:“好,我這就去。老伯伯,你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老伯笑著點頭,不忘叮囑道:“天就要黑了,你要小心點啊。”
“放心吧,我跑得很快的!”
安道兒揮揮手,撒腿就往老伯指的方向跑。
老伯看著她跑遠的小小身影,笑容依然和藹慈祥。
“小姑娘,你可要小心啊……”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笑容忽然變得說不出的詭異。
小鎮的西邊果然有一個山林,只是這山林之間似乎籠罩著一層奇怪的瘴霧,空氣十分渾濁。
安道兒捂住鼻子,順著山林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一塊高大的破爛石碑。石碑上捆著一條厚重的鎖鏈,一層厚厚的灰塵覆蓋,銹跡斑駁,一看便知很久沒有人觸摸過。
石碑上寫著一些奇怪的文字,字跡模糊,看不出寫的是什么。
如老伯所言,石碑的對面,是一棵光禿的大樹,樹上沒有一片葉子,樹身已經呈現出干枯的裂痕,然而并沒有枯死。奇怪的是這棵樹周圍十步之內竟然無一生物。不要說樹木,連一根草都沒有,連地皮也是干涸的黃色。
石碑與干枯的大樹之間形成一個詭異的橢圓弧形,此時暮色已沉,將近天黑,這樣一個荒廢的石碑,這樣一顆奇怪的樹,在這一瞬間顯得異常突兀和驚悚詭異。安道兒感覺到有一股寒氣從腳底慢慢爬上脊背。
這個地方,怎么越看越不對勁?
更加讓人感覺悚然的是,那棵樹身上仿佛也寫著和石碑上同樣的文字。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老伯說那棵沒有葉子的樹下有一個香囊,只要拿到了香囊,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盡管心里很想在打退堂鼓,但是想到那個善良的老伯伯,只能硬著頭皮,往樹下走去。
樹下確實有個用舊了的繡花香囊,只是當她撿起這個香囊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香囊上拴著一條紅色線繩,埋在地下,當香囊被撿起時,紅繩也跟著從泥土中被拉起,長長的一根紅繩,竟不知連向何方,越拉越長,仿佛無窮無盡般,怎么也找不到頭。
安道兒的指尖一陣冰冷,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抽空了般。黑夜已經降臨,山林的四面八方忽然變得無比的安靜,靜得可怕,簡直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腦袋中有種不好的直覺,她扔下香囊,立刻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