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謬贊,晴雪不敢當。”
沈晴雪心中一突,能這般輕易看透自己的深淺,實力真是可怕至極!
忽似是想到什么,不由看了眼身旁的陳暮風,心中微嘆。她這師兄雖極擅內務,聰穎通慧也是難有人及。但在道法上,卻難有作為,止步寒潭中境數十載。后輩都道他忙于事務,故而無法抽身修行,對其皆是欽佩。可光憑出色的政術繼承掌門衣缽,是難得各峰掌座的認可的。這與同樣身為首徒的空相相比,難免相形見絀,不由暗暗搖頭。
陳暮風自是不知沈晴雪心中所思,只是邀空相同桌,倒上一盞清茶,閑聊起來。
一時氣氛極恰,見四周茶客竟有越多之勢,陳暮風只得悄然設下隔聲結界。
“空相師兄,依你之見,下一步該當如何?”
空相贊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依小僧之見,當先拜會城主才是。”
“嗯,就依空相師兄。”
“晴雪有一事不明,不知這扶蘇城城主是何人物?”
一旁聆聽的沈晴雪突地插話道。
“嗯?暮風未與你說過?”
空相雖從方才談話中了解這位師妹甚少外出,但想到這可是必知的情報,應該知道才對,疑惑間不由瞥了眼陳暮風。
“呃……暮風糊涂,竟忘了此事。”
陳暮風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他常年在清峰打理事務,極少與女子交流。再加上沈晴雪相貌驚若天人,應對起來難免有些慌亂,便忘了這事……
心中暗暗自嘲,還是心志不堅啊。
“算了,那便由小僧代勞吧。如今的扶蘇城城主是原忠勇門豹堂堂主連城,是幫蒼狼王打下江山的肱骨之臣。后不知為何辭了太傅之職,來了這里擔任城主。此城的軍權并忠勇門分舵,霸業殿下已全權交予他。所以為了得到忠勇門的助力,必先聯系連城大人。”
“對,就是如此。事不宜遲,還是快些去吧。”
陳暮風笑著起身道。想來以城主的本事,現在應該獲取他們三人到此的情報了。若是再不拜見,便是失了禮數。
就在三人剛要離開之時,從北面的大道上現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慢慢來到這片茶攤。
“哥哥,哥哥!我好累啊,就在這里歇歇吧?”
“才走了多遠,快點……喂!你怎么坐下了?”
“哥哥,走不動了,走不動了。休息一下吧,就一下。”
“臭丫頭……”
說話的正是從幻陣逃脫的一泓與夢馨璃。
他們上午沖破幻陣后,一泓將鳳鳴山的位置與自己當初墜落的地方進行了估算,選擇一路向南。
一路上身旁的粉衣少女蹦蹦跳跳,活力十足的樣子似是開心極了。而一泓也是心情不錯,就由著她在他身邊吵吵鬧鬧。
不過小丫頭走了一個時辰,許是乏了,直嚷嚷要休息。見到城邊的茶攤,更是不愿再動。
現在正是午時,許多人在此歇息,已無多余的茶桌。馨璃見陳暮風等人離開,便將自己的小包裹扔到他們的桌上,伸手拽著一泓的袖角撒嬌著不肯走,便有了方才的一幕。一眾茶客看到馨璃櫻唇微嘟,粉雕玉琢的嬌俏模樣,都只道好可愛的女娃兒。陳暮風等人則笑著搖了搖腦袋,將銀子放在桌上,離開茶攤。
臨走前,空相下意識瞥了眼馨璃拽著的一泓。正巧一泓也望了過來,方才還是溫和如玉的眼神突地變得凌厲凜冽,激的空相心中一凜!暗道此人好大的威壓!自己的佛法竟然鎮不住!
可這個男子明明道行極低,怎么可能有這種事?
如果詳細調查恐怕會耽擱正事,思忖還是大局為重,便與陳暮風等人速速離開。
而一泓方才也只是隨意的一瞥,直到看見空相身邊的陳暮風時才稍有留意。
他不是那日請我下山的小道士嗎?看來紫陽已著手行動了。那他如今,又該做些什么呢?
再度低頭看著眼前的小丫頭,那苦苦哀求的小模樣當真令人狠不下心來,只好無奈道:“算了,就休息一下。”
“嗯!”
馨璃見他妥協,瞇眼笑得極甜,忙拽著他坐下。
一旁的攤主已等了許久,見此忙趕上去,“兩位客官,要點什么?”
“隨便。”
馨璃甜甜地笑著,隨口說道。
“哎……哎?”
攤主一愣,隨便?這可如何是好?
心中想著該怎么安排,迷茫地走開。
“哥哥,這里是哪里啊?”
馨璃看了眼四周,發現不遠處的城墻上懸著一方匾額,不過字體晦澀,看不懂。
“扶蘇城,原來名字還沒變。”
一泓隨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答道。
“扶蘇?是說這里扶蘇很多么?”
印象中只知道扶蘇是種樹,具體就不清楚了。
一泓似是神游天外,漫然道:“意思不同,扶蘇城又稱扶胥城,有扶助之意,是五百年前的辛德忠烈帝為紀念輔佐辛德王朝中興,征南戰北的太傅聶成所筑之城。規模在當時可是僅次于帝都洛城,如今便不甚清楚了。”
他對當時的歷史了若指掌,現在回想起來,還別有一番蒼涼之感,竟生了唏噓之情。
想不到時過境遷,你的這座城池,竟然還在。憶起當年年少張狂時,不由心中感慨,輕聲哼道:“天不仁兮生離亂,地不仁兮引干戈。血流櫓漂狼煙起,支離破碎山河污。刀劍無眼壯士隕,水火無情黔首喪。”
目光定在那副匾額,一生征程到了最后,就只剩這三個字么?想到辛德已然滅亡,暗道人之所求,皆是癡妄……
“盼豪杰兮舉義旗,渴賢士兮定良策。君持矛兮吾執戈,君涉險兮吾相隨。御艨艟兮征四海,擎槍盾兮定六合。統天下兮八方賀,鑄新史兮民無殤。太平赴世吾愿足,功成名就隱云帆。隱云帆,隱云帆。呵,聶成啊聶成,你終究還是沒做到啊……”
馨璃盯著一泓盡顯蒼涼的眼眸,難得地沒有打擾。她曾偶然聽過這首古風,不過是出自爹爹之口。當時只覺詩中豪情滿懷,指點江山慷慨激昂,大業造就后功成身退,落得逍遙自在。如今聽到他吟這首,卻覺得字里行間平添了一股悲壯與落寞。
也許正如爹爹說的那樣,只有親身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人,才能體會這詩真正的意味吧。
“兩位要是不介意的話,能讓我并個桌么?”
突然被一陌生男子打斷了思緒,兩人不約而同循聲望去。
只見面前的青年男子八尺身高,體態矯健。濃眉大眼,嘴間掛笑,一頭偏長的碎發甚是隨意,顯的整個人活力四射,狂放不羈。
“介意!”
不想有人打擾她和哥哥,馨璃嘟著嘴拒絕道。
“小姑娘,別這么見外嘛。”
那男子卻當沒聽到,邊說邊坐了下來,在她震驚的目光下悠然開口:“攤主呢?來碗湯面,我可是餓了許久了!”
說完得意地看了眼馨璃,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討厭!”
馨璃起身坐到一泓旁邊,嘟著嘴不說話。
男子看著她的這舉動,只是一笑,也不再理她,轉頭對一泓道:“方才聽小哥吟的那首《醉臥風亭》,真是情真意切,盡得聶太傅詩中精髓!小弟得聽一次,當真是三生有幸!”
一泓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世人皆道此詩名為《扶蘇》,甚少有人知道醉臥風亭一說。
“想不到忠勇門中,還有喜好詩詞之人。”
“這倒不是,此詩乃門主最愛,忠勇門上下可是無人不知啊。”
男子好似并不驚訝自己身份的曝光:“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吳崢,忠勇門的記名弟子。”
見一泓竟和他聊了起來,馨璃嘟著嘴掐了一泓一下。一泓吃痛,伸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溫聲道。
“別鬧。”
然后再對自稱吳崢的男子道:“既然不愿透露身份,我也不強求。只是不知,閣下找我二人何事?”
“沒什么,就如方才所說,只是被小哥所吟古風吸引而來,想要交個朋友。不知小哥高姓啊?”
“歌易弘,取自弘揚易理之意。”
一泓端起茶的手略微一頓,淡淡開口。這個是他入門之前的名字,想著五百年過去,應該不會有人會記得。
“原來是易弘兄,”
吳崢一抱拳,又看了眼一旁氣鼓鼓的馨璃,笑道:“這位……是嫂子嗎?”
“噗!”
聽到這話,驚得一泓一口茶水噴出!咳嗽連連,他沒想到這人竟然什么都敢說!
一旁的馨璃紅著臉,拉著一泓的胳膊,撅著嘴道:“是又怎么樣!”
一泓一怔,詫異地看著她:“丫……嘶……”
忽然感到臂膀吃痛,話被生生憋回了嘴里。
“所以你!打擾到了我們,還不快走?”
馨璃挑釁地看著他,這個人太危險了!
“嘿!嫂子好有趣。罷了,吃完這碗面我就走,如何?”
看著攤主剛剛擺上來的湯面,吳崢笑道。
“哼……”
馨璃見攤主將飯菜擺上,沒吃早飯的肚子越發吵鬧。便認可了他的要求,悶頭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吃著,獨留一泓一人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