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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談(上)

  • 貓咪世界
  • 幻截
  • 5332字
  • 2020-10-12 23:53:22

〔1〕

——兩只家貓……

院子里拴著的大狗耳朵一動,警惕的目光轉向我們。臟兮的狗臉上白發看不出原色。隨即他龐大的目光沙袋般壓在我身上,居高臨下的傲然視角。

您好,大狗前輩……我望了一眼籠子里的小狗媽媽,然后說。

——叫我拉斯!

盡管胸前蓬亂的毛發,卻掩飾不了眸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桀傲。大狗汪聲打斷我,低沉的聲音毫不客氣的語氣。

拉斯前輩……隱蔽在身后灰灰的尾巴不自覺抽動一下。耳朵里傳來大狗身后籠子里突然興奮起來的躁動——小貓咪們因囚禁黯然的絕望心情,熱量重新回歸,溫度點燃了希望。

噓————

輕輕地,身旁比特彈出根爪子放在嘴前,長長地吹了口氣,一張英俊帥氣的貓臉上寫滿凝重。

希望籠罩下的小貓咪們一下子安靜起來。像是正在播放的碟片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空氣里嚴肅的寂靜。

拉斯前輩,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伴奏只有被墻壁擋住的東風, 我喵嗚的聲音響徹在一片嚴肅里格外清晰,寒冷從頭頂倒灌下來。

這里?哼,難道你看不出來,這里是地獄。動物們的地獄,人類骯臟丑惡的真實——這里是飯店的屠宰場,是人類為利益驅使所搭建的動物地獄。大狗粗聲粗氣地說。

那我們該怎么做,才能帶領你們脫離地獄?我認真地詢問。爪子捏緊攥在胸前。余光瞥到大狗身后的小貓咪們都支欞著耳朵認真地在聽。

我看到大狗拉斯原本桀傲的表情一下子就從警惕變得好笑,冷風里他黑色的鼻頭動了兩動,語氣里一絲悲涼暈染開來。

——什么。救我們脫離這里,就你們兩只小貓。沒可能……絕對沒可能……

大狗悲涼的在反復念叨,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在對我的不自量力冷嘲熱諷。卻又更加像是自言自語。我仿佛感受到大狗語氣里的絕望。

從大狗不經意中流露出的桀傲,我想起夢馨因身世高貴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雅,從大狗語氣里的悲涼,我想起夢馨因經歷凄慘而蔓延的無奈。那種從高高在上的地位跌落下來,無可奈何的悲涼。

我的眼睛咪在一起。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救救我們啊!!!

耳邊貓咪們焦急的呼喊,噪雜卻極力壓低的音線從籠子里傳遞出來。我與比特對望一眼。我快速走過去。

……話語太過雜亂。我靈敏的耳朵無法聽清。透過鐵籠絕望的狹隘縫隙,我看到小貓咪們稚嫩的可愛小臉,胡子顏色幾乎是透明,它們瘦小的身體緊緊擠在一起,紐扣一樣清澈的眼前是灰白的鐵籠。

小貓咪們幼小的身體被人類殘忍地桎梏進籠子,原本干凈清潔的毛發臟兮兮一片,小貓咪在籠子里抬起臟兮兮的小臉望著我,目光里是近乎祈求的希望。

——喵哇……我要回家,我要見媽媽……

一只小貓咪率先哭起來。

——喵哇……我沒有媽媽了……

——喵嗚嗚~我不想死啊,哥哥救救我們啊……求求你了……

小貓咪們忽然集體大哭了起來,像是只沉默的樂隊突然被添加了指揮。眼淚沖刷在稚嫩的小臉掀起心疼,那近乎是絕望的哭喊,迷惘的哀求,我被這種力量感染了的心臟一下子就沉下去。

我真的沒有想到當初夢馨與小狗的一個祈求居然可以牽扯出如此黑暗的內幕,關系到我們貓咪如此多生命的存活。

我感覺自己的肩膀突然就變得沉甸甸,我爪足無措。

我回頭,祈求的目光落在比特與大狗拉斯的身上。

我好想拯救。

可是我沒有力氣打開鐵籠,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救出這么多可憐兮兮的小貓咪們。轉回腦袋,小貓咪們抬起臟兮兮的小臉希冀地望著我,一只一只地。紐扣般閃亮的眼睛落滿亮光。

于是籠子前我暗黃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無助。小貓咪們稚嫩的哭喊,一下一下地,像是撓在我無助的心里。

好無力無力的自己。

這種無力的感覺,真的好痛恨好痛恨。就是一種明明知道卻無法左右的命運,那種眼睜睜看著希望的事物櫻花般破碎掉一樣的窒感。那種令貓窒息痛恨的無力感……

我痛恨的爪子用力搭在冰冷的鐵籠,貓臉上落滿小貓們愿望與希冀的目光。內心的無力感瘋狂地在身體里攪動著,混亂地切割。

極端痛恨下,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渺小身體內部充滿了火山般浩瀚的力量,一種熟悉的感覺充滿全身。那是仿佛可以將蒼穹撕破的澎湃感覺。

小貍……比特的聲音。在我未知的感覺里變成了幻聽。

突然我暗黃的雙眼再一次迷離。仿佛千年前曾經有過那樣溫柔的呼喊。

一段來自心底的傾訴。

——那年彌漫的大雪。

模糊又熟悉的相似感覺。 眼前又浮現起玫瑰花雨里凋零的悲傷人影。

——沒錯,那一年,他也是叫我小離,小離。溫柔的眼眸里寶石一般的濃墨。他的長發披散在明亮的星空,月色下衣袍被夜風吹動獵獵作響。

——曾一起在篝火旁說過的海誓山盟。前世今生,今生前世。可是千年輪回之后,滄海桑田,幾經變換。你又在哪里。

——分明是我虧欠了你,可為什么到最后,是你拖著被鮮血染紅的衣襟,用力地微笑。

——最后的時刻你顫抖的唇間虛弱地發布著命令。讓他走,讓他走。于是帳下部將們悲痛與憤怒的眼光中,我渾噩不知所措地離開。像是離開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

——可是,可是……可是你是知道的啊,我說過的,要永遠堅強地陪伴在你身邊,無論天堂還是地獄,我答應過再一次的相見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就算我是天下第一的刺客,但刺客亦有感情……

——失去你以后的生命,那就不再是完整的生命了吧……

—— 你怎么可以離開我,難道我們生生世世都注定無緣……

——遠遠隔離了生死,為什么每一世我們的結尾都會是悲傷。

——意識穿越亢長的黑暗,真正悲傷的人無法訴說悲傷。

——我們終究分開。

腦海里忽然被一種熟悉摻雜了陌生的記憶所填滿,仿佛是突然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口氣,玫瑰顏色的濃重悲傷彌漫在空氣里,我的心臟抽痛的快要裂開。

我又一次呆呆地站在籠子前呆呆地回想,眼前朦朧模糊的夢境。我的靈魂被卷入這未知的悲傷,狂躁地幾乎要碎裂。

我的心突然痛如刀絞。

我又回想起魚市時望見夢馨碧綠憂傷雙眸時內心忽然升騰起針扎一樣的憂傷。

我想起自己在誤會夢馨時的沒命奔跑,心臟被揪緊,仿佛被掏空一樣的感受。絕望感冰水一樣冷遍全身,小小心臟的溫度就像是連綴在天地之間的雪花。頭頂像是突然被籠罩了一團密集的陰云。

那可能并不僅僅是單純矯情的扭捏造作。

不僅僅是因為欺騙。

也許那真正被叫做悲傷。

……

我呆呆站立在鐵籠前,破碎的內心百味陳雜。

冬日的天空明亮而寥遠,仿佛有什么被注定的事物在霧氣中逐漸顯現。

喂,姓喵的。

然后卻是一聲仿佛發生在遙遠世界里的呼喚傳來,面前一只茶色手爪不斷地晃動。

與幻境里悲傷反差極大的兩種口氣出現在耳邊,突兀地仿佛自己跳躍到另一個世界。我突然想到,其實自己只是一只從來在城市流浪憂郁的貓咪,而不是幻境里悲傷的人影。

于是我抬頭。比特毛茸茸英俊帥氣的臉龐,紳士一樣純凈顏色的白毛在胸前蓬松。但是我又看到比特一直以來神氣的模樣已經不再掛在臉上,他的情緒也仿佛被空氣里無形的哀傷所感染。

四周依然是陌生而又充滿恐怖的院子,身旁籠子里可憐的小貓咪們無辜地望著我們。臟兮表情依然是充滿希望的閃亮。

真是的,姓喵的……

聽到比特低聲抱怨了一句,磁性而清晰的音線將我一把拉回嚴峻的現實。然后他長長的眉毛一挑,貓身一轉:咳咳,反正呢,接下來我決定去偷鑰匙救大家,你在這里負責留意,風緊扯呼。

——不,還是我去。

從幻覺中剛剛清醒過來的我說。同時向前沖出幾步,伸出只貓爪搭在正向房屋門口走向的比特肩膀。

聽我說比特,是你的主人救了我的命,而且我原本就是一只流浪貓,要偷東西也應該是我,怎么能讓高貴的家貓去做這種事——我聽到自己堅定的聲音。

說完話,我認真地望著比特。我期待著他的肯定,因為記憶里這只浮夸的貓咪從來都是喜歡在夢馨面前吹擂,我不認為這只常常伴酷耍帥的家貓能夠下決心親自嘗試危險。可是隨后我看到比特側臉同樣黃色的瞳仁閃過絲好笑的神色,他尾巴一甩撥落我的貓爪。

還逞什么強,偷條魚都能被打傷的流浪貓,難道可以成功地偷來鑰匙?

比特好笑地望著我,瀟灑的嘴角同主人一樣勾勒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完全不同于料想之中的養尊處優: 但是對于我——無論盧杰主人把餅干藏到哪里,我都可以毫無壓力地偷吃掉。比特說。

……

這樣的理由……一時間被噎的不知該說什么好。喵嗚~身旁不遠的籠子旁哪只小貓弱弱地喵嗚一聲。

還有,掉到浴缸里的那回,欠下的貓情我一直沒有還,我比特從來不喜歡欠貓情,所以這次偷鑰匙的計劃只能由我來實施。

比特漫不經心地撥動了一下胡子,英俊的貓側臉飄過朵悵然,然后他自信紳士的音量一轉,忽然就變得細不可聞起來,換上了仿佛只有我們兩只貓才能聽清的密語。

突然比特別過頭,變成完全背對著我的身影,看不到表情。與剛剛的調侃完全不一樣的,他略略傷感的語氣淺淺地飄過來。轉變成無限的惆悵與嘆息。

——況且,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話……她也會很傷心的吧……

我驚訝的望著比特。而比特已經背過了頭走向房門。

我望不到比特的眼神。我只能在比特失落的背影上望到凄傷的影子。

我看著比特一步步無聲走向房屋。像是一個即將出征的寂寞騎士。貓耳邊空氣沉重地從頭頂灌下來。

原來這只一直都是和主人一樣陽光的貓咪,這只一直在夢馨面前喵嗚嗚地亂侃莎士比亞臺詞的浮夸貓咪,也會有這樣失落的時候。

原來一直都是看錯了比特。

我站在院子中央。

〔2〕

耳邊還有沸騰的水聲,鐵器的撞擊聲,人類的噪攘聲,鈍物的摩擦聲,眾多危險的聲音摻雜在一起,像是添加了尖銳的滑膩,一股股模糊不清地被緊閉的房門所過濾,然后鬧哄哄地從敞開的窗前傳過來。

此刻我站在院子中央,同大狗一起,親眼看到比特褐色的身體抹油般順利地從窗口進入。

可我渺小的心臟卻一下子懸了起來。

等待中不斷查數著自己的心跳,我望著景象平靜的窗前仿佛一口無聲的危險。足足六百六十下的心跳過后,窗口依然空蕩蕩的景色,我、大狗拉斯、籠子里的小狗媽媽和小貓咪們都眼睜睜地望著被貫以希望的窗口,一時間竟是都忘記了寒冷。

已經過去了好久,只有吵鬧危險的聲音傳過來。

喵嗚~

喵嗚~

耳邊又傳來籠子中小貓們弱不可聞的喵喵聲。那似乎是它們極力壓抑著的哽咽。

我緊繃著的的擔心被時間不斷放大。爪子下踩踏的地面冰冷蛇一般的蔓延。我灰色的皮毛被冷風凍結,呼出的熱死又反噴回貓臉擔心的毛發。周圍安靜的小貓咪們與小狗媽媽。我內心的絕望無以復加。

自然我知道里面的人類有多么兇狠,它們泯滅動物的生命仿佛我們對待老鼠。我又想起阿虎臨死前冰冷的眼神,仿佛就是發生在昨天。

我想起自己年幼時的懦弱膽小,我想起自己流浪生活中的憂郁茫然,我想起與夢馨初遇后的點點滴滴——仿佛又站回了那個當初恐怖的夏季,被人類粗暴拎著的阿虎尸體,盡管此刻的貍貓并不是阿虎,但人類卻依舊是那個人類。

安靜地站在這個危險的院子里,我聽到雪花在腳掌下碎裂的聲音。

我忽然覺得好后悔。

汪咳咳……大狗拉斯終于按耐不住空氣里吵鬧并安靜的無形煎熬,因囚禁而長期未梳理的毛發一片亂蓬。他黑色的眼角閃過一起疼痛:這幫可惡的人類,那褐色的小貓不會是……

比特不會的。

突然我出聲打斷大狗接下來的話語。仿佛切斷水流,雖然欺騙的刀子橫亙在水流下方,但水卻仍然沿著刀身蔓延。我冰冷倉促的話語內容仿佛樹葉一般蒼白無力。我用力編織著欺騙自己的謊言。

我的眼圈突然發紅,我突然覺得自己又做回了年幼時錯誤的自己。

嘿,小貓。大狗粗獷的聲音。

我張嘴,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哽咽已經說不出話來。

此刻我因為夢馨而對比特偏見的討厭早已蕩然無存。我暗黃色的目光呆呆望著大狗。無助的腦海一片眩暈。

大狗粗獷的面龐,黑色的眼角。兩行晶瑩的淚珠大股沿臟臉上滾落下來——我知道那是人類間沒有的,只存在動物界的動物間最真摯的感情。那也許是這只被拘禁好久的動物身上唯一干凈的事物了。

對……不起,但我還是想說聲,是我連累了那只小貓……我想自己將死的生命并不值得一只素不相識的家貓去換,我不知道如何去償還你的朋友。

大狗誠懇地對著面前的空白道歉, 黑色的眼角黯然,尾巴低低地落在地面、尾巴重重抽打在地面。 因悲痛而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寒冷的院子里彌漫開來,沙啞粗重的聲音一片蒼涼。

——是的,現在我已經在后悔,我深深地懺悔,盡管我知道,即使此時的懺悔已經無法改變什么。但是我還是要懺悔。我們本素不相識,只是為了一個相同的正義目標,貓咪獨自闖蕩了危險。獻出了正義的生命。

——上帝呵,現在,我愿以自己純正神圣的,阿拉斯加雪橇犬血統,向您深深地祈禱。我愿以自己的血肉為代價,換罪惡的人類陷入地獄無邊懲罰,愿我主在天國祝福貓咪高尚的犧牲靈魂。阿門……

拉斯誠懇地將腦袋埋入兩只前腿間,衷心地坐著禱告。沉痛的聲音從黑色的前腿里面傳出來。模糊的淚水摻雜的音線。蒼涼而肅穆。

而身旁渺小的我哽咽了嗓子,不斷喵嗚嘗試編織著謊言的樹葉,最終卻悲哀地發現頭頂的刀子再切不斷水流。

我欺騙地站在水流上方,內心真實悲傷的貓爪無力抖動,仿佛被無聲捏緊,是我緊緊繃著的喉嚨。

身旁拉斯黑色威武卻匍匐著的身軀,我呆呆地望著,耳邊冬日空氣悲傷的風聲。這一個月在男孩家寄養的點滴像是灌進貓耳里的巨大音響,于是我顫抖的眼前再次浮現起回憶:

清晨白寥的日光,界限模糊不清。比特淺褐色的身體圍繞著夢馨風車般來回的繞動。磁性的聲線與詩意的修辭令貓嫉妒。

——喵~我美麗又優雅的貓咪女士,不知小生今日可否有幸得知芳名,……

——喵~這位可愛的貓咪小姐,你的面容猶如夜幕下的愛琴海般湛藍,猶如藍天下璀璨的明珠般耀眼,啊,叫我這只青澀的貓兒怎樣形容你的美麗……

——喵~該怎樣形容我這顆像尼羅河般火熱的心臟!你的氣質是初霞丁香上的晶瑩露珠,又好似湖光粼粼的淡漠紫羅蘭……

被陽光涂抹上暖色的記憶里,比特紳士一樣神氣的胸前,白色毛發西裝領帶一樣的淺淺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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