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從教室里走了出來，臨走前，秦縱最后深深地回望了那具尸體一眼。

他叫強子，是秦縱的同學，也是欺負秦縱最多的人。一年以來，秦縱不斷地被他打倒，曾經(jīng)的摯友小林被他打進了醫(yī)院，可以說，秦縱如今卑賤的現(xiàn)狀很大一部分都是這個人造成的。但是同時，秦縱也隱隱有些羨慕強子，因為他擁有秦縱想都不敢想的力量。然而現(xiàn)在，這個人躺在了這里，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殺死他的人是秦縱，雖然這不是秦縱的意愿，只是意外使然，但是這股罪孽終究會纏繞在秦縱身上，或許永遠不會消散。畢竟，秦縱的雙手沾滿了他的鮮血……

“他怎么辦？”秦縱問。

“以后會處理的。”

秦縱還想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是“以后”處理，老李卻已緩緩拉上了教室的門，

教室地板上那個身影與明亮的燈光漸漸消失在了秦縱的視線中，但是秦縱知道，今天發(fā)生的種種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走吧?！崩侠畹?。

“哎喲，等等等等……”這時那個年輕的警察忽然捂著肚子叫道。

“怎么了？”

“肚子疼，我要去趟廁所。”

老李皺眉道：“這種時候……”

“沒辦法，憋不住了，”年輕警察不等老李再說，轉(zhuǎn)而問秦縱，“你們這廁所在哪里？”

秦縱一指走廊的盡頭道：“倒數(shù)第二個房間?！?

“好的謝謝，老李我實在憋不住了，先去了！”

“那你小心點！”老李喊道。

年輕警察擺了擺手，然后就飛也似的就朝廁所跑去。原本一下課就擠滿了人的走廊現(xiàn)在空空蕩蕩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了。

年輕警察一走，只剩下秦縱和老李兩個人了。從一開始，秦縱就對這個叫老李的老警察頗有些發(fā)怵?；蛟S是因為心虛，或許是因為老李的那雙眼睛太過銳利，加上一開始年輕警察說的話令他有些摸不著頭腦，還隱隱有了一些僥幸心理。但是在那雙眼睛面前，秦縱就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暴露了出來，無所遁形。

秦縱趴到了護欄邊上，望著樓外，想借此避開與老李的接觸，誰知老李也跟著站到了他旁邊。然而接下來，秦縱卻并沒有因此而心生忐忑——他已經(jīng)被外界的景象完全吸引住了。

他只看見原本就暗沉沉的天空現(xiàn)在越發(fā)的陰森?，F(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分不清黑云和天空的區(qū)別了，它們都呈現(xiàn)暗黑色彩，或許是黑色的云遮住了天空，或許根本就沒有云，那穹頂本來就是黑色的，它們濃密地交織在了一起，像一個黑色的大鍋蓋罩在了這座城市之上。不知為何，秦縱現(xiàn)在根本看不見城市繁華燈光的映射，天地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從黑云中拼命擠進來的幾點光芒才使得世界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的。

還有那詭異的黑雨，到現(xiàn)在竟然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雨水如墨滴一般染暗了世間萬物，還在地面匯聚起一個又一個黑色的水洼。

一眼望去，如同黑境。

除此之外，還有秦縱熟悉的一些畫面，倒塌的房屋，巨大的廢墟，開裂的地面，那是大地震留下的痕跡。再伴隨著遠處若有若無的嘶吼和慘叫，這幾乎就是三年前那場曠世災(zāi)難的翻版。

秦縱所見的這些畫面與記憶里那些深藏的東西不斷交錯，重疊。他幾乎就以為他穿越了時空，再次回到了那一天，失去一切的時候。只是因為那不時隨風飄來的黑色雨滴點在身上，清冷的感覺才使他的心靈沒有再次陷入絕望。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喜歡這場黑色的雨了。

冷靜？麻木？總之對他而言都比重新回想起那一幕要好上千百倍。

秦縱伸出一只手，去接著那些冰涼的黑色液體。他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老李忽然開口說：“你們學校的教學樓倒是建的還算堅固，我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倒塌的建筑，但是你們學校的這些樓卻好像毫發(fā)未損?！?

“毫發(fā)無損？”秦縱冷笑，緩緩說道“三年之前，我們學校12棟教學樓倒塌了10棟?！?

“??？”老李訝然。

“人們總是這樣，經(jīng)歷過傷痛之后才知道補救，亡羊補牢，縱然為時不晚，已經(jīng)失去的卻都再也回不來了……那場災(zāi)難，我們學校總共死傷了不少人?！?

老李盯著秦縱看了許久，然后他笑了：“你前面在教室里的時候戰(zhàn)戰(zhàn)兢兢，怎么現(xiàn)在突然變得那么冷靜了？”

“我冷靜嗎？或許吧，好像一接觸到這黑色的雨滴，我那怯懦的心靈就消失了，什么顧忌憂愁也少了很多，我可以冷靜地思考和面對一切，面對這個警察時的忐忑心理也消減了大半……難道我……屬于這場黑雨嗎？”秦縱想著。

老李嘆了口氣，忽然問：“你為什么殺那個人？”

秦縱渾身一振，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這個人與那個年輕警察的模棱兩可不同，他果然已經(jīng)看穿了一切……

秦縱低頭不語，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從何說起，是從自己被那幾個人欺負，還是直接說自己只是意外殺人？

“其實我第一眼看見那個尸體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那東西，加上你異常的神情和言語、那把被丟到垃圾桶的刀，我基本就可以猜到是你殺了他了。只是我很疑惑，你看起來并不是那種會拿刀殺人的孩子，所以我想問問你，你為什么要殺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秦縱澀聲說道，“當時我只是拿刀指著他，并沒有想殺了他，結(jié)果地震的時候，地面晃動，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

“這么說，是意外了？”

秦縱想了想，苦笑道：“我不知道意外殺人的標準是什么，但是我確實不是故意殺了他的，只是這地震……”

“而且就算如此，也沒有人會相信我的，那些人只看見我拿刀指著他的胸口，然后地震之后，他就被我捅死了……或許我真得是趁著地震的時候殺了他也說不定，呵呵”

老李沉默半響，“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恩怨，但是…”他頓了頓，直視著秦縱的眼睛道。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秦縱猛然睜大了雙眼，無限驚異地看著他。

老李微笑著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這是一個做了二十幾年警察男人的直覺?！?

“不過，雖然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作為一個人民警察，未來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站出來從法律的層面證明你的清白。”

秦縱愣了愣道：“這么說，你現(xiàn)在不抓我？”

“如果是以前……”老李忽然又搖搖頭，有些勉強的笑了笑，“你好像還什么都不知道吧，對你來說，這一切的發(fā)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希望你能先努力活下去?！?

“活下去？”秦縱剛要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突然，從走廊的盡頭，廁所的方向傳來了那個年輕的警察凄厲的慘叫聲。

“?。。。　?

“不好！”老李臉色一變，立刻又把槍從腰間拔了出來。

“怎么了這是…”秦縱問。

“你呆在這別動，我過去看看！”老李說完，立刻就往廁所的位置跑去。

那年輕警察還在不停慘叫著，那些痛苦至極的聲音傳入秦縱的耳朵里，令他想起了遠處好像一直都有嘶嚎聲，這些聲音是那么的相似，其中都夾雜著巨大的痛苦和恐懼。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遭遇了什么，秦縱先前以為那是地震造成的，但是現(xiàn)在那聲音回蕩在走廊里，他才發(fā)現(xiàn)一切恐怕不是那么的簡單。

秦縱看著老李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中散開來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沒事的沒事的，我就待在這里等……”秦縱還想自我安慰一下。

可是突然，他聽到身后教室里好像有什么聲音響了起來。

“咔咔咔……”那好像是什么硬物在碰撞，期間隱約還夾雜著咀嚼撕咬的聲響，就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進食一樣……可是秦縱清楚的知道，在那個教室里只有那具尸體而已。

“難道是強子還沒死？不可能啊，我已經(jīng)確定過了，他早就沒有了呼吸……或者，是有鬼…”秦縱想到這，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他看著那扇門，實在沒有勇氣去打開它看看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于是試探性地喊了一句：“強…強子？”

“咔咔……咔?！蹦锹曇艉鋈魂┤欢埂?

秦縱咬了咬牙，壯著膽子把腦袋貼在門上傾聽。

“什么都沒有，前面聽到的難道只是幻覺……”秦縱皺著眉想，但是他馬上瞪大了雙眼，因為他終于聽見有一連串很輕微的“嗒嗒嗒”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像是有什么正在朝著這扇門快速靠近。他驚恐地往后退開，他聞到有些微的惡臭味從門縫里飄了出來。不同于他在教室里聞到的強子尸體發(fā)出的味道，這種惡臭味令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秦縱再也忍耐不住，他顧不上老李的囑托，猛地把教室門外的鐵門一帶拔腿就往廁所那邊跑去。

“砰！”他剛剛跑出幾米遠，就聽見身后傳來劇烈的撞擊聲，那是物體撞在鐵門上的聲音。然后是第二聲，第三聲……秦縱只抽空往后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停留了，只見那扇歷經(jīng)無數(shù)同學腳踹都毫發(fā)無傷的鐵門在這幾次撞擊之后，竟然往外凸出了一個半圓，而從那鐵欄桿中，不時還可以看見有一只手正在往外面抓撓著，那只手，沒有皮膚，紅色的肌理露在外面，可以看看一點森森白骨。手指的指甲長到彎曲，指甲上沾滿了鮮血，有肉條墜在上面搖搖晃晃……

“啊！”秦縱驚叫一聲跑的更快了。那個不知名的生物還在猛烈地撞擊著鐵門，照方才被“它”撞三下鐵門就變形了的勢頭看，恐怕要不了多久鐵門就會失守了。

“那是什么東西？強子？不，不可能……”秦縱驚魂不定地想著。

他跑過樓梯口，正要繼續(xù)往前跑，到廁所那里找老李匯報這件事。

突然，廁所那邊接連響起了數(shù)聲震耳欲聾的槍響。

“砰！”“砰！”“砰！”

伴隨著男人的怒吼和一聲分外絕望的哀嚎……

秦縱停住了腳步。

“難道廁所那邊也有…也有那種怪物？”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樓梯口，從那里下去或許就可以逃避所有的危險…

“現(xiàn)在不逃走的話，教室里的那個東西就要出來了…就算去警察那里，沒有任何力量的自己也幫不了他們的吧…而且，他們以后或許還會把自己送入監(jiān)獄…如果，他們死了的話……”

片刻之后，秦縱重新邁起了他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