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夫人被罰去清涼閣思過這件事情早已傳遍六宮,最坐不住的自然是寶妃。
“怎么會這樣?太后再生氣都該顧著桐昌公主的面子,御花園的事情本宮也聽說了,不過是件小事而已,太后竟責罰得這么大。待會兒你挑些東西找人悄悄地送去清涼閣,畢竟本宮與傾夫人同為姐妹多時,她如今受了難,本宮也該幫幫”寶妃淡淡吩咐道,“另外,找人去查查那個謹夫人的來頭,能讓太后出頭定然不簡單”
“是,之桃告退”之桃退下,留下寶妃一人在殿中深思。
爾后,寶月樓再次傳出聲音,“李福,傳本宮旨意明日辰時各宮妃嬪都到寶月樓來商議桐昌公主的壽誕”
李福應(yīng)了一句,“是,只是娘娘,傾夫人那兒?”
“傾夫人既然思過,那就免了吧”
“是”李福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退下了。
寶妃看了看天,灰蒙蒙的,怕是又要下雨了。
“安達,去傳魏宣!”夏淵滿臉怒氣。
“奴才遵旨!”
“等等,先放著”夏淵止住了安達,“傳傾夫人陪朕用膳”
“回稟皇上,傾夫人...被太后娘娘罰去清涼閣思過了”安達有些緊張。
“怎么回事?”夏淵停下朱筆,他對女人并不關(guān)心,只關(guān)心女兒。
安達彎著腰,“回皇上,聽說是傾夫人今日在御花園沖撞了謹夫人,又詆毀太后,所以太后大怒,責罰了她”
夏淵沉思片刻,“退下”
夏淵換上便裝,從暗門獨自出去。那道暗門是他登基后命人暗中建造的,通往皇宮各處。
初璇閑來無事漫步在望露亭周圍,傾夫人與謹夫人御花園起沖突,太后不顧桐昌公主又責罰了傾夫人,不管這宮中發(fā)生什么都是身外事,與她無關(guān)。
初璇蹲在碩大的假山下,單薄的白色衣衫讓她顯得無比嬌小。
初安,不知道你現(xiàn)在還好嗎?應(yīng)該很好吧,在祖父家里他應(yīng)該學文健武,以后說不定會長成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
初璇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淚水卻沿著微微翹起的嘴角流下。
灰蒙的天忽然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淋在初璇身上也渾然不知,青絲長發(fā),散落在肩。
父親、母親,你們到底在哪里?你們難道不知道初璇與初安等得很辛苦嗎?
生下了我們又拋棄我們,為什么?
“初安之事你大可放心,至于你的母親,我所了解也甚少,只知她名叫樓子瑜,來自安夏邊界一帶”
登記名冊那天,祖父的話猶在耳畔。
樓子瑜,好美的名字,母親,你肯定是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吧。
可……母親……為什么會丟下我們?
初璇反反復復地陷入思念與怨懟當中不可自拔,初璇的臉上已分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水。
初璇恍然,她之所以喜歡跳舞是因為小時候祖母告訴她,母親最擅長的就是舞蹈。
雨中,初璇突然站起,云袖一揮,舞步輕起,在雨中畫出一個完美的弧形,沒有音樂,沒有歌聲,在淅瀝的雨中獨獨只有這帶著絕世獨放的舞蹈,雨中女子黯然失魂卻美得驚艷,恍若夢境。
假山后的人不禁為之駐足,這樣的絕世芳華,讓他冷漠已久的心微微一動,向前走了幾步,復又轉(zhuǎn)身離去。
樹頭樹底覓殘紅,一片西飛一片東。
自是桃花貪結(jié)子,錯教人恨五更風。
宮門一閉不復開,上陽花草青苔地。
月夜閑聞洛水聲,秋池暗度風荷氣。
日日長看提眾門,終身不見門前事。
初璇步步生蓮花,一曲詩詞完,白衣、長發(fā),自有一股細雨朦朧之美感。
誰說她可以無所牽掛?她牽掛初安,牽掛父母,那么從今日起,便不再是易初璇,不再是左丞的嫡女,而是長孫初璇,鎮(zhèn)國將軍的嫡親孫女。
初璇濕噠噠地走進昭陽宮,將宮中的人都嚇得不輕。
“充儀,您這是怎么了?怎么都濕透了?”巧兒第一個沖上前,關(guān)切地問道。
初璇有些虛脫地靠在她身上,感覺她看起來很是面生開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充儀,奴婢名巧兒,在殿外伺候”
“巧兒?”初璇笑的有些蒼白,“扶本宮進去休息吧”
“是”巧兒攙扶著初璇,進了內(nèi)殿。
婭楠見狀急忙過來搭把手,將初璇扶到床上,替初璇更衣,又吩咐人下去備了熱水。
良辰悄悄地走過去,對著巧兒低聲道,“你給我過來”
巧兒怯怯地望了一眼良辰,喏喏地跟了出去。
“誰讓你擅自進入內(nèi)殿的!自己是什么身份就該掂量掂量,這昭陽宮的內(nèi)殿使你能夠進去的嗎!明白嗎?”
“明白,良辰姐姐教訓的是”巧兒低聲道。
“我是充儀從府中帶來的家生丫頭自然是比你們這些人金貴,自己是什么個勞什子就該搞明白,不要老想著一味地想要巴結(jié)充儀,要知道,我若在充儀跟前兒說上你兩句,保不準兒就被打發(fā)到了內(nèi)刑司!名字叫巧兒,這人倒是不討巧”良辰的聲音故意大了幾分,明擺著在警告昭陽宮的其他宮人。
“良辰姐姐,巧兒知錯了”
“知錯就好”良辰頭一揚,“今兒早晨出來的時候,我瞧著我房里還有些灰,你去掃掃吧”
巧兒只得怯怯道,“是”
“等一下!”良辰壞壞地笑道,“以后我房里的那些瑣碎事都交給你了,沒意見吧?”
巧兒忍著眼淚,搖搖頭,“沒”
夜里初璇起了高熱,忙壞了婭楠與周弼一行人。
“充儀一直高熱不退,這可如何是好?”婭楠與周弼在走廊上商議著。
“這,現(xiàn)在也一時半會兒請不了太醫(yī)”周弼一拍腦袋,“不如這樣,我這就去雨花閣請嫻應(yīng)人,嫻應(yīng)人與充儀素來交好,想必定然是有法子的”
“如今也是大半夜了,你要去雨花閣且不說先要穿過小半個后宮,再者,嫻應(yīng)人如今怕也是睡下了,宮門上了鎖,就算是請來了嫻應(yīng)人怕也是沒辦法的”
“對了,前陣子儀才人不是派人送來了一些藥嗎?我記得除了朱雪膏還送來了些其他藥物”
“對對對!瞧我怎么忘了這茬,我這就去拿來,先給充儀退熱才是”
婭楠眼珠一轉(zhuǎn),“不用!我去拿”
婭楠跑得極快,周弼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沒見了人影兒,殊不知暗處的良辰早已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一個時辰后,昭陽宮發(fā)生了爭吵。
“你們都給我住手!”良辰攔在初璇床前,死活不讓婭楠與周弼靠近。
周弼滿臉焦急,“哎喲,我的良辰姐姐你這是作甚啊!咱們是要替充儀退熱啊”
“退熱?”“你們有藥嗎?有太醫(yī)院開的方子嗎?拿給我瞧瞧,瞧過了就讓你們過去!”良辰反問道。
“良辰,現(xiàn)下充儀高熱不退,又請不到太醫(yī),若早不用些藥怕是……”婭楠開口勸道。
“怕是什么?怕是熬不過今晚了?左右你就是詛咒我家充儀!發(fā)了高熱這冷帕子一張張地接著換就是了,你拿這些莫名其妙的藥,要是把充儀吃壞了可怎么好?萬一出了點什么事,這是你婭楠和周弼能夠擔待的嗎?”
“事急從權(quán),良辰你怎么這么不懂得變通!”婭楠怒斥道,“雖說你是充儀的家生丫鬟,主仆情分是咱們比不得的,但我與周弼一個是掌事,一個是管事,按照品階,良辰姑娘可是阻攔不得”
“再怎么樣,都是充儀的奴才,只要是為主子好的自然不用分這些”
“周弼,我攔著良辰,你上去給充儀用藥”
說著婭楠上前與良辰撕扯起來,“婭楠你放肆!你敢這樣對我,我一定會讓充儀重重責罰你的!”
“良辰,我這也是為了充儀好,你若執(zhí)意如此,就算是受罰婭楠也心甘情愿”
周弼趁機上前,將滿滿的一碗湯藥給初璇灌了下去。
“周弼!”良辰停下與婭楠的撕扯,怒吼一聲,“你放肆!”
“充儀!”良辰甩開婭楠的手,伏在初璇床腳,低低的喚著,“充儀,醒醒”
婭楠與周弼也走上前喚著,無奈初璇依然緊閉著雙目,沒有一絲知覺。
良辰一下子怒火中燒,轉(zhuǎn)身就給了周弼一個耳光,罵道,“你做的好事!”
這一打?qū)⒅苠鼋o打蒙了,而婭楠卻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再次大力握住良辰的手腕,面上是少有的厲色,“良辰你竟敢打人!別忘了我才是昭陽宮的掌事!從今天起,你去殿外伺候”
“我不去!我可是充儀的家生丫頭,是誰給你的權(quán)力敢這般命令我!你又算是個什么東西?不過與我一樣是個奴婢罷了”
“那若是本貴吩咐呢?”初璇撐著虛弱的身子開口道,喉間干澀得緊。
良辰一愣,隨后跪下,“充儀你別忘了我,我可是……”
“本貴的家生丫頭”初璇強忍頭腦的昏昏沉沉,厲聲開口,“你是賢閣賞給本貴的,身份自然不同,但就像你說的無論如何你都是本貴的奴婢?!背蹊徚艘豢跉?,“你雖是本貴的家生丫頭,但在府里本貴是如何過的,與你的情分如何,你自己應(yīng)該明白”初璇雖然面色蒼白,語氣淡淡,但卻似包含了一切,無形中將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可,充儀,婭楠是要害你!”良辰跪在地上滿臉戚戚,“良辰親眼看到的,她往您的藥里加了不干凈的東西!是這兩個賤奴才要害您!不信你可以找太醫(yī)來驗!”
“充儀!”婭楠忙跪下,“充儀,奴婢冤枉啊,奴婢從未在您的藥里加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是嗎?那你告訴我,方才你在庫房里偷偷往充儀藥里加的是什么?”良辰質(zhì)問道。
婭楠細一回想,臉上更是惶然,“充儀,奴婢確實往藥里加了東西,可那并非是什么不干凈的,那是上好的人參粉,可以補身子的”
“若那真的是人參粉你為何又要偷偷摸摸地加?而且你哪來的人參?咱們宮里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定是你去別宮偷的!”
“我……”婭楠一時無言,只能對著初璇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充儀,那確實是人參粉,上好的補藥”
周弼也跪下求情,“稟充儀,婭楠向來行事安分,奴才敢用人頭擔保,婭楠是斷斷不可能做那些偷盜之事的!”
“人頭擔保?”良辰冷笑一聲,“若此事是真的,婭楠偷盜的是朝露宮或是福樂宮,你一個閹人的頭能抵得了什么?擔保的了什么?”
“住嘴!良辰說的話越來越難聽,初璇忍不住呵斥了一句,又冷聲道,“今日起你也不必在殿外伺候,直接送去洗衣房!”
良辰大驚,在地上跪著上前,死死地攥住初璇的手,“充儀,我不要去洗衣房!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見初璇毫無動容,良辰又扯著周弼的衣角苦苦懇求道,“周公公,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你幫我求求充儀!”
周弼頗有些為難,“充儀……”
初璇知道周弼想說什么,“你不必替她求情,口舌如此毒辣之人留在昭陽宮遲早也會給本貴惹來禍患”
“充儀良辰知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把我罰到洗衣房去!嗚嗚嗚”
“充儀,良辰到底也是一直跟著您的人,不如饒了她這一次吧”婭楠終于開口。
初璇淡淡地掃過她一眼,“罷了,這次就小懲大誡一番,掌嘴二十,以后到殿外伺候”
良辰緊緊地咬緊嘴唇,臉上的淚漬還未干,“謝充儀,奴婢告退”說完,匆匆行了個禮便跑出去了。
初璇終于支持不住,重重地摔在軟榻上。
“充儀!”周弼與婭婻同時驚呼一聲。
“我沒事”初璇的聲音有些嘶啞,對著周弼道,“你先退下,留婭楠一個伺候就行”
周弼應(yīng)了一聲便退了出去,婭楠將初璇扶起靠在軟枕上,倒了一杯水,關(guān)切地問道,“充儀可好些了?”
初璇喝了水后,精神好了許多,“說吧”
“啊?說什么?”
“人參是哪兒來的?”
“從前主子賞的,一直留著沒舍得用”
“從前”初璇努力地回想著,乍然驚呼,“百里皇后!”
婭楠眼中閃過一絲悲楚,“正是”
初璇看了看婭楠,再次開口“你若還想說什么便一并說完吧”
婭楠臉色一變,“充儀想讓奴婢說什么?”
“要說什么,該不該說,你在宮中呆了這么年應(yīng)該很會挑時候”初璇轉(zhuǎn)著手中的茶杯,又喝了一口。
“如今后位空懸,不知充儀敢不敢一搏?”
“后位?”初璇玩味一笑,燭光映著她的臉,絲毫不像是生病之人,“每個宮里的奴婢都指望著自己的主子能夠入主中宮,你這個理由讓本貴著實無法相信”
婭楠跪下,“若充儀坐不上皇后之位,那奴婢想做之事,就更不用提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難道還會難過做皇后?你帶著這么多秘密,我要怎么相信你?”
“充儀既是奴婢的主子也是奴婢心目中看好之人,婭楠定會傾我所有扶持充儀入主椒房殿!婭楠愿斷指表忠!”
初璇沉沉地思索了一下,她確實需要一個可信之人在她身邊,否則著實太過孤立無援,沉思片刻,“本貴要你的指頭做什么,要的當然是你的忠心不變。好!我易初璇答應(yīng)你,若有一日能夠入主椒房殿,定然了你心愿,而你需保證在本貴有生之年不得背棄!”
婭楠猛地一抬頭,“如此甚好,只要充儀承諾下了,不管將來充儀能否入主中宮,我婭楠此生此世絕不背棄!愿為充儀光明道路上的伴路人”
夜,靜了。
寒風吹到皇城各處,涼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