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瑕直接嚇懵了,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你你你你是我師父的師父!?”她手不住顫抖,指著恒夜,“不可能,我師父那么好,他才不會叛師出逃!神仙哥哥,你一定認錯了!”她拉了拉身邊謝遠之的袍子,“師父,他在亂說是不是?”
聽到“神仙哥哥”四字,恒夜不禁皺眉。
似乎……在哪里聽過這個稱呼。
這些年太過忙碌,忘記了許多不重要的事情。
多么希望師父點一點頭,可謝遠之卻看著她沉默片刻,才輕聲道:“……他說的皆是事實。”
“怎么可能呢,太華山明明在欺負妖界,師父你才沒……”
“此事與你無關,快走!”
謝遠之伸袖往后一揮,無形的靈力將車瑕和云狐溫柔推開數丈,而后變為一道堅固的屏障阻隔開來。
云狐試圖撕咬這屏障,屏障紋絲不動。
“師父!”車瑕對著屏障又砸又敲,卻也毫無作用,“別丟開我,我要和師父一起!”
神仙哥哥都把劍拿在手里了,他把師父稱為“叛師弟子”,要是想來清理門戶,師父就極其危險,可是她卻幫不上哪怕一點忙……
難道要她眼睜睜看著師父死?
恒夜淡淡地看著他這番動作,眉峰微皺:“這般態度,你身上又多了避魂術……何至于此?”
謝遠之正視于他:“你為何苦苦相逼?你之所謀……就當真不能放我一條活路?”
恒夜震驚,按下長劍:“你說什么?”
“這數年以來,若非你派人追殺于我,我何至躲至妖界,又將避魂術加在自己身上?”謝遠之怒道,“弟子敬畏師尊,師尊若要取弟子性命,直說便是,弟子不敢不從。但師尊也不應暗中行刺殺之事!”
恒夜全身力氣如被抽空,又不得不僵硬地維持原貌。但握住劍的手,有些松了。
仰著頭,倒吸了口涼氣。
好像連飄逸的衣袍都突然間變為僵硬垂下。
離月自是聽到了謝遠之方才所言,再無法在旁邊保持沉默:“師尊,你怎會……”
“原來如此……”恒夜悄然咬唇,語中難分是懊悔還是憤恨,“謝遠之,因為這件事,你便背逆太華山、拋棄為師、恨透了我,對么?”
“若非如此,我……”謝遠之抬劍,指向他,“十幾年過去,昔日種種早已破如夢影,如川而逝,再難復回。你我師徒之義,更是早已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
四個字,被恒夜重重地重復了一次,仿佛四周除了這四個字,其余都是一片死寂。
恒夜握住劍的手開始顫抖,緩慢提起,橫在自己面前細細端詳。這把劍,千百年來都是如此純凈無瑕,此刻,竟好像有了塵埃一般扎眼。
微風瞬間靜下來。
他合上眼,聲音沉重得出奇:“恩斷義絕……這么多年過去,你想對我說的,就只有這寥寥四字?”
謝遠之微微搖頭,手上的劍卻退了一些:“師恩如父,我不會忘記,但如今你為除掉我,不惜代價,派人追殺我數年;而你所圖謀又有悖天道,濫殺妖界,弟子誠然不敢茍同。若非如此,我想說的,又何止千言萬語……”
恒夜蹙眉:“……我可不追究你叛逃之罪,跟我回去。”
他的氣息已軟了些,像是某種妥協。但也是最后的妥協。
離月見狀忙道:“師弟,我相信師尊絕不是這等卑鄙之人,追殺之事,或許其中有什么誤會,不如先回去再說清楚。”
“讓我跟你回去送死?如今來說有什么意義!”謝遠之道,“這數年來的亡命和奔波,我不得安寧,師尊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那當年你叛逃之時,可有考慮過——我又該當如何?”
純白色的長劍往前靠了靠,輕輕與謝遠之的劍相接:“……如今你亦為人之師,若讓你眼睜睜看著你心愛的弟子叛師出逃,你是否也會用師則處置于她?”
謝遠之恍然一般回頭望去。
屏障之外,車瑕一直在試著用踹用砸打破這屏障,卻無能為力。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快要哭出來。
追殺他們的,居然真的……是神仙哥哥!
桃源里的神仙哥哥,從來都不存在。真正的他,虛偽,冷漠,還一心想置師父于死地!那時候他接近她,提出要來見師父,一定也是猜到了什么,想要害了師父!
什么神仙哥哥,都是假的!
“原來是你在追殺我們!壞蛋,不許你碰我師父!你滾開!”
徒勞的叫喊沒有任何作用。
謝遠之眸色柔和下來,回身收劍:“師尊處置我一人就可,與晚輩無關,就放她離去可好?”
恒夜并沒有說話,只是暗暗給了離月一個眼色。
離月會意,俯身行禮:“謝遠之之徒目無尊長,弟子會代師尊好好管教。”
素手靠在腹間,光華在她胸前凝聚,最終幻化為一把碧色箜篌。纖指在琴弦上如流云撫弄,悠揚婉轉的音律飄然而出,化作紫色的霧氣,接近車瑕。
車瑕心知不好,剛要轉身就跑,那紫色的霧氣卻迅速將自己和云狐一起全身包裹起來,只覺到身下一空,整個人已經被霧氣拽到了空中!
她驚慌不已,小手在周圍胡亂抓,抓到了云狐的尾巴,然后爬到它身邊。
但還是掙脫不開,周圍全是紫蒙蒙的霧氣,像鎖鏈一般將自己渾身束縛,飄在空中,能挪動已經是費盡全力。
“師父!”未脫稚氣的聲音里帶著些許哭腔。
云狐也嗚嗚亂叫,使勁撲騰。
謝遠之瞠目:“師姐你——!”
既然在他眼里已經足夠卑鄙,再卑鄙一些也無妨。
恒夜滿意地看了看那個在空中掙扎的小女孩,看向謝遠之時已面無表情:“你當真不肯跟我回去?”
謝遠之心緒已亂:“你給我放了她!放了她,你要什么我們都可以談!”
空中傳來了車瑕哭喊的聲音:“師父你不要跟他回去!他是壞蛋,回去會殺了你的!小瑕愿意代師父死,師父你快點離開,去別的地方躲,不要再被他們抓到!”
他心中濃濃心酸,如果可以,如果可能,他的確有一瞬間,想就此殺了恒夜!
突然,空中竟傳來車瑕凄厲慘叫的聲音。
謝遠之回身看去。
一道驚雷直直打在她的背上,沒有出血,人卻瞬間變得虛弱無比、氣若游絲、臉色慘白,像是馬上就要暈倒過去。
“太師父處置叛師弟子,豈容徒孫置喙。”
謝遠之又驚又怒地看著剛剛收去施法動作的離月。
“師姐,你莫要太過分!”
“師父……”
眼前的,是師父啊……
明明意識已經幾近于無,可因為云狐的觸碰,車瑕還勉強醒著,竭盡全力伸出手去:“師父快走……不要跟壞人回去……!”
只要師父好好的,她怎么樣都沒有關系,就是死也沒有關系!
謝遠之回過頭,牢牢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師父在這,小瑕你別怕……”
“師父在……小瑕……不怕……”
車瑕還想張開喊什么,卻終于再也撐不住,意識迅速抽離,暈了過去。
紫霧也隨之散去,昏迷的小女孩緩緩落地,身邊的云狐想要再次將她喚醒,卻在下一道雷劈下時,也倒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