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這里是一級禁地，沒有特別命令，誰都不許進入！”高個子日本兵表情僵硬地背出了這句話。

連續四個小時的站崗，不斷地用同一句話將試圖靠近的士兵驅逐，已經讓他的應變能力完全消退，變成了疲憊到了極點的機械式反應。

“我是枯木清丈，是紫田少佐的特別秘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實地勘察那架機器。”

雍和晃了晃手中的鑰匙，鑰匙串上吊了一個木制的名佩，鐫刻著“紫田”二字。

高個子日本兵脖子僵硬地點了點頭，他低頭一瞧，似乎看到這“枯木清丈”腰間似乎懸掛著一柄太刀，一柄肋差，心里微微有些詫異。

他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去分析為什么這兩名士兵中胖胖的那人神情古怪，而且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了。他身子疲憊地往旁邊一側，同時向后揮了揮手。

后一層的士兵將倉庫門前架設的木刺路障吃力地移開，在里一層的士兵守在高躍三米的鐵絲網之后，鐵絲網將四百來平米的倉庫外圍圍了一圈。

鐵絲網之后的士兵見到前面的路障移開，也打開了鐵絲網。

李太歌跟在雍和之后，戰戰兢兢地穿過三道防線，來到倉庫大門口停下，握著步槍的手泌出一層粘粘的汗水。

他偷眼觀察了一下未在倉庫周圍的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粗略估計，至少有幾十人，聽雍和說，晚上八點過后，人數還有增加。

李太歌咽了一口口水，握著步槍木質槍托的手不由地使勁，發出嘎嘎的細微聲音。

雍和臉色淡然，絲毫沒有一點緊張的意思，不緊不慢地將鑰匙插進鎖孔了，鼻子里居然還哼著某個不知名的小調，看上去輕松寫意。

他在走出紫田辦公室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輕松至極的表情了。離開紫田的辦公室的時候，他順帶將那兩柄日本刀拿了，插在自己腰間。

既然這刀是紫田的驕傲，那就算他已經身首異處，也要將他的驕傲全部帶走。

李太歌木然站立，只覺的芒刺在背，小腿肚子不由地開始打哆嗦。

“咔。”沉重的鐵鎖應聲而開，雍和輕輕松松地推開了門，閑庭信步一般走進倉庫之中，李太歌緊隨其后。

天色漸晚，落日的余暉從倉庫四角高高的四方形窗戶上照射進來，丁達爾效應下，四道塵埃畢現的模糊光柱正好落在倉庫中心的那架銀翼機器之上。磨砂的銀色機身將這暗淡的光線盡數吸收，散射出一種奇異的柔和光芒。

李太歌雙目一亮，點了點頭：“對，這就是‘史瓦西機器’。”

“關上門！”雍和沒有回頭，繼續自己的步伐向倉庫內走，用中文發出這只有李太歌才能聽見和聽懂的指令。

李太歌依言閉上了門。

“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雍和轉過身來。

“什么兩個選擇？”王巋松搓著手問道。

“第一個選擇，就是用那邊的鋼炮炸掉它。”雍和用手一指東南角，那里整齊地碼著約莫三十幾箱彈藥，七八門小鋼炮雄赳赳地蹲在彈藥木條箱前面。

“那么這第二個選擇，就是我啟動史瓦西機器，離開這里，回到我所在的年代……”李太歌說完，雍和緩緩點了點頭。

“是啊，我把這選擇的權力交給你。反正無論如何，我今天已經難逃一死了。”雍和說完，臉上帶著一絲又像是自嘲，又像是驕傲的笑容。

李太歌出了一大口氣。

隨著倉庫大門閉上，眾多日本士兵被隔離在外，他心里的害怕因為直接視線的阻隔稍微好了一點，心也漸漸的平靜下來，抬眼看了一眼雍和，發現后者清澈的眸子里滿是認真的神色，靜靜地看著自己的眼睛。

目前來看的話，只有這兩種方式可以選擇了。

紫田已經被他們殺死在他們的辦公室里，不能旋即就會給人發現，他們兩人現在的處境十分危急。

這么龐大的機器，絕無可能在守衛森嚴的情況下從日本兵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運出去。

史瓦西機器，現在就是一柄稀世利劍，與其握在敵人手里，讓自己岌岌可危，還不如趁現在就將它摧毀，不給日本人留一點改變歷史，稱霸世界的可能。

如果他選擇了第一種方法，在六七百平米的密閉空間內發射鋼炮或是引爆炸藥，他們兩人就算是僥幸躲過爆炸后形成的巨大空氣波三百六十度迅速擴張膨脹的襲擊，活了下來，那么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被巨大爆破聲吸引而來的一大波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

如果是第二種選擇呢？

第二種選擇，自己回到史瓦西機器的機艙之內，僥幸成功開啟了機器的動力源和控制閥、準確地輸入數據，能讓自己順利的回到自己所在的現代，那么留下來的雍和呢？他的結局會如何呢？

而且話說回來，自己第一回啟動機器，完全就是誤打誤撞的無心之過，對于這部機器的原理和操控，他腦子里一片空白，能不能順利地穿越回到2015年還是一說，能不能成功啟動機器，才是第一頭痛事情。

拋開種種顧慮，第二種選擇，最能觸動李太歌敏感神經：

他可以有機會活下來。

李太歌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迫得全身血管里的血液加速流動，巨大的緊張和壓力之下，他幾乎不能呼吸。

雍和此刻的心情遠沒有李太歌復雜。

他和上峰長輩交流計劃的時候，就已經清楚的知道，這一次行動成功的關鍵，就是自己的犧牲。

事實上，在他進入日軍中潛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當前無論哪一種選擇，對于他來講，似乎都是一死。

至于身邊的李太歌可能會陪著自己送了性命，他心里也頗為坦然。這個后世的年輕人本來就是這場大禍的始作俑者。

就算把他留在牢房之內，等待他的后果，也只是一死，既然同是中國人，要死的話，還不如死的壯烈和有意義一點。

他看著李太歌泛紅的臉頰，知道他正在做著十分艱難的選擇，短暫的等待之后，已經料定這小胖子會選擇進入機艙。

沒有人會主動選擇去死。

就連雍和自己也不愿意。他雖然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是心底里隱隱約約那種求生的渴望，卻無法完全壓抑下去。

他嘆了口氣，移開了眼睛，瞥向倉庫里堆放的彈藥、重機槍、小鋼炮。僅僅不過是幾秒鐘，雍和心里做好盤算：等這小胖子一進機艙，他就會用這些武器彈藥在這倉庫里假設最后的瘋狂戰線，就算自己難逃一死，也要拉幾十個日本兵陪葬，這才死的風光。

雍和把目光再次移到李太歌臉上。只見后者臉上的紅潮一點一點退了下去，看著自己，緩緩地說：“我建議選擇第一種辦法。咱們將史瓦西機器炸掉。我不能自己一個人獨活，要死，一起死好啦。”

“什么？”雍和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看上去有點兒虛胖，有點膽小的小子居然放棄了獨自逃生的機會，要和自己死在一塊？

李太歌苦笑地看著他詫異的目光，說：“倒不是我高風亮節，非要主動要求一起犧牲，其實……其實是我根本不會啟動和操作史瓦西機器。”

“那你……”這個回答大出雍和的意外，“怎么來到現在的？你是七十年后的人，這沒錯吧？”

“沒錯是沒錯……”李太歌無奈地咧嘴笑，“可是我也是誤打誤撞，才……”他收起臉上的笑容，“如果我進了機艙去，胡亂撥弄一番，也不得要領，那可怎么辦才好？你剛才也說了，這件事兒迫在眉睫，說不定日本人現在已經發現紫田少佐的尸體了。要炸機器，就得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