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泱覺得,其實他不是沒聽見自己喊他,他只是為了讓自己能更清楚聽到這段話,或者他的這段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下面的人聽程逸明說完趕緊附和,更有甚者直接說:“現(xiàn)在的有些人啊為了博眼球就是不擇手段,可謂是使勁渾身解數(shù),結(jié)果呢聰明反被聰明誤,沒釣到金主,反而早了咸豬手。”
黎泱本來覺得昨天那事純粹是個意外,可是下面的人這么一說,她忽然覺得這話假如說安在昨天的自己身上也是沒法解釋的,這么一想她的心里多少是有些難過的,畢竟清者自清這事只是當事這得心態(tài),局外人可不這么覺得,也許程逸明德想法就和下面說話的人是一樣的。
她倒完了水,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慢慢走回座位上,她沒有注意到主位上的人這會正用一種及其復雜的神色看著她。
會議持續(xù)到很晚,關(guān)于游泳池的事只是一個插曲,大部分時間各部門都在就目標和計劃的事討論來討論去。
黎泱一整天都等待在會議室里,聽著程逸明就各部門提出的計劃推翻在推翻,他是整個會議室里的核心,年輕卻又建筑方面少見的權(quán)威資質(zhì),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會對他的話仔細掂量三分。她在一米半的距離處看著程逸明,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每一個神態(tài),都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她心里明白也許像程逸明那種自帶光環(huán)的人對自己這種“女人”其實是最厭惡的,最鄙視的,她這么想的時候多少有些難過的,心里酸酸的。不過她慶幸程逸明再說那事的時候沒有指名道姓。
加班的晚餐是在會議室里解決的,她就納了悶了,程逸明這一天下來巴巴的沒少說話,這得浪費多少體力和腦細胞啊,中午沒吃飯光看見他喝水,晚餐也就隨意夾了兩下。自己這一天都沒怎么說話光坐著旁聽就餓的不行了。差距和差異不只是身份和職位上,還有就是她覺得程逸明其實可能不是正常人,因為認識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有的人顯然已經(jīng)違背了老祖宗留下來的這句寶貴的格言。
當她吃飽喝足之后,她忽然覺得有的東西都不算事,什么也沒有吃飽喝足重要。她覺得自己和程逸明比不算是一無是處的,起碼在吃飯這個事上自己是個正常人。吃完飯她趁著大伙也出去透口氣的時候心里一片敞亮的往咖啡間邊上的休息區(qū)走去,她慢悠悠的打著飽嗝準備去休息區(qū)那透過落地窗前看看風景時,她發(fā)現(xiàn)那早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了。
夕陽的余暉里,程逸明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身形顯得更高大了,他面對著外面背對著黎泱,看不見臉上的表情,諾大的落地窗前只有程逸明一個人站在那,與樓下的車水馬龍和會議室里傳出的說話聲相比,此刻程逸明的背影顯得無比落寞。那是一個黎泱沒見過的程逸明,沒有戲虐的眼神,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是一個靜止的程逸明。
黎泱看的有點入神,以至于程逸明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黎泱都沒辦法換成其它的表情和動作。
程逸明的眼里早沒了在會議室里的犀利,這一刻眼里滿是憂郁,他似是也沒想到,后面會站著一個人這么出神的望著自己。
兩人彼此對視著,空氣里有一絲尷尬的意味。
黎泱一時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該說什么,下意識的笑著露出小白牙然后慢半拍的開口道:“程總,您餓不餓,我再去給您買點吃的。”
程逸明站在那仍舊一動不動的看著黎泱,忽然低聲叫了一聲:“黎泱么。”
黎泱輕聲回應。
然后程逸明又是沉默,仿佛剛才他不是在叫黎泱只是自言自語罷了。
黎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程逸明眼里一閃而過的恨意和痛苦。
她看見程逸明張了張口,最終什么也沒說。她被這種氣氛弄得有點莫名的胸悶,她故作輕松地開口又問道:“需要我給您再買點什么吃的么?”
程逸明看著黎泱笑著露著小白牙的模樣,語調(diào)低沉的像是從胸腔里發(fā)出的聲音:“不用了。”
黎泱被程逸明突然轉(zhuǎn)變的語調(diào)弄得莫名其妙的,以至于接下來的會議過程中她也顧不上程逸明是不是會看他,也顧不上記筆記了。她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他看,豎著耳朵聽著,她試圖從他的臉上,聲音中找出來足以證明程逸明就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證據(jù)。
程逸明的眼神偶爾飄到黎泱這邊的時候她絲毫不再避諱,而是直勾勾的盯著看,盯到最后反而是程逸明移開了目光。
整個會議結(jié)束后黎泱再也沒從程逸明德眼中看到絲毫的異樣,他還和之前一樣,理性,冷靜又果斷得應對著下面拋出來的一個有一個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黎泱忙的焦頭爛額的,按照程逸明的要求,基本上每個部門的計劃都要重做。下面一片怨聲載道,抱怨聲連綿起伏,主席就夠嚴苛的了,這位更是嚴上加嚴,黎泱暗地里心里給程逸明默默地點了好多根蠟燭。不過讓黎泱覺得吃驚地事,程盛集團的女同事從上到下,從年老到年幼對程逸明的熱情和癡狂都絲毫沒有減少。
黎泱吃飽飯之后難得有十幾分鐘的休息時間,她慵懶的滿足的歪著頭一手支著腮幫子倚在七樓的休息區(qū)的椅子上,仰頭透過透明玻璃看著程逸明辦公室的門口,其實她什么也看不見,因為程逸明辦公室里的百葉窗是放下的。
她不明白,為什么那些女同事這么得癡狂,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一個遙不可及的人,一個連飯都不吃的非正常人,一個整天都板著臉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追捧的,難道是因為帥么?還是床上兩小時的傳言。帥又不能當飯吃,傳言又不一定是真的。
程逸明本來站在百葉窗前看著7樓休息區(qū)椅背上的女人,看著她撲閃著大眼睛盯著自己站立的位置,他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見。樓下的女人漸漸地閉上了眼,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似的,做一下右一下的。他拿起朱搜行的杯子開門就下了樓。
黎泱想的有些入神,坐在椅子上沒一會就睡著了。等她在醒來的時候她有點懵,一時不知道這是哪。耳邊傳來兩個女人的聲音。
甲說:“你知道么,聽說程總就是主席的親兒子,早年出過后主席就再也沒提過。”
乙說:“為什么不提?自己的兒子這么優(yōu)秀,多驕傲啊。”
甲降低音調(diào):“據(jù)說是因為當年程盛的那場施工事故,主席的老公不是也沒了么?”
乙也降低了聲調(diào):“我也挺說過,據(jù)說因為那事,程盛內(nèi)部大換血,現(xiàn)在都沒什么老員工,知情的都被弄走了。”
甲左右看看:“據(jù)說是因為一個監(jiān)理的失職造成的。”
乙喝一口咖啡:“可是我聽說是因為......”
“銷售部不用出去走訪客戶么,什么時候二位成了內(nèi)勤了?”程逸明的聲音在乙的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出現(xiàn)在了咖啡間的門口。
那倆女同事都變了臉色,臉上帶著尷尬的笑意,甲說:“程總,您怎么下來接水了?是八樓沒水了么?”
乙在一旁陪著笑:“是啊,您打個電話,叫人送上去不就行了。”
程逸明面無表情的說道:“沒人規(guī)定我不能出辦公室吧?況且我要是不下來怎么能聽到你們的對話呢?”
那倆女同事顯然沒想到程逸明會這么直白,一時不知道怎么搭話。
黎泱從座位上悄悄站起來本來想躡手躡腳的溜回辦公室。
剛走到門口,程逸明就開口道:“黎泱,你的水杯不用拿了么?”
黎泱本來是不想卷進這種尷尬的場面的,她故作輕松地走進咖啡間笑著開口道:“哦,對了,我的水杯,謝謝程總。”
她拿起來就想走。
程逸明又說:“不接水么?”
那倆女同事?lián)Q個眼色找個借口趁機溜了。
黎泱心里嘆氣,慢悠悠的走過去把杯子放在飲水機下面接滿水。
程逸明端著杯子看著黎泱的一舉一動,又開口道:“你怎么看剛才倆人談的問題,你覺得是哪個監(jiān)理造成程盛當年的事故么?”
黎泱端著水杯的手明顯一抖,熱水濺到手背上,她白皙的皮膚上立刻紅了一小片。她慢慢直起身子,換上一副笑臉:“什么事故,什么監(jiān)理我不太懂程總的意思,這是你們剛才的話題么?”
程逸明的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是么?我以為你耳力過人呢?那么一場建筑事故的發(fā)生,你覺得是監(jiān)理的責任大一些?還是其他的原因大一些呢?”
黎泱仍舊一副笑臉:“程總這是考我么?就涮是考我,你的題設可不完全,不能成為一個命題。”
程逸明仍舊不甘心:“你真的不懂么?還是裝不懂?”
黎泱端著水杯:“抱歉程總,這要是新一輪的考核,我恐怕得回去復習了,您要沒別的事我要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