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魏惠斕第一個起身,想要快些到殿外迎圣,卻未顧及仍坐在主位上的寶妃。
郁洛歌笑著起身擋住了魏惠斕的去路,略微施禮,“麗充儀!嬪妾知道今日是桐昌公主的誕辰值得高興,但充儀許是太過開心才忘了,按照位分理應由寶妃娘娘先行”
魏惠斕有些尷尬,但看看寶妃的臉色立刻俯身,“寶妃娘娘,是臣妾失禮了”
“無礙,都是自家姐妹”寶妃溫和地寬慰道,優雅起身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殿外,款款施禮,“臣妾恭迎皇上!”
一眾后妃隨后道,“臣妾等恭迎皇上”
“免禮”
“謝皇上”寶妃盈盈起身,帶著笑意抬頭迎上夏淵的目光,不顧眾人,嬌嗔一聲,“皇上。”
夏淵依舊面色平靜,像是未聽到般轉身折回御輦,伸出大手將初璇從御輦中帶出。
只一瞬間,數十道目光如火一般乍然投到初璇身上。
初璇隨著夏淵一步一步登上石階,紅燭宮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相依相偎,幾乎連初璇自己都以為這是一對偶人。
“宸妃,朕的宸妃”
他的聲音聽不出波瀾,平靜得詭異,指尖的冰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初璇,帝王,豈會有情?
眾人的臉色皆是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屈膝道,“嬪妾等拜見皇上,拜見宸妃娘娘”
宴會開始之時,場面出人意料的詭異。
初璇立在龍椅旁,冷汗已濕了衣襟,所有人或埋頭,或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中央的樂姬依舊在含笑嫣然,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了絲竹管弦,歌舞升平。
“過來”夏淵的聲音不大卻足以吸引眾人的目光。
初璇抬頭,這是在對自己說嗎?好像...是的。
初璇慢慢靠近,卻被夏淵伸手霸道地帶入懷中。
“別亂動”夏淵的聲音在初璇耳畔響起,那種命令式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冷漠得讓人戰栗。
初璇是不會傻到相信夏淵是真的對她動心了,他的做法無疑是在把她推向眾矢之的。
“恭喜妹妹一舉封妃,也恭賀皇上得一佳人”寶妃先前就獨斟了許多酒,再一杯酒下肚,臉上已有了些醉意,腳步也有些虛浮。
“皇上,寶妃娘娘已有些見醉,不如先讓人送她回宮吧”佟充儀笑著開口道,然手心已出了密密的細汗。自王府到宮里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夏淵,這樣的場合難免很是緊張。
見夏淵默許,佟充儀連忙斥責之桃,“還愣著作甚!還不快把你家主子扶回去”
之桃回過神,小跑著上前撫過寶妃,生怕寶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娘娘,您醉了”
“我沒醉!”寶妃一把甩開之桃的手,喃喃著,“我沒醉,我沒醉……”
不少命婦已開始捂嘴偷笑,夏淵的臉色越發難看,正當此時,“肅貴妃到——”
肅貴妃徐徐走進,“臣妾拜見皇上!”眾人也跟著起身,“給貴妃娘娘請安!”
夏淵臉色略好了些,大手一揮,“賜坐”
“謝皇上”肅貴妃抬頭掃過夏淵懷中的初璇,再看看寶妃,神色晦暗不明,“皇上,今日是桐昌公主的誕辰,臣妾特地將百日佛念珠帶來贈予公主,愿公主平安長大”
魏惠斕柔柔開口,”妾身聽說念珠若要為百日佛須得有心之人誦經百日,日日食素熏香才可制成,極為珍貴呢”
夏淵點頭,“把桐昌帶上來”又對肅貴妃道,“你心意貴重,親自給桐昌戴上也算全了”
乳母牽著桐昌從后殿走出,肅貴妃朝著桐昌眨眨眼睛,桐昌便一溜兒小跑上前,一下子撲在肅貴妃懷中,“肅娘娘好”又調皮地轉頭,“父皇好!”
桐昌的聲音軟糯糯的,一雙眼睛大大的,很是可愛,看得出她很喜歡這位肅娘娘。
肅貴妃蹲下,將念珠戴在桐昌的小手上,“桐昌真乖,看看喜不喜歡肅娘娘給你準備的禮物?”
“喜歡”桐昌抬手,沖著夏淵晃晃,“父皇,好看”
夏淵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初璇看得真切,任誰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女兒,都會這么開心吧。
肅貴妃輕輕抱住,在桐昌耳邊輕輕道,“桐昌乖,去把寶娘娘牽回內殿,好嗎?”
桐昌乖巧地點點頭,轉身便跑去拉著寶妃就要走,乳母急急攔下,“公主,你這是要做什么?”說著便作勢要將桐昌抱回去。
桐昌拉著寶妃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夏淵,“父皇,我要寶娘娘,我要寶娘娘!”乳母為難地立在原地,求助似的望著夏淵。
“隨她吧。”
“謝謝父皇。”桐昌拉著寶妃,模糊間寶妃似又回到從前,她不敢隨意亂動,生怕一動那小人兒又消失不見。
肅貴妃回到席位上,“陛下,臣妾想求個恩典”
“你難得提要求,說吧。”
“公主年幼,身邊不能沒有母妃,還請陛下看在今日是公主的誕辰,饒恕傾夫人!”
“你言之在理,朕允了,安達,下去傳旨。”夏淵眸色幽深,他不喜別人利用他的女兒,“宸妃的冊封禮就在三日后舉行,一切就交由貴妃負責。”
“臣妾向來潛心禮佛,手腳粗笨怕是不能勝任,何況寶妃掌后印理后宮,于情于理都應交由寶妃負責。”主持封妃事宜意味著是后宮掌權人,如今后位高懸,此時正是最好的時機。可肅貴妃沒有多余的表情,似是一切與她無關。
“你是貴妃,心思也比旁的細,最適合不過,至于別的”夏淵頓了一下,“安達,去寶月樓將鳳印取來交給肅貴妃。”
“陛下!”肅貴妃猛地起身,隨后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知再推辭只會更難過,只得木訥轉身,道,“臣妾遵旨。”若不是強行支撐著,她此刻恐怕早已跌倒在地。
魏惠斕仿佛看不清殿中的尷尬,不合時宜地開口,“肅貴妃這是怎么了?臉色如此難看,可要請個太醫來瞧瞧?”
佟充儀抿了口清酒,有些幸災樂禍的開口,“貴妃娘娘不必憂心,寶妃娘娘打理后宮多時,若有不懂盡管去寶月樓問便是。”寶妃與肅貴妃之間的恩恩怨怨,王府舊人無一不知。
“既是本宮的事情就不勞佟充儀費心。”肅貴妃一改從前的溫和,只一臉冷然。
夏淵攬著初璇靜靜地看著臺下的趣戲,寶妃的母家乃是戍守邊關的大將,而肅貴妃身后卻是整個沙漠外族,二人若是聯手,后宮倒無妨,可邊疆,可要大亂了。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讓她們二人成為朋友或是助力。
夏淵不言,初璇也識趣不語,她進宮還未到半年,聽說最多的便是當朝太后,那位前朝叱咤后宮的德皇貴妃,而新皇妃嬪,她也只知佟充儀潑辣、傾夫人柔媚、寧才人好強、肅貴妃與寶妃素來不和,僅此而已。
氣氛逐漸冷化,安達從門外進來,常年的敏銳讓他聞到此時的火藥味,講話也變得更加謹慎,“啟稟陛下,封印已經取來。”
夏淵大手一揮,安達便在眾人的注視下從錦盒中取出金印,恭謹地送到肅貴妃跟前,“娘娘請——”
肅貴妃接過,“謝陛下隆恩”
初璇分明地看到在鳳印取出來的那一刻,臺下之人眼中的渴望。
回到昭陽宮時還是深夜時分,婭楠老遠就提著宮燈尋了過來。
婭楠眼角含著笑意,屈膝道,“奴婢見過宸妃娘娘!”
“你已經知道了?”初璇挑眉,“怎么傳得這么快?”
婭楠搭了一件披帛在初璇肩上,“想必是……陛下對您恩寵太濃……的緣故。”
“看看,連你自己都說不下去。”初璇苦笑,“我與陛下初次見面便得封宸妃,可宸,乃天子之意,多高的榮寵啊……”
婭楠的笑意逐漸冷卻,“或許,或許,陛下與娘娘不止一面之緣呢?您日日在那亭子跳舞,總不至陛下除去這一次,其余時候從未看見過。”
“一面也好,幾面也罷,其實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家世,左丞的嫡女。”初璇自嘲道,沒想到這個讓自己厭惡的姓氏竟成為她的唯一助力,“若非我自報家門,大概便不是宸妃了。陛下登基不足一
年,朝廷內憂外患,左丞比不得右丞來的尊貴,但畢竟也是一個丞相,朝中反對陛下的人眾多而右丞就是代表,左丞右丞向來水火不容,拉攏了左丞就等于拉攏了朝中近半數人,僅是一個宸妃何樂而不為?”
皇位來得不干不凈反對的人自然眾多,婭楠在心底冷笑,“如此,娘娘可是想要拉攏左丞大人?”
“我現在雖然孤立無援,但還不至于去求他。”初璇眸色清冷,“家世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固然重要,但日后陛下清理朝廷后,家世便是我的累贅,功高震主,易左丞功勞越大,本宮往后的日子就越難過。”
“這倒是個棘手的問題,娘娘想怎么辦?”
初璇淡然一笑,“既來之則安之,這些事情我自有對策。”
“娘娘!”良辰拿著掃帚難掩欣喜之色,“娘娘,良辰真的知錯了,求娘娘看在賢閣的份兒上,就讓良辰回殿內伺候吧。”
遠處角落中怯怯地站著一個人,婭楠尋著初璇目光望去,沖那人招招手,“你過來。”
人影微微一動,快步跑了過來,“奴婢見過充儀。”
“怎么還叫充儀,你這個笨丫頭!”婭楠訓斥道,“該叫宸妃娘娘了。”
“哦。”“奴婢見過宸妃娘娘!”小姑娘怯怯的,顯得有些拘謹。
“你叫什么名字?”初璇一直有心培養一位心腹為婭楠分擔,眼前這位不知怎么的很合她意。
“回娘娘,奴婢名巧兒。”
名字有些耳熟,初璇仔細一看,似乎是那夜發熱見過她,“巧兒?怎么取了這樣的名字?”巧兒乃民間繡房的終身繡娘,是除青樓女子外,最為人所不齒的。
“我賜你一名,瀅心,從明日起你便與良辰一起到內殿伺候。”
巧兒一聽大喜,“謝娘娘!”
初璇點點頭,與婭楠一同進了內殿。
良辰見初璇走遠,立刻走到巧兒跟前兒,“別以為娘娘給你賜了名兒你便不是那下賤坯子了,要知道穿得再好,里頭是壞的,便一輩子都是壞的!瀅心,哼!一個胸無點墨的巧兒豈能擔得起?”
初璇看著這滿諾大的宮殿,心里說不出是何種感受。
初安,姐姐終于邁出了第一步。
你還好嗎?
我親愛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