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望了寅哲一眼，他正側著頭，臉上既失落又竊喜，嘴里嘀嘀咕咕地嘮叨著什么，大門一關，我還來不及收回視線，就被爺爺一把拽到了艾家先祖的牌位前，沉重的煙桿在我關節處重重一敲——

我被迫跪了下來。

“抬起頭！看著艾家的列祖列宗，如果艾家的使命就折在你這一代，你要怎么跟列祖列宗們交代？”爺爺生氣地用長煙桿敲了敲我的后腦勺，剛好敲在傷口處，疼得我一陣齜牙咧嘴。這老不死，肯定是故意的！

我回頭瞪了爺爺一眼，反駁道：“我又沒正式繼承艾家，以后有沒有繼承資格都還說不定，就算世代單傳的艾家折在我這一代，那也是上一輩，或者上上一輩的過錯！難道我還有選擇自己出身和血統的資格嗎？”

我一句話卡得爺爺面色發白，整個人倒退兩步，倚靠著靈位臺，氣得胸腔都劇烈起伏著。

“你、你、你個小混球兒，從小就不懂事，肆意妄為，現在還犟嘴！”爺爺抬起了手——

我趕緊把自己的厚臉皮遞了過去，吼道：“來，打，你打！打死我，你心疼的小哲也活不了，鬼都做不了！”

“你、你！小哲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你竟然在沒有血誓的情況下就私定他為衛者，你必須對人家小哲負責！”爺爺壓低了聲音，眼神警惕地望了眼窗外。

“拖油瓶……要不是你對衛者的任選規則藏藏掖掖，我至于無意間選了寅哲當衛者嗎？如果知道輸個血都會惹出這么多麻煩的話，我倒是寧愿那小子死掉算了。”我嘴硬地反駁道，剛結痂的后腦勺卻又被爺爺一煙桿敲了下去。

“我們艾家還從來沒有強迫更改別人命運的丑聞發生，何況衛者只能在你正式繼承艾家事務后才能任選，你如今拖著小哲蹚這渾水，如果你今后沒能繼承艾家，他也就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你知道嗎？”爺爺拎著我的耳朵，讓我往前跪了兩步，“你現在，就跟我在祖宗牌位前發誓，從今以后穿梭陰陽界都不許獨來獨往，必須保護寅哲，即便你死，也要保存他魂魄不滅！”

“老頭你開什么玩笑！”我騰一下站了起來，“自古以來，只有衛者為了艾家繼承者死的，怎么到我這兒就反了？因為我的血統和與生俱來的罪孽，所以不配得以衛者跟隨嗎？”

爺爺沒有搭理我，他飛快一腳踹在我的膝蓋上，壓著我的肩膀，讓我再次跪在地上，這才語重心長地說：“你這一生命犯桃花，還盡都是些爛桃花，我只怕你跟你那不爭氣的爸爸一樣，一生為情所困。”

“呵，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別說桃花，菊/花我也未必care。”我摸了摸后腦勺，剛結痂的傷口就被爺爺敲破，涌出的血染濕了我的頭發。

“我只希望你記得，和衛者之間可以是過命的交情，但僅限于此。”爺爺從懷里掏出一張烏漆墨黑的膏藥，啪一下就貼在了我后腦勺上。

太陽西沉的時候，我就領著寅哲離開了艾家山莊，寅哲和爺爺在大門口依依不舍地相擁告別完時，我已經走得快沒影兒了。

寅哲腳下功夫不錯，一晃神的時間就追上了我。

關于艾家繼承者和衛者之間的羈絆、使命，我決定在下山路上簡短地介紹一下，關于自己的身世和衛者的隱藏危險，我打定主意只字不提，反正我會杜絕爺爺擔憂的情況發生，所以又何必再讓寅哲提心吊膽。

“作為艾家的單傳血脈，也是陰陽兩界的契約人。我爸爸是個廢材，所以我直接從爺爺那里接受了家族使命，成為陰靈使者，用我現在的事業來講就是私家偵探，經營一家陰靈偵探所，專管灰色區域的不太平事。這事你差不多也能猜出來吧？”我嘴里叼著狗尾巴草，一邊等車一邊介紹。

寅哲搖搖頭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兒八經還有點兒倒霉的私家偵探，總是在查案的時候遇見鬼，我不知道你本來就是要管鬼的事。”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坐在爺爺準備的土特產大箱子上，翹著二郎腿繼續說，“艾家繼承者只有在正式接管艾家事務后才有資格任命衛者，所以爺爺隱瞞了我本該知道的事——比如我的血，竟然就是契約的引子。所以在你車禍重傷時，血庫又剛好告急，我就大義凜然地一口氣輸了800CC血液給你做手術。”

“艾木希，謝謝你，要不我以身相許好啦？”寅哲突然獻殷勤地撅著屁股擠過來跟我坐在一起，琥珀色的雙眼滋滋放電。

“滾開些。”我一手肘將寅哲頂了出去，說道，“你雖然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專屬于我的契約人，在死后啟動契約時效，變成艾家的守護衛者，專職負責陰間事宜，協助我處理陰陽兩界的糾紛牽扯。但你也不要太囂張，你擁有艾家血液，就不再受陰間管束，如果我不收你，你就只能遁身為魔。所以，你的生死還是掌握在我手中。”

“嗯嗯，明白，小的以后對艾大小姐唯命是從。”寅哲仰著一張笑容燦爛的臉，讓我一瞬間有點兒失神，老實說這家伙的顏值的確、還算、優質。

我干咳一聲，攤了攤手，“唉，老爺子喜歡你勝過我這個親孫女，所以我也只能妥協，今后身邊跟著你這么個拖油瓶了。”

“所以我們今天就去伊垣城的‘冥界辦事處’簽訂契約合同嗎？”寅哲迫不及待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點點頭，想起那一大推煩死人的手續，就黯然神傷，何況還要順便將寅哲的戶口納入我的名下。

當然，讓寅哲入戶這一條是爺爺強加的，他怕我哪天始亂終棄地拋棄了他疼愛的小哲。

前往冥界辦事處的路上，我始終沉默著，耳邊卻不曾安靜。

寅哲一路都在碎碎念不停，除了狂熱地聊表忠心，還在展望未來。

甚至想出了一整套的策劃，包括如何開展事業，擴大偵探所，推廣艾家名號等等。

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