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鬼?”許馳皺眉,習(xí)慣性地扶了下腰間劍柄,隨即眉頭伸展開來,“要我說就是武林高手扮的,汪府不可能有鬼。”
“許捕頭,怎么沒有鬼?就那菜場里殺豬的張屠戶,他的兒子,他就在汪府做家丁,昨夜他可是親眼看見了有鬼,那只鬼是飄著走的,身上既沒有吊細(xì)繩子,也沒有踩高蹺,還帶著股股陰風(fēng),吹得火把都快熄了……就是鬼!”
許馳不屑呲聲:“劉叔,身為郎中,你就沒有從藥理方面想過可能是有人先用微量的迷魂煙迷住了那些家丁,讓他們極易產(chǎn)生幻覺,再找個高手去汪府扮鬼,讓那些家丁以為自己看到了鬼?古縣靠近大山,迷魂草是極易獲得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汪府的位置,坐北朝南,陽氣充足。鬼能在汪府活下去?今晚我就帶衙門里的弟兄去汪府看看,看下是真鬼還是假鬼。”
劉郎中連忙勸阻:“使不得啊,萬萬使不得啊。許捕頭,我剛從汪府回來,那些家丁可沒有半點中了迷幻煙的跡象,神智清醒,賭咒發(fā)誓自己看到的就是鬼,而且那瘋了的楊二狗面色青紫,顯然是被那只鬼一口吐出的陰氣凍的。你聽我的,沒錯!”
劉郎中接著道:“你說武林高手靠輕功怎么可能飄在空中?而且還能入墻?現(xiàn)在整個古縣都傳遍了汪府鬧鬼的事情,汪豪紳已經(jīng)親自上門去請那前幾天云游至此的秦道長出手抓鬼了,你就別去了。”
“那就是一江湖騙子。”許馳不忿道,“那汪大富也是迷了心竅,不去報官,反而去找什么道長抓鬼,他就沒有想過是那老道和別人一起給他下的套?真是頭豬!昨夜我聞訊帶著弟兄們找上門去,他倒好,被嚇得門都不開,現(xiàn)在主動鉆進(jìn)別人設(shè)的套子里,要我說,那老道不只是貪圖那出手報酬,肯定所圖甚大。”
劉郎中苦笑道:“好歹汪大富也是縣里的首富,張縣令也要給他幾分薄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小心眼,欺善怕惡的,你這樣加以詆毀,被他聽到了,將來肯定要偷偷給你小鞋穿。”
許馳不屑一顧,一擺手:“哼,要是沒了我和我那幫弟兄,我看他汪大富遲早會被那些摸進(jìn)縣城的山賊綁了。”
劉郎中頓時閉口不言,這種敏感話題一向謹(jǐn)慎小心的他是從來不會參與的,他不打算聊下去了,于是劉郎中加快抓藥的速度,他麻利地將藥材包好提給許馳:“許捕頭,既然那幾位弟兄是抓賊受的傷,我就不收錢了。”
許馳眉頭一皺:“該收的就要收,不然以后我再來抓藥你還不收錢?別給我折價,我知道你兒子看上那棲凰客棧的牛老板的女兒,彩禮錢還沒攢夠吧?多少兩銀子?”
劉郎中搖頭嘆氣:“唉,那逆子,要是有許捕頭你十成一的本事我就死而無憾了,收你五兩銀子。”
許馳從懷里摸出了六兩銀子擱在柜臺上:“給個面子,別推,我知道你把尾去了,走了。”
不等劉郎中說話,許馳就提著幾包藥從藥鋪里施施然地走了出來,他提了提腰帶,然后往城東走去,一路上不斷地和街上那些販夫走卒、街邊商戶點頭示意,很是熟絡(luò)地打著招呼,各種抱拳應(yīng)承。
人群中有遠(yuǎn)遠(yuǎn)看見許馳就立馬繞路的地痞無賴,有看見英氣勃勃的許馳就走不動道的春心萌動的小娘子,也有一臉感激之情的老叟,顯而易見,許馳在古縣里很有威望,很受歡迎。
古縣的老人都知道,年紀(jì)輕輕就是捕頭的許馳并不是寧老捕頭的親生兒子,也不隨娘姓,而且許捕頭長得斯斯文文的,和一下巴蓬雜黑胡的寧捕頭完全不像——因為許捕頭是孤兒,被帶兵剿匪來晚一步的寧老捕頭于一處慘遭山賊屠戮一空的山村地窖中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許馳的臉上被人用血寫了許馳二字。
于是打著光棍的寧捕頭收養(yǎng)了許馳,沒有改姓寧,還是姓許,視如己出,送其讀書,傳授劍法,在許馳十五歲那年,寧老捕頭惜因舊傷復(fù)發(fā)而猝然死去。
在安葬寧捕頭后,無處可去的許馳打算子承父業(yè),他之前答應(yīng)了自己的爹,像自己的爹一樣做一位除暴安良的捕頭,護(hù)一方百姓,至死不渝。
十年后,老縣令卸任,許馳也已及冠,新來的張作誠縣令舉行納賢大會,許馳在縣衙公開的比武大賽上,一把長劍獨戰(zhàn)方圓千里的各路英雄好漢,寧家家傳蕩風(fēng)劍法被他使得出神入化。
最終,方才及冠的許馳用自己的劍生生奪得了第一,被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張縣令一眼相中。
自此,縣城里多了個方才及冠的許捕頭,總領(lǐng)衙門一切大小事宜。
當(dāng)許馳拐了個彎,他聽到街道另一頭傳來了中氣不足的呵斥聲:“讓開,讓開!滾!都給我滾!”
頓時許馳默默右移幾步,手搭劍柄站在路的中間,面色冷峻,就此不動。
他倒要看看,是誰家惡奴這么囂張跋扈,敢在官道上橫沖直撞。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人群飛快分到路的兩邊,許馳看到了一頂在烈日下金光閃閃的巨大轎子,轎子表面竟全由金絲編制而成,而轎子前后的轎夫都在不斷地擦著汗,汗珠不斷地滴落下來,而他們肩上的竹竿重重彎曲,轎子僅離地三寸。
如此跋扈的下人,如此土豪的轎子,且有如此重的體重的,據(jù)許馳所知,自然只有古縣首富汪大富,汪豪紳了。
那幾個轎夫剛要開口叱罵這個瞎了眼還敢擋在路中間的人,便看到了許馳身上的捕頭官衣,看到了許馳冷峻的臉,頓時他們愕然,立馬閉嘴,停了下來。
因為縣城里只有一個捕頭,這些轎夫自然知道對方是誰,對方屬于萬萬不能招惹的一類人。
感覺到轎子突然停了下來,肥胖如豬的汪大富一掀門簾,罵道:“一群狗奴才,要你們何用?就累了!”
這些轎夫自然是默不作聲。
許馳朗聲道:“汪豪紳,天氣這么熱,他們休息一下又有何妨,下人也是人。”
汪大富一聽到許馳的聲音,臉上立刻就堆滿了討好之色,他艱難地擠出轎子,拱手諂媚道:“喲,這不是許捕頭嗎?昨夜萬分感謝許捕頭帶人出手相助,我汪大富記下了。”
“本捕頭職責(zé)所在,客氣了,再說我連門都沒進(jìn)去。”許馳對汪大富沒有半分好感,他只是拱手做了做樣子,接著他放下手,扶住劍柄,開門見山道:“汪豪紳,本捕頭懷疑昨夜你府中鬧鬼一事,是有人故意搞鬼,借此欺詐錢財,嫌犯就是那現(xiàn)居于棲凰客棧的秦姓老道。”
汪大富一臉不信:“許捕頭,我知道你覺得秦道長搶了你的風(fēng)頭,怪我去找秦道長,不來找你,可是許捕頭你又不會抓鬼……要是家中遭賊了,我肯定是來找許捕頭你的。”
許馳沉聲問道:“汪豪紳相信世上有鬼嗎?根據(jù)那些靈異雜談所述,鬼物屬陰,最怕陽人的陽氣,更何況據(jù)我所知,瘋了的楊二狗還是童男,元陽未失,陽氣十足,更何況當(dāng)時還有一群家丁在旁邊,那陰性鬼物怎敢近身?只有一個可能,那鬼是武林高手假扮的!”
汪大富皺眉:“許捕頭,這正說明那只鬼法力高強(qiáng)啊,當(dāng)時七八個家丁親眼所見,那只鬼腳不沾地,且能鉆墻而入,你不會告訴我說這是戲法吧?”
許馳一擺手:“那也不是鬼,其中肯定有貓膩。”
汪大富苦笑拱手討?zhàn)垼骸霸S捕頭,還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放過我吧,我現(xiàn)在趕著回去撤出家眷,準(zhǔn)備秦道長要的一應(yīng)做法材料,晚了就來不及了。等今晚鬧鬼一事解決,我將親自設(shè)宴款待秦道長,屆時還請您大駕光臨,您老人家可以親自驗證秦道長是不是江湖騙子。”
說完汪大富就靜靜地看著許馳,等著許馳的決定,許馳想了一會,無奈讓到一邊,猶不死心:“汪豪紳,那秦姓老道所圖甚大,看好你的銀子和妻妾,我會帶一群弟兄守在汪府,有需要招呼一聲即可。”
汪大富胡亂應(yīng)了幾聲,拱手施禮,擠回轎子,等他放下轎簾,不用吩咐,那群轎夫就吃力地扛著汪大富顛顛晃晃地走了。
許馳望著那逐漸被人群遮住的金絲轎子搖了搖頭,在心中說道:“鬼?汪府有鬼我怎么感覺不到。”
這時,旁邊一賣麥芽糖的攤販湊過來說道:“許捕頭,可別看表面汪大富對您老人家恭恭敬敬的,其實暗地里他一直想著要搞你呢!再說了,那汪大富硬要送錢給那些江湖騙子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反正他家財萬貫,何不隨他?”
頓時周圍響起一片幸災(zāi)樂禍的應(yīng)和聲。
許馳淡淡掃視一圈,接觸到他平淡的眼神,那些應(yīng)和聲立馬平息,許馳嚴(yán)肅地說道:“我答應(yīng)了我爹,要做個稱職的捕頭,除暴安良,匡扶正義,這是我職責(zé)所在。就算他欲對我不利,難道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上當(dāng)受騙?更何況楊二狗因為鬧鬼這件事已經(jīng)瘋了,險些就鬧出了人命,這是大事!他汪大富雖不算好人,可他只要不違大秦律令,我就視他為我古縣一員,你們也一樣,一視同仁!”
許馳說完冷哼一聲,提著藥包走了。
頓時那站在路邊的麥芽糖攤販無奈搖頭,扭頭和其他相熟的攤販說道:“等著吧,許捕頭總有吃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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