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在我的記憶里很冷很冷……

似乎是快要除夕了，天空飄著潔白的雪花，雪片隨風起舞，輕盈靈動。村東頭劉老爺家后院的梅花正在盛開，一枝淘氣的梅不甘寂寞，竟從墻上探了出來。院子里應該有人在賞梅，遠遠的可以聽到歡笑聲……

白的雪，紅的梅，踏雪尋梅，絕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可我沒有心情去欣賞。

風越來越大，雪也越下越厚，我蜷縮著窩在一個大院子的門口，那鎖頭上掛滿厚厚的灰，顯示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

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又冷又餓，我嘗試著捏起一團雪，塞進嘴里，想象著那是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可雪塊入口即化，沒有味道，不僅不能填飽肚子，反而讓我更加寒冷，我瑟縮的抱緊膝蓋，盡力將身體朝角落里擠。

已經好幾天沒吃過一口飯了，跟狗搶食的經歷不是沒有，可現在，就算是狗，恐怕也只會窩在溫暖的窩里啃著骨頭吧？

這情況真的很不好，寒風陣陣，大雪飄飄，我會在今天死掉嗎？我在心里想著，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漸漸涌起一股近乎變態的期待。

我淡淡的笑了，死，何嘗不是種奢望？

一個女子從我面前經過，身后跟這個七八歲左右的孩子，那孩子睜著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我，突然就開了口，“娘，那個人穿那么薄的待著那里，為什么不回家？她不冷嗎？”

“什么？”那母親聞言開口，語氣里滿是奇怪與不信。

那孩子指著我，“娘，你看，就在那！”

那女子轉身，看見我的時候，卻是猛地一顫，瞬間白了臉，破壞了她那裝扮良久的精致妝容。

她拉了那孩子，逃跑一般的往前走去，嘴里還叨叨著，“阿彌陀佛，上天保佑！”

可那孩子卻是叛逆的甩了她的手，朝我走了過來。

女子一聲尖叫，抓住那孩子的襖，“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千萬別去招惹她！”

“為什么？”那孩子又問。

“唉！”那女子看我一眼，一拍大腿卻是沒有說下去，“別問了，趕緊走，趕緊走！”

她硬扯了那孩子離開，似乎還低低的說了什么，很快那孩子就停了掙扎，任由她帶著向前走，只是沒幾步卻悄悄轉頭，又看了我一眼。

我將腦袋擠進兩腿中間，懶得理她，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腦袋越來越沉，意識也漸漸飄遠，只是不知過了多久，卻又突然清明起來。

耳畔卻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就是她，她就是霍水，我娘說了，她是災星，是天煞孤星，克死了爹爹，又克死了娘……”

我嘆了口氣，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悄悄掙開眼睛，只見一群孩子藏在一棵粗壯的榕樹之后，偷偷摸摸的看我，為首是一個穿厚棉襖的小胖子，剛才那話應該也是他說的。

這樣的話，聽到太多，多到我自己已經不記得到底有多少……

不想說話，而事實上我也已經很久沒說話了，只是那一瞬間嗓子突然有些癢，不由自主的就咳了起來，只是這一咳，卻帶動全身，咳得一發不可收拾。

錯亂見，我猛地抬頭，無意識的朝那幾個孩子的方向瞄了一眼，而那群孩子也在頃刻間炸了起來。

“胖哥，你說咱們怎么辦？這下慘了，你說來見識她，可是這下我們都被看見了，是不是咱們都得死？”胖子身邊一個偏瘦的孩子開口，已是哭腔。

“哪有那么懸？”小胖子強裝鎮定，可是語氣卻有些發顫。

“怎么沒有？她是災星吶！”另一個男孩扯著開始那偏瘦的男孩開口，“二蛋哥，咱們是不是都會死？”

“那怎么辦？”又一個驚惶無措的聲音插了進來。

“還能怎么辦？”又是開始那個瘦子，“把她趕走，咱們是不是就安全了？”

話說完，那男孩彎腰捏了一團雪，三兩下團成一個雪球，“打她！”

幾個孩子也跟著他團了雪球，可是卻沒有人動彈。

“二蛋哥！”一個男孩開口，看了那個偏瘦的男孩。

可二蛋卻是轉了頭，看向那個小胖子，“胖哥！你是老大，你說呢？”

小胖子看了他們一眼，一咬牙，往前走了一步，只是又很快的退了回去，“那……那就打吧！”他說。

“打??！”

“對！打?。　?

可是孩子們推搡著，依舊沒有動。

小胖子心一橫，跺了下腳，一個雪球立刻朝我飛了過來，剛好砸在我的腦袋上，那雪球捏的久了，很硬，瞬間我的腦袋里又是一片嗡嗡聲。

緊接著是無數的雪球組成的雨，雜亂的朝我飛來，可我能做的，只有抱了腦袋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不是不想走，只是我已經沒了力氣。

“喂！你們在干什么？”突然間，一道聲音響起。

“胖哥，是虎子，咱們趕緊走吧，他可會武功，咱么惹不起！”二蛋開口，語氣急促，還夾雜了一絲驚惶。

“哦哦！”小胖子應著，“那還不趕緊走？”話音未落他已經跑出好幾米。

幾個孩子見狀，也撒丫子跑開……

我閉著眼，第一次覺得自己這么靠近幸福，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獨的活著。

可是為什么會有這暖暖的感覺？如此真實的存在，讓我不由自主的將早已麻木的身子朝熱源那邊挪了挪。

我嘲諷的勾起唇角，意識已經錯亂到這種地步嗎？數九嚴冬，衣著單薄又怎么會暖和呢？

“喂！”身邊響起一個聲音，我沒有理會，可是很快就有人推了我一下。

我勉強睜開無力的雙眼，卻正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你怎么待在這里？”他問。

我張開嘴，可吐出的只是零碎的咿呀聲。

那男孩皺了皺眉，“趕緊回去吧！”話說完，他從胸口摸出一個紙包，遞了過來。香味傳來，是包子，我迫不及待的一把奪過，急忙往嘴里塞。

“吃完了就趕緊回去吧！”他說，臉上的表情很復雜，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

遠處卻突然傳來一聲叫喚，“小虎子！”

男孩應了一聲，又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包子不大，我很快就啃完了，有了一些力氣，我扶著墻，慢慢站起身子，望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在心里默念了他的名字：小虎子。

一陣暈眩襲來，腳下一軟，我暈了過去……