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一下】
下午四點整,一輛銀灰色的賓利陸歐穩穩停在“浪漫夜色”的門口。
即便此時“夜色浪漫”的客流量已經漸漸多了起來,然而人群穿梭之間,車內的林默還是一眼便看到了安思嬈那熟悉的身影。
此時的她一身及膝砍袖黑色旗袍,將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完全凸顯出來。而身上環繞精致的金銀絲線刺繡的精致紋樣,將原本艷麗的容顏襯得更加雍容。
今日的安思嬈沒有留那種略微有些學生氣的齊劉海,而是將所有發絲一絲不茍地高高盤于腦后。她的頭上并無任何繁雜的頭飾,只一根白玉梅花簪掩映發間,顯得發色如烏墨,白玉如凝脂。
腕間一輪凝白和田玉鐲,更讓那纖纖皓腕楚楚動人,這樣的安思嬈,仿佛是上世紀民國時期的閨秀名媛,雍容、典雅、奢華、艷麗,讓人移不開目光。
林默呆呆地看著女子慢慢走近,直到安思嬈已經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替自己拉好安全帶,他才仿佛剛剛從一個迷醉的夢中醒來,低嘆一聲:“今天的你真的很美!”
安思嬈眼角一挑,揶揄道:“你這是在轉彎抹角夸贊自己挑選衣飾的眼光獨到么?”雖然很感激他花費心思為自己選的這身旗袍,不過想到自己的各部位的尺寸竟然被摸得一清二楚,安思嬈又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臉色羞紅、扭捏嬌嗔之類的表情自然不會出現在安思嬈的身上,于是她干脆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很御姐的樣子問道:“小子,老實交代什么時候弄到我的尺寸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說著佯裝發怒地撇過頭去看坐在身旁的林默,卻發覺他的神情十分古怪,怔怔看向自己。半晌,安思嬈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收斂了玩笑的意思,輕聲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林默的表情也十分的困惑:“……這身衣服,不是你自己選的?”
“嗯?這是什么意思?”安思嬈也是一愣,“這身衣服不是你買的?因為連同請帖一起送來的,所以我以為是你呢。”說著,安思嬈從隨身的挎包里面取出那份很是顯眼的燙金請帖遞給林默。
即便不用看清楚里面的內容,林默也知道這的確是今晚自己將要出席的宋氏集團老爺子宋振天八十壽辰的請帖。可是,由于宋氏地位舉足輕重,想要巴結奉承的、拉攏倚仗的人簡直如過江之鯽,而“拜壽”這種理由若非不得已,于情于理是不應當拒絕的。
所以,為了避免這場壽辰的動靜太大,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這場壽宴的請帖名單是被嚴格限制的。
雖然安思嬈曾經是“安陽國際”總裁安卓斌的獨生女,但是近幾年來她已經被A市漸漸遺忘,照理來說她是斷然不可能出現在被邀請的名單之內——就連林默自己,也是因為在部隊高層任職的大哥不得脫身才頂了大哥的名字出席的。
然而,那請帖是斷然不能造假的——甚至連被邀請人員一欄的字跡都是如出一轍。
安思嬈微微怔愣,忽然想到了這場晚宴除卻宋老爺子八十大壽之外的另一個目的——正式宣布宋氏承認穆言赫這個外孫的存在。那么,這件事情會不是是那個男人的手筆?
想到這一層,她的心里有些打退堂鼓。然而晚宴正式開場的時間實在六點半,如果自己現在撂挑子,豈不是拿林默開涮?
許是看出了安思嬈的不安,林默拍拍她的肩膀,詢問道:“你懷疑是穆言赫送給你的請帖?”他既然清楚安思嬈的身份,自然多少明白她和穆言赫的關系并不簡單。
“嗯,十有八九是他。可是我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而且按照我對那個男人的了解,如果他發覺了我還在A市,一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是啊,幾年之前A稱商業新星穆言赫的訂婚典禮,可謂是轟動一時啊。明明大肆宣傳,到了真槍實彈的那一天,準新娘竟然落跑逃走,穆言赫則成了全市茶余飯后的談論對象,你還真會坑人——咦?這種幸災樂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是么?能讓他如此尷尬,我還真是感覺心情愉悅。”安思嬈冷笑,隨即聳聳肩,“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那宴會是虎穴狼窟,我也跟你去一趟好了。如果穆言赫真要找我的麻煩,依照那個人的手腕,我恐怕很難躲過。”
安思嬈這話雖然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嫌疑,但卻不是隨便說的。當年她之所以能夠出逃成功,占有很大的僥幸因素。
當時“安陽國際”剛剛新舊交接,內部混亂不堪。穆言赫的一干得力助手都被指派去處理公司內部的事宜,或者打發掉那些企圖鉆空子的各方勢力。就連穆言赫自己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常常在辦公室將就一晚。
所以,看守安思嬈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便指派給一些當時新近雇來的保鏢負責。
這些人大多數是退伍軍人,雖然身手不錯,可是對安思嬈太過看輕,認為一朵溫室嬌花不能掀起什么風浪。再加上安思嬈多次佯裝逃走,便像是喊了好幾次“狼來了”的孩子,沒人把她的“逃走”當真,于是被她鉆了空子。
見安思嬈神色不定,林默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的,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到那里點個卯報到一下子就走。今天到場的人那么多,你如果真的不想見到穆言赫,就站在角落里吃點吃的——據說今天的自助餐很不錯哦~”
說到最后,林默還夸張地發出“吸溜”地咽口水的聲音。安思嬈知道他是為了讓自己放松情緒,也回以微笑,點點頭:“你說得對,人這么多,他就算要對我做什么,也要分場合——他絕對不是那種為了一時意氣而惹人把柄的人。”所以,自己只要不和他獨處,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林默微笑點頭,隨即發動汽車,載著安思嬈緩緩離開。
而就在兩人離開后片刻,一直停在“夜色浪漫”對面街口處的另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里面,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接通了手機:“先生,安小姐剛剛已經乘車離開了。嗯,穿的是您送的那身衣服。是,送安小姐的人是林副市長的三公子,林默。好的,我明白。”
短短幾句話之后,男人掛掉手機,也離開了這里。而另一方面,此時的安思嬈完全不知道,就算她今天拒絕了林默的邀請,還是會有人“請”她來到宋老爺子的八十壽辰晚宴。
晚上五點二十二分,凱撒大酒店最頂層的露天豪華會場。可開合式的頂棚現在已經完全開啟,習習晚風伴著滿目夕陽的余暉,將這頂層奢華的會場鍍上一層金色。
雖然距離請貼上說明的時間還距離一個小時之久,然而這偌大的會場里面已經是人滿為患了。政界要員、商業大亨,甚至有一些知名演藝界明星的身影都可以在這里發現。
大家你來我往,拉關系的,拍馬屁的,明槍暗箭的,拉幫結派的,真是熱鬧非凡。只不過在外人看來,這里一時間衣香鬢影,笑語歡聲,好一派觥籌交錯紙醉金迷的盛景。
隨意掃了一眼在場的賓客,回想了一下剛剛在來賓簽字簿上面的那一串如雷貫耳的名字,安思嬈明白,如果說今晚之前,穆言赫只是個運氣能力兼而有之的暴發戶,那么今日一過,他便是實力和身家兼備了。
今天的晚宴,宋家擺明了是為穆言赫這個剛剛認回來的外孫子造勢,否則一向低調的宋老爺子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壽辰而弄出這么大的陣仗——好家伙,今晚各界精英匯聚一堂,就差國家領導人發來賀電了。
林默既然是代替長兄來此,該有的寒暄便一樣也少不了。安思嬈不想跟他同那些人閑扯皮,于是窩在一邊同各種果汁作斗爭——眼下未曾正是開宴,所謂的“菜品”也只有些時令水果。
更何況,雖然林默說她完全可以把這里當做自助餐廳,但是安思嬈卻不能那么做。她既然同林默一同出席,那么就算不幫忙,也不能讓他丟臉不是?
喝多了果汁的下場就是需要頻頻光顧五谷輪回之所。正當安思嬈第三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一個冷淡中帶著些許嘲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看來這里的洗手間頗為討你歡心,這么片刻便忍不住頻頻光顧。”
這個聲音……安思嬈渾身一僵,轉過身來,果然,身后是穆言赫高大的身影。
安思嬈細細打量整整五年不曾見面的男人。他的眉目仍舊未有多大變化,只是更加成熟內斂,更加不可捉摸。
而在安思嬈打量穆言赫的時候,穆言赫也在打量他。五年之前,兩人就是懷著憤恨與怨懟而分別,五年后再見,雖然并未生出什么親近之感,然而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滄桑。
正當兩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的時候,從女洗手間走出的兩人嘀嘀咕咕的談話聲傳入兩人耳中——
“誒喲,現在的年輕人喲,真是開放……”
“什么開放,就是變態,就算要秀恩愛來個深情凝視,也不用在廁所前吧?”
“……”
“……”
一群烏鴉從天空呼嘯而過,霎時間,“被變態”的兩人驚覺自己所處的環境,然后沉默登時雙雙變成了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