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整潔，亭落別致，好像幾年前那場轟動京城的風波絲毫沒有影響到這里。逝去的時光只是把她們從高臺拉到了平地，從那里移到了這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改變。

逸言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同時也將宸瑤的緊張收入眼底:“大小姐怎么了？”

“……殿下還是留著這個稱呼給段琴清吧！我沒有這么大的能耐。”這聲“大小姐”落入宸瑤耳里，充滿了無盡的諷刺，她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淡淡回答。

“沒這個本事么？只是因為段騫遺棄了你們姐妹二人么？”逸言無視她的不滿，繼續陳述她最不愿回憶的過往，“無論如何，你們身上流著他段騫的血，這就是你們不變的能耐！誰也拿不走！”

“可我倒是希望沒有！永遠沒有！”宸瑤眼中又隱約閃現出怒色——他到底要做什么？說這些只是為了激怒我嗎？無論如何，忍耐！才是我唯一的選擇！

這樣想著，宸瑤呼出一口氣，重新拾起心緒:“讓殿下見笑了，我只是蘇宸瑤，并不是當初的段家大小姐段宸瑤了，所以，殿下還是……”

“據我所知，你和你妹妹不同，因為你和段騫生活過，有過一段極為美好的時光。所以，當他狠心廢你尊位，把你一步步逼上絕路時……除了你妹妹有的恐懼驚慌，疑惑不解，你更多的是悲憤！”逸言好像并不打算給她掩飾的機會。

“夠了！”就這樣被他戳中內心深處的傷口，宸瑤立刻氣惱的打斷他。

“還不夠！”逸言突然上前向她逼近，“你一直想要報復段騫是不是？可惜沒有任何足以與凌云王朝丞相對抗的資本是不是？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需要權利，需要尊位是不是？即使你可能不愛這些，但你還是不得不拼命獲取這些去壓制段騫！”

宸瑤的心事，正在被他一點點拆穿，她感到渾身的力氣正在一點點消失。隨著逸言的步步緊逼，她麻木的后退，聽著他不帶任何感情的質疑。

毫無疑問，無論她怎樣克制自己，無論心里怎樣說服自己要理智。一旦遇上這樣的情況，一旦涉及娘親，她都無法鎮定，只能無力的聽他繼續剜挖糜爛過往。

當他整個人都抵在她身前，柱子的冰涼提醒她已經沒有退路的時候，她才逐漸恢復了意識。逸言身上的荼靡香又在鼻尖彌漫，她再次憶起蘇挽月宛如謫仙的身影，對她溫婉如春的笑容，眼淚無聲流淌。

逸言本以為她會反抗，會大聲喝止他，或者以她的脾氣會不惜與他在這里打斗。可是什么也沒有發生，他意外的發現她眼中怒色化為一片悲涼，朦朧匯成一滴滴淚珠落下。

他本來準備好的一切，立刻變了。

在看到她落淚的剎那，他突然亂了陣腳，不自覺的想要退縮。

宸瑤靜默無言，腦中自己十八年的人生又重復了一遍:“是啊！我不奢望什么名利地位，只想要一個普通人所擁有的家，可是老天爺給了我什么？！十年安逸，八年荒唐！讓我不得不尋求我不愛的一切！因為正如你這個高高在上的殿下所說，我什么都沒有！只有權力才能讓我與段騫抗衡一段時日！”

她說出了心底的話，無限悲涼的看著他繼續說:“沒錯！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但是如果這一切，在你看來，只不過是一個笑話的話，那就算了！只是愿你今后安好，切莫被段騫著手對付了！”

“……”逸言皺眉。

“你是王室貴胄，痛失娘親又被親父迫害的經歷你沒有！所以，你不會明白，永遠不會明白我的苦衷！太子殿下如果沒什么事情要說，就請你離開吧！沒了你，我照樣會不擇手段擁有那一切！”宸瑤伸手推開近在咫尺的他，準備進屋。

我沒有嗎？

沒有這樣的經歷嗎？

我不懂嗎？

永遠不會明白嗎？

逸言忍不住想笑——娘親？我真正擁有過幾年？

“母妃，作為長子，又恰好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子，太子哥哥可真是受上天眷顧啊！”長公主甜甜的聲音闖入年幼逸言的耳里。

“有娘生沒娘養，民間所說的可憐孩子，大抵就是這樣了！母妃難得見著一個，居然是我們太子殿下，呵呵……”殷淑妃帶著不屑的笑告訴她的女兒。

有娘生，沒娘養……

可憐的孩子……

逸言及時握住宸瑤的手:“身在帝王家，你覺得我能安然存活至今，期間真的是活的順風順水么？僅有父皇的庇護，就足夠了么？”

宸瑤驚異于他突然的轉變，也為他話語里壓抑的傷感停住了離開的步伐。

許久，逸言緊緊握了握宸瑤的手，又松開:“你會得償所愿，我也如是，靜候佳音吧！”

隨后，帶著復雜心緒默然走向竹籬，帶著紫苑向后山方向走去。

宸瑤想著“得償所愿”“靜候佳音”，只覺得這一切像在夢中——他同意了嗎？可他剛才明明……唉！他當時究竟想做什么？最終毫無征兆的答應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