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半枝夕陽柳,寫一段相思愁。
經柳風月一威嚇,洛少堂帶著自己的下屬,倉皇離去。只留下茅草棚子下的酒肆,斷裂的桌椅,破碎的碗筷,合著棚子外正值陽春三月的暖暖陽光,觸目所及,盡是散漫凌亂。
酒肆的掌柜愣愣杵在一旁,臉上懊惱的苦楚之色如數落入柳風月眸底。只見掌柜努了努嘴,想朝著柳風月開口,終究還是沒敢出聲。
多得柳風月厚道,眼色示下身側的隨從。隨從會意,往掌柜的手里塞了幾錠銀子。
掌柜忙忙鞠了幾個大躬,歡天喜地的去收拾起這一地的狼藉。
柳風月仍是保持著洛少堂離開前的坐立姿勢,手里緊握著十二骨白玉折扇,沒有打開。眼底,閃爍著忽閃忽現的眸光,讓人猜不著他在尋思著什么。
柳風月沒有開口,他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敢開口,身著水藍色袍子的女子與黑衣女子,亦是沒有開口。周遭的氣息,安靜的有些壓抑。
段綺絲終是受不住,蓮步移開,停在柳風月身畔,
“柳風月,你跟那人說了什么,跑的這邊快。”
沒想,柳風月竟是不理會她。自顧起身,走到水藍色衣袍女子身邊,聲音清冷的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波紋,
“姑娘可是要前往東都?”
“是。”女子小聲應著,點點頭。
“東都之行,路途遙遠,姑娘就與我等同行吧。”
“呀!”女子饒是一愣,水色的眸底泛過幾許驚慌。而后,眸光掠過柳風月眼底的堅決之后,神色安定下來。答應著,
“既是如此,那小女子恭敬不如從命。就打擾公子了。”
“無妨。”微微頷首,柳風月一片泰然。完全沒了往日風月山莊內孟浪的樣子。
眼前光景,段綺絲心下浮起濃濃的疑惑。卻是知曉從柳風月口中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作罷。將兩人無視了去。轉頭,拉攏起一旁剛出手相助的黑色身影。
那人,也是一女子。與段綺絲差不多的年紀,一身黑色勁裝,如瀑青絲只用一條絲帶高高挽起,梳了一段高髻。膚色白皙,端的是芙蓉面桃花腮,半點流朱櫻桃唇,清水眸光丹杏眼的嬌艷模樣。偏生,手里握著一把短劍,劍鞘的尾部,端端正正的鑲了顆血紅色的圓形寶石。于青天白日之下,熠熠奪目。
“姑娘,”段綺絲走過去,靠在黑衣女子身側,揚著清澈的眸子,緩緩開口,
“我等此行前往東都,不知姑娘可否同路。不然,倒可結伴同行。江湖兇險,也好有個照應。”
“恰巧,我此行正是前往東都。”聲色淡然,女子悠悠回段綺絲一句。眼角的地方,卻是撇向另一旁的柳風月,見其沒有駁話,才是應了下來,
“那就一同前往吧。”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始啟程。
三位姑娘,被人恭恭敬敬的扶入馬車。
只是,長路漫漫,三人相對無言。馬車狹窄的空間里,頓時靜謚的讓人很是不慣。難免尷尬。段綺絲不得已厚著臉皮,假裝著干咳兩聲,率先打開話匣子,
“在下段綺絲,不知道兩位姑娘芳名?”
好在其他兩位姑娘都不是扭捏作態之人,極為友好的接下段綺絲的話。是身著黑衣的女子先開口,
“在下宣筱。”
然后,是水藍色袍子的女子,
“在下應綰。”
自然而然,三人熟絡起來。宣筱是爽快之人,還沒有三兩句,就把自己的底細交代清楚,只聽得她爽朗的聲音,在馬車內頻頻響起,
“我自小跟著師傅在江湖上行走,沒有父母,也沒有家人。憑著一把短刀,有活兒就接,有錢就賺。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每走一步,都得自己掂量著。自然是沒有你們那般安穩的。”
接著,又聽的應綰細細軟軟的聲音傳來,
“宣姑娘真不愧女中豪杰。只是,繡樓里的日子雖是安穩,我倒是更羨慕你仗劍煮酒,快意江湖呢。”
“哈哈,這有什么好羨慕的,”應綰的一句“羨慕”惹的宣筱郎朗一笑,又是道,
“這些個快意江湖,我倒是寧愿不要。安安穩穩,一世無憂,才該是女子夢寐以求的。”
“安安穩穩,一世無憂?”低低呢喃幾番宣筱口中的斷句,應綰臉上抹過幾許無可奈何的憂傷,連帶著柔軟的聲音也變的蒼涼,
“若是,這安安穩穩,一世無憂的背后是不得自己的主張。那這安穩,無憂,還是安穩與無憂么?”話到最后,應綰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似是在詢問著段綺絲與宣筱,更似在詢問著自己。
聽的,段綺絲與宣筱的心,一同軟了下來,關切的問著,
“綰綰,你可是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不如意的事情?”應綰輕嘆一聲,而后,才說道,
“其實我此番前往東都,是為了退婚.”
“退婚?”段綺絲一愣,猛然驚呼出聲,與宣筱連連對望幾眼。
之后,視線一直停在應綰身上。瞧著眼前單薄的身軀,段綺絲真是不敢相信。這姑娘,居然敢瞞著家里的人,孤身一人前往東都退婚。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你孤身一人前往東都退婚?”
“嗯。”應綰輕回著段綺絲,點了點頭,潺潺道出心底的無奈與不甘,
“我家在株洲,算得上當地大族。在我年幼之時,父母便與東都的世家定下姻親。成親的日子,就在今年的五月。可是,那人我從未見過,也不知他人品相貌如何,心中是否已有中意之人。如此托付了我的一生,讓我怎么甘心?所以,躲入置辦嫁妝的隊伍里,我偷跑了出來。我要前去東都,見的那人,讓他退婚。”
見得應綰臉上堅定的神色,她的身影頓時在段綺絲心里,變得高大起來。不禁由衷的稱贊了一句,
“綰綰,你真是好膽色。”
連同宣筱也是極為的佩服,
“好膽色。只是,這退婚之事,只怕還得幾番磨難。畢竟你們結的是兩家的親。那人縱然想答應你,也得顧著兩家的面子。”宣筱到底是行走江湖的人,雖說是贊賞應綰的勇氣作風,還是將形勢一一點透。
“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聽下宣筱的話,應綰的眸色慢慢暗了下去。倏爾,在嘴角邊扯開一個溫暖的笑容,
“不過有些事情,總要嘗試過才能知道結果不是。”
“是的,是的。”說的段綺絲連連點頭。
“哈哈,說的也是。”宣筱也是極為贊同,
“這樣吧,日后你在東都遇到不順心的事兒,只管來如意館找我。雖說我宣筱在東都算不得大人物,但還是有著自己的門道的。”
“對的對的,也可來找我。”緊隨著宣筱,段綺絲也是開口。
“謝謝,謝謝兩位。”聽的她們如是說,滿滿的感激,涌上應綰心頭,差點落下淚來。
然后,三人又是聊了一些體己的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來。駕車的侍衛掀開簾子,探進來半個身子,道,
“絲絲姑娘,莊主請幾位姑娘下車歇息。”
“嗯。”段綺絲輕微應了聲。
三人才依次由侍衛攙扶著,跳下馬車。原來,已經是傍晚,柳風月在鄰近的小鎮挑了間最好的客棧,作為今晚下榻之所。
在這偏遠的小鎮,柳風月挑中的這間客棧,雖說不能跟柳州城內的羚悅樓相比,可也不算差。擺設齊整,到處瞧著也干凈。
柳風月還特地給三位姑娘各叫了一間上房,吃的用的,特別吩咐用最好的。
所以。這晚,段綺絲三人,住的還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