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相府氤氳著的壓抑氣息,透過層層疊疊的紗幔沁到璧瀾苑內室。
沒有奴仆們的灑掃聲,沒有夏日枝頭的蟬鳴,沒有依山傍水時的泉水叮咚……沒有任何聲音的相府,在慕容嵐心中卻正在叩擊波紋。
“咳咳……娘……”終于,一直安靜坐在軟榻上的琴清開口了,“在這坐了半日,清兒很想知道娘你想說什么?”
“清兒,今早太子入府的旨意你是怎么看的?”慕容嵐閉著雙眼,斜靠在貴妃椅上,右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面。
一想到那惱人的旨意,琴清心中又是一陣悵然——說自己求之不得,很期待?面對這個生活放蕩的太子,坐擁十二美姬,自己還應該奢望去爭什么?說自己避之不及,很失望?自己是段家唯一的千金小姐,是鞏固家族勢力的唯一希望,這點不應該忘記啊!
琴清的沉默,反襯出慕容嵐敲擊桌面的聲音。在這樣詭異的午后,尤為清晰。
“怎么不說話?嗯?”慕容嵐突然停下右手,睜開妖艷奪目的雙眸盯著面色不郁的琴清問。
“清兒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罷了。”琴清的目光與她相對,“清兒只是想確定一件事,不管太子殿下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了我們段家,清兒無路可選只能嫁給他了是嗎?清兒從小所學,皆是為美貌錦上添花的工具罷了是嗎?只是……增加更多吸引太子的籌碼是嗎?”
慕容嵐面色越發柔和,絲毫看不到怒意,她只是扶了扶鬢上的發簪,輕笑:“坊間傳聞不可信,你得相信娘……太子,作為凌云王朝未來的帝王,絕非等閑之輩!美姬也好,寵妾也罷,做這些興許只是假象罷了!在見到他之前,清兒僅憑這些流言斷定自己所嫁之人只是一介庸人是否太過草率了?要知道,三人成虎啊……”
“清兒并無不信娘的意思,只是認為無風不起浪,倘若太子真如娘所說只為制造假象……那么,他這樣作踐自己的名譽的動機又是什么呢?”提到這個矛盾點,本來心情稍霽的琴清又感到煩悶,“清兒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還要等他來愛,實在……太苦了。”
“等?”慕容嵐好像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禁不住仰天大笑,根本不在意此刻的形象,直到笑出了淚水,“哈哈哈……我什么都可以相信,就不會相信所謂的感情是等來的!”
她瞪大雙眼,笑意早已消失到不見蹤影,眼角的淚水反射出眼底的寒光,就在這一刻刺痛了琴清。
慕容嵐就這樣用手捏住琴清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娘的姐姐就是像你一樣選擇等,等了那么多年,等到了什么?還是心愛的男人的背叛!而娘不一樣,既然來不及去等,娘就要親手把他奪過來!不管用什么方法,娘都愿意去做!與其等了多年換他余生的愧疚,不如讓我奪走他,未來讓我嘗下苦果!當然……既然已經得到了,余生就不會再有苦果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下手為強,不需要任何顧慮!”
琴清仔細體會著她“奪”的含義,突然間腦海里浮現宸瑤的臉——
宸瑤翕動著朱唇,帶著怨恨的眼神,對她說:“總有一天,我失去的,都會一件件奪回來!”
“不!都是我的!你奪不走!”琴清擺脫了慕容嵐的手,用力搖頭大喊。
慕容嵐安慰式拍拍她的肩,右袖口的殘香向里收了收,無聲的笑綻放在嘴角:清兒,不要怪娘用藥給你制造臆想!只有這樣,才能讓你走好第一步,再走好接下來的幾步,直至完全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
窗外——
好像又有什么聲音傳入,是喜慶的鞭炮聲?還是喧囂的慶賀聲?那天鳳冠霞帔,過不久女兒也會如此的,對嗎?
與璧瀾苑的死寂截然不同的是傲風堂,在從傲風口中得知太子將要在相府休養,并且極有可能派人在他們靠近的后山上采摘藥材后,禁不住滿心欣慰。
“那日慶典因為段騫刻意的阻攔,我并沒能如愿以償見到太子。現下他將會住在相府,一切相遇可算是好辦多了!”宸瑤眼神煥發著光彩。
“阿瑤……你……知道他要來,很開心么?”傲風神色復雜的打量著她激動的表情。
“我……”宸瑤收斂了內心的激動,“其實對于上次沒能完成任務,讓師父失望實在也難以讓我心情暢快。這幾日,我一直在想怎樣再次尋得機會見到太子……可惜他是皇室成員,身邊保護他的人實在太多,想要特意見上一面確實在我能力范圍之外。方才聽到這天降的良機,想到終于可以將功補過,讓師父放心所以才……”
傲風心中一暖,緩緩舒了一口氣,揉揉她的發髻:“看你方才這反應,我還以為……”他突然住了口,對啊……以為什么?以為阿瑤會更傾向于那個沒見過的太子?以為阿瑤更渴望和太子在一起的生活?以為阿瑤因為仇恨蒙蔽自己甘愿獻身于太子?只是,再多的以為,和自己又有何關系呢?是自己推她走上這條路,現在又在患得患失什么呢?
看出來他內心的掙扎,雖然不明緣由,不過宸瑤還是看著他道:“沒有什么以為,我與芊語若是沒有師父就不會有今天站在這里的機會!八年來,在我心里,師父儼然是一家人!所以日后不論我做了什么,又是什么身份,師父在我心中是什么太子也比不上的!”
傲風沒料到宸瑤會說出這些話,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情不自禁擁住她:“阿瑤……你能這樣想,我……真的很開心!”
傲風堂屋頂的風沾上秋意,立刻變得寒氣蝕骨。
只是此刻相擁的二人,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情。
世間的事大抵都是如此奇妙吧?
太子軒轅逸言正式入府之前,將會明媒正娶的妻段琴清無法心甘情愿接受他,卻因為慕容嵐的“奪”字開始處心積慮。而僅有一面之緣,尚且不知其真實身份的宸瑤,則為了多年積壓的恨也對他開始用計。
故事的開端,就充滿了爾虞我詐,他并不知道。
因為,他對于段家,終究也是有著算計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