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正在房里小憩,只見合德氣沖沖地摔門而入,小嘴撅得老高,轉身仰躺在自己床上,眼睛卻睜得老大。
這丫頭,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一點兒也藏不住事,瞧那樣子,方才定是在外面受了氣,正沒處發呢。
我笑著搖搖頭,走向她,坐在床邊。見她并不看我,便逗道:“哎呦呦,是誰這么大膽惹我們趙大小姐生氣了?看這小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
這丫頭果然“騰”地一下坐起身,憤慨地說道:“還不是翠娟她們!仗著人多欺負人少!”
心頭一樂,我就知道,合德性子開朗又潑辣,與那翠娟的倒是如出一轍。平日里除了我這個姐姐,她倆最是要好,也正因為性子相像,都是要強的,誰也不服誰,這院子里也就數她倆的口角最多,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平日里打打鬧鬧,倒也不至動真格。
我不以為意地安撫道:“你又與翠娟鬧矛盾了?這次是打算冷戰幾天和好???”
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她突然一下火氣就躥上腦門,對我也沒個好語氣,大聲喝道:“怎么連你也跟那外人似的,在你們眼里我就是那么個沒性子的嗎?!她們看不起我,連你也看不起我是嗎?!”
我被她的莫名怒火驚得愣了愣,知道她在氣頭上,也不跟她計較,繼續柔聲安撫道:“都是氣話!我妹妹長得貌若天仙,誰敢看不起?”
“哼!”合德一揚頭,依舊不依不撓。
“翠娟那小蹄子又說了什么不中聽的?你等著,我找她理論去?!闭f著,作勢要往外走。
合德見狀,又一把把我拉住,面色總算緩和了不少,語氣也軟了下來,嘟囔著:“誒,你別去。顯得我多小家子氣一樣。”
“不行!”我果斷拒絕,“讓我妹妹受這么大委屈,我非去撕了她的嘴才解氣!”義憤填膺地說著。
深知這丫頭是個順毛驢,不徹底把她給捋順了,難得安生。
合德終于告饒:“好姐姐,好姐姐!快別去了,算我求你了還不成嗎?”
我依舊拿著腔調,“算便宜了那小蹄子。”
接著就勢回坐到床邊,拉著她的手,輕聲問道:“那,你不生氣了?”
合德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我一時也看糊涂了,笑道:“這是怎么個意思?你就別讓姐姐猜了,要不我問翠娟去了?”
只見她緊咬著雙唇,似下了很大決心,低聲說道:“其實,她們說得也沒錯,我比下有余,比上不足,跟姐姐比,我還差得遠。”
頓時了然,定是其他舞姬嫉恨我能在皇上面前獻技,不敢當我的面造次,于是把火氣都轉嫁到了合德身上,是這丫頭替我受了委屈。
心里一陣疼惜,寬慰道:“合德,不要隨便聽信別人的讒言非議。你我是親姐妹,容貌都有七分像,天分更是相差無幾,怎能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而妄自菲薄呢?你很優秀,要相信自己?!?
“真的嗎?”她抬起那張泫然欲泣的絕美臉蛋,眼中盡是殷殷期盼。
“當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時候騙過你?”親昵地撫著她的面頰,手指寵溺地點點她的額頭。
她立刻眉開眼笑,喜不自勝,摟著我的胳膊蹭在懷中撒嬌。
隨后揚起那張興奮的小臉問道:“那,姐姐能將御前獻技的機會,讓給我嗎?”
“你說什么?”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我說把御前獻技的機會讓給我,我既如姐姐說的這般好,那我便需要此機會好好表現自己!”她又重復一遍,笑容甚是天真無邪。
“不行!絕對不行!”我想也不想地拒絕道。紅顏禍水的功力,趙氏姐妹一個比一個更甚,我是斷不能答應她的請求的。
記得看過野史,上面描寫著漢成帝最后是死在趙合德的床上,不管是虛是實,我都要趁現在,斷了她的念想。
合德一聽,我答的如此堅決,頓時惱了,狠狠甩開我的手,氣得大叫:“剛剛還說是親姐妹呢!這會子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什么都不是了!”
知道她孩子氣,便耐心寬慰道:“御前獻技,我心中也是極不情愿的,只是公主之命難違。況且,你是知道的,我與巨君已定終身,任何事都不可能把我們拆散。再說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姐姐不想你涉險啊。”
“都是鬼話!你也知道你與王公子無媒茍合!還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當真是一點機會都不給你這個妹妹留嗎?!你是不是想等著你跟王公子成親了,隨便把我配給個小廝,不讓我有機會出你之右?!”說這話時她形同瘋婦,真當有深仇大恨似的,指著我鼻子罵。
“趙合德!你!……”心口一痛,真不敢眼前這個言語惡毒的女人是我那天真可愛的妹妹,不光咒罵我,還連帶著巨君,我們的感情被她說得如此不堪,心下真真是寒了,也惱了。
不想再與她多說半個字,轉身拂袖離開。
卻不料,合德見我要離去,急忙拉住我身后的裙擺,又像是換了個人,低聲祈求著:“姐姐,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說錯話了,你原諒我吧,我是無心的!”
我氣極,依舊沒有轉身,不理會她。
只聽到身后“撲通”一聲,我回身一看,她竟直直地跪在了我面前,淚光漣漣,哭的梨花帶雨,一邊哭一邊說:“姐姐,你若不原諒我,我就跪死在這!”
心里一聲長嘆,到底這一世是親姐妹,我終究對她狠不下心來。見她這個樣子,當下心里哪還有怒氣,只剩下心疼了。趕忙托手扶起她,回凳子上坐下,輕輕拿帕子給她拭著淚。
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生怕我再次轉身離去一般,急切地開口:“姐姐,剛才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也不忍再苛責,玉指輕點她額頭,嗔道:“你呀,真拿你沒辦法!”
“嘻嘻,姐姐不生氣就好!”合德破涕為笑,接著又無比誠摯地繼續說道:“可是姐姐,我真的想得到這次機會,如今你已找到好的歸宿,我亦不想平淡此生,求姐姐幫我!”
說話是門藝術,同樣的意思,換些詞語組合在一起說出來,當真是順耳多了。
看著她依舊含著淚花的殷切的眼神,我無奈地搖搖頭,道:“宮中險惡,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起的,合德,你可要考慮清楚!”
見還有一絲希望,她握住我的手又緊了緊,“姐姐,我想的很清楚,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了,我一定要搏一搏!再說,皇上未必就能青睞于我,就算我有幸被皇上看中,也未必有那福氣進入未央宮,就算三生修福,可那深宮高墻,我們又沒去過,哪里知道那么多是是非非呢?”
合德的話竟說得我啞口無言,不可能告訴她我來自兩千多年后的未來,通曉古今,知道她的命運軌跡。以她現在的執拗,說不定還以為我又變著法地阻止她的夢想呢。罷了罷了,只能寄希望于漢成帝,在看到合德的獻舞時,真的能夠不為所動。
“姐姐,姐姐!你說話呀,你是答應了嗎?”她見我半天不言語,眼中變換著各種神采,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是,我可以答應你?!蔽冶疽膊幌朊媸?,也不忍見她希望落空,只得鋌而走險答應了她的危險請求,陪她賭上一把,“但是,這件事,必須做得天衣無縫!”
“好好好!我一切都聽姐姐的,姐姐最好了!”合德高興地雙手抱住我,眼中又恢復了那個單純小丫頭的神采。
陽阿公主那已是無半點回旋的余地,瞞著她臨時偷梁換柱也不太可能,心中盤算著如何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終于一計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